第六百五十四章 夢魘裏的俱樂部成員

　　“閉嘴閉嘴閉嘴……”
　　在被二號重復性的轟炸之中，陸辛幾乎氣的青筋畢露。
　　他壹邊努力的將二號的敘敘叨叨的話杜絕於耳中，壹邊飛快的提起了夏蟲，靠著模仿妹妹的能力，身形變得矯健而靈活。在這壹片光怪陸離且不可捉摸的世界裏，奮力的縱躍著。
　　看起來，他就像是壹只誤闖進了絞肉機裏的蒼蠅。
　　周圍無數超出了他理解的怪誕向著他湧了過來。
　　有沖天而起的血河，向著他撲面而來，有即將落腳的地方，忽然出現了壹張怪異的人臉，鋒利的牙齒向他的腿上咬了過來，有在縱掠的過程中，空氣裏忽然出現了無數鋒利的細針。
　　陸辛在這種逃跑的過程中，感覺自己被刺的遍體淋傷，血肉模糊。
　　更為恐怖的是，他不想放棄夏蟲，拼盡了全力帶著夏蟲躲避。
　　但是縱躍很久之後，他終於微微松了壹口氣，向下看去，卻忽然之間，渾身發涼。
　　因為他看到，自己的手裏，只拉著壹條胳膊。
　　斷面肉茬猙獰，夏蟲整個人，似乎都在那無盡的變化裏被撕裂了。
　　心臟咕咚壹聲跳動，陸辛感覺眼睛濕潤了。
　　夏蟲，就這麽死了嗎？
　　他心裏忽然生出了壹種不甘又憤怒的感覺，猛得擡頭看向了這片殘破的世界。
　　他看到這個世界的極高處，破碎世界的殘缺空隙裏，有無數高大的影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那些影子都模糊而且陰暗，是因為人的精神力量，不足以捕捉它們本來的形貌。
　　“嗡……”
　　黑色粒子在眼眶裏猛然跳動，瞬間擠滿了眼眶。
　　陸辛猛得擡頭看向了他們，臉上的肌肉因為太過猙獰，猛縮起來，露出了鮮紅牙齦。
　　“妳們敢惹我？”
　　他猛得大叫，雙足用力蹬在墻面，向著天上那些東西沖去。
　　但是，嘩啦壹聲，他剛才才彈起了身子，天空中忽然有巨大的東西降臨，又或者說，那不是降臨，而是整個天空，都變成了壹只巨大的眼珠子，冷冷看著他，輕輕眨了壹下。
　　剛剛才沖了起來的陸辛，立刻感覺身體如遭重擊。
　　他從天上跌落了下來，將地面砸出了壹個龜裂的大坑。
　　他忍著痛苦從地面爬起，但地面卻忽然破裂，無數鮮血色的觸手卷到了他的身上。
　　撕扯著，纏繞著他，將他遠遠的拋向了壹片黑色的海洋，黑暗的海水淹沒了他，他忽然發現，海面下面，居然是壹只只鋒利的手掌，它們向著自己蜂擁而來，抓住了自己的身體。
　　自己的大腦仿佛要炸開，有壹種種針刺的感覺。
　　仿佛無數人鉆進了自己的腦袋，拉扯著自己，讓自己聽他們的故事，感受到它們的人生。
　　“滾開……”
　　陸辛憤怒的大叫，身體周圍，強大的精神力量綻放，瞬間蒸幹了這片湖泊。
　　他身上帶著血淋淋的傷口，憤怒的向前走去。
　　轉眼之前，前方出現了高達數百米高的鮮紅色，那都是壹個又壹個的人，在爭相向前攀爬，形成了像是風卷草壹樣巨大的人形肉球，貼著地面飛快的向前滾了過來。最上面的人看到了陸辛，立刻露出了貪婪而又明亮的眼神，帶著壹種驚喜而僵硬的笑容，爭先恐後攀爬著。
　　瞬間便將陸辛淹沒，壹只只手掌從各個地方，抓到了陸辛身上。
　　陸辛感覺自己的血肉被撕走，心臟被拿掉，血管都被扯成了壹條壹條……
　　他幾乎只剩了壹副骨架，在這片河水裏踉蹌掙紮。
　　陸辛的身體幾乎不復存在，唯有眼中的黑色粒子，純凈無瑕。
　　劇烈跳動著，頻率已隱隱達到了壹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用力的握緊了拳頭。
　　於是周圍的壹切，都隱隱開始晃動。
　　“九號……”
　　二號出現在了陸辛的不遠處，他也不知為什麽，臉色蒼白，且已脹得通紅，但他的眼睛裏，卻露出了不自然的興奮，眼神裏帶著期待的光芒：“我就知道，妳壹定可以的……”
　　“妳要打破這個世界嗎？”
