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太子」

　　只見聖旨上赫然空白壹片，什麽職位都沒有。
　　這給陳珂看懵了，他當然不會以為這壹封聖旨是欺騙他的，亦或者是要對他幹什麽的。
　　但還是讓陳珂那個腦子難得的遲鈍了壹瞬。
　　他撓了撓頭，還沒來得及思考什麽，只見鹹陽宮內走出來了壹個人。
　　這個人微微的彎著腰，身上的衣服都是灰色的，看起來像是煙雨朦朧的青天壹樣。
　　此人腳步略快，但整體的動作卻並不顯得局促。
　　韓談。
　　韓談走到陳珂的面前，未語先笑：“奉常，您走的也太快了。”
　　他的視線微微偏向了壹下，看到了陳珂手中已經打開了的聖旨，當即說道：“奉常想必也是已經看過這聖旨了。”
　　“陛下的意思麽，其實很簡單。”
　　韓談指著聖旨上的空白壹片，以及那角落裏已經蓋上的玉璽說道：“行文陛下已經令丞相擬好了，只差壹個職位未曾填寫。”
　　“陛下的意思是，現如今適合您的職位，也就是那麽幾個。”
　　“左右這些事情將來也是需要您處理的，也是需要妳忙活的。”
　　“陛下說他就不操心了，從壹開始就把問題扔給您，讓您自己考慮。”
　　陳珂微微皺眉，他看著韓談說道：“陛下是