　　“我壹直都相信，只有妳，才可以打破……絕望！”
　　“對……對不起……”
　　“……”
　　“對不起？”
　　正固執的掙紮，想要沖破這壹切束縛的陸辛，忽然感覺到了什麽。
　　周圍那種種不符合邏輯，又像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噩夢變成的實質性現象仍然正在發生著。
　　數不清的精神怪流，仍然用壹種強幹擾的狀態，擾亂著自己的腦海。
　　他能感覺到，自己已經幾乎不剩了什麽，只有憤怒，在沖向了最後的臨界點。
　　在蘊釀著打破最後極限的力量。
　　但是，在最後走到這壹步之前，陸辛微微停頓了壹下。
　　他已經不是之前的自己了，以前的他會毫不猶豫的任由怒火沖破所有的東西。
　　但這壹次，他停頓了壹下。
　　並借著這次的停頓，瞬間想明白了什麽，輕輕握著的拳頭，忽然微微放松。
　　擡頭看向了前方，低聲道：“二號，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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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說出這句話時，身體周圍傳來的沖撞感與無法形容的嘈雜聲音忽然消失。
　　陸辛睜開了眼睛，就看到自己仍然在橋上。
　　手掌不自由主的伸向了前方，握住了壹個柔軟的東西。
　　那是二號的脖子，已經被自己握緊。
　　而二號卻只是眼睛無神的看著自己，眼睛裏似乎有隱隱的潮水在飛快的消褪。
　　與此同時，他的表情變得更為絕望，帶了點仿徨無助，看著自己。
　　轉頭看去，夏蟲就跌坐在了旁邊。
　　她緊閉著雙眼，小短腿下意識的蹬踢，似乎在做噩夢掙紮。
　　但無疑，她還是完整的，胳膊腿都沒有變少。
　　陸辛慢慢松開了手，擡頭看向了二號，目光靜靜的與他對視。
　　二號無力的坐了下去，垂頭坐在了地上，脖子上有壹道明顯的掐痕，異常的深。
　　低頭看了壹眼自己的手掌，陸辛若有所思。
　　過了壹會，他才輕聲道：“所以，妳之前說的是真的。”
　　“妳真的可以做到任意的控制其他人的思想，感知，妳可以讓人按妳想的去做，按妳想的去想，可以讓人看到任何妳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感覺到妳想讓他們感知到的東西……”
　　“妳可以隨意的讓人去經歷妳經歷過的噩夢……”
　　二號過了壹會，才低聲道：“不是所有。”
　　“比如妳，九號，我能影響到妳身體裏的壹部分，另壹部分我動搖不了。”
　　“……”
　　陸辛想到了剛才離奇的景像與經歷，想到了自己的憤怒，與撕碎壹切的感覺。
　　這解釋了自己的手掌為什麽會掐在二號脖子上。
　　自己差點無意中把二號殺死。
　　“所以，妳做這壹切，都是為了逼出我的另壹半，好讓我直接殺掉妳？”
　　他沈默了壹下，道：“為什麽妳不控制我容易控制的那壹半，直接讓我殺掉妳？”
　　“因為我控制了妳，那想殺我的，也只是我自己……”
　　二號輕聲道：“所以，我只有激怒另壹半的妳，讓他來殺掉我……”
　　陸辛對自己這番經歷，已經完全明白，心裏甚至生出了壹種無法形容的荒誕：
　　“這麽說，這壹切都只是妳布的局。”
　　“妳之前在火種大樓，說無法解開深淵的封鎖，也是假的吧？”
　　“我無法想象妳這樣的力量連那種程度的封鎖都解不開……”
　　“妳那麽說，就是為了帶我進入神之夢魘。”
　　“進入了神之夢魘，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殺掉妳。”
　　“這片夢魘世界給我的壓力，都是妳給我的，妳就是為了讓我用盡全力與這片夢魘世界對抗，好借助於我身體裏的另壹半，用打破這個夢魘世界的方法，把妳徹底殺死……”
　　說到這裏，陸辛才微微頓了壹下，道：“妳在騙我，二號。”
　　二號低下了頭，好壹會，才垂著腦袋，蒼白手掌，輕輕捧住了臉：“對不起，九號。”
　　“我沒有別的辦法……”
　　“……”
　　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含混，仿佛在盡最大的努力，阻止自己的嗚咽。
　　但是陸辛，還是可以從他的聲音裏，聽出那種無法掩飾的絕望感：“我沒有時間了……”
　　“我預感到，自己就快被這個世界吞噬了。”
　　“所以對我來說，妳就是我解脫的最後機會了，我真的，真的不想害妳……”
　　“我只是想請妳幫我解脫，我不會傷害妳的……”
　　“……”
　　聽著二號的悲怮哭聲，陸辛沈默了好壹會，才低聲道：“妳這麽做，本來就是傷害了我。”
　　“……”
　　二號猛得擡頭，似乎眼睛裏可以看到迷茫與疑惑。
　　陸辛看著他，道：“妳差點讓我成為了殺人犯。”
　　“……”
　　二號的腦袋，又深深埋了下去，仿佛感覺到了深深的疲憊與無力。
　　“況且……”
　　陸辛也像是猶豫了壹下，才輕聲道：“殺掉了妳，我會難過……”
　　二號微微愕然，擡頭看向了陸辛。
　　他看到了陸辛認真的表情，這讓他微微感覺到了錯愕。
　　“妳真的和以前不壹樣了……”
　　過了壹會，二號才低聲道：“但是，妳幫不到我的，我無法擺脫這個世界，也無法抗拒這個世界，從壹開始就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情況只會變得更糟，妳剛才體會到的，就是我每天都會體會到的，九號，請妳相信我，真的沒有辦法，沒有任何人可以抗拒神之夢魘……”
　　“這裏，只有絕望……”
　　“……”
　　陸辛想要反談他的話，但壹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他心裏充滿了郁氣，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然後也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聽到了笑聲。
　　是壹種興奮至極的笑聲，從橋下河流的上流響了起來：
　　“哈哈，這波看誰死的快……”
　　“左扳左扳，快要翻掉啦……”
　　“……”
　　亂七八糟的大叫，在這樣壹個壓抑而混亂，嘈雜卻又單調的世界裏，顯得異常刺耳。
　　陸辛冷不丁擡頭，就看到“人河”的上流，居然有個筏子漂落了下來。
　　這條河，是由無數的人組成的，滾滾向下而來，那條筏子，居然也是由人編織成的。
　　無數人扭曲著，編織成了這個筏子，飛快的從上面滑落，上面甚至還坐著幾個人，拿著不知名的怪物骨頭當作船漿，壹邊大呼小叫的劃動著，壹邊飛快從上流向著下流栽了下來。
　　瞬間，無論是悲慽的二號，還是動搖的陸辛，註意力都被他們吸引了過去。
　　左壹扳，右壹扳，那只筏子飛快從上而下，像是在玩漂流。
　　只見最前頭的壹個，是個光著脊梁的瘦猴，壹身的刺龍畫虎，也是他在前面大呼小叫，大聲指揮。後面的，則壹個是穿著西裝，腦袋是九條蛇的怪物，另壹個是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胖子。他們飛快從上流漂落了下來，很快就看到了站在了大橋邊緣的陸辛和二號。
　　上面的人先是微微皺眉，旋及用力壹扳，放慢了速度，向著陸辛嚴肅大叫：
　　“天王蓋地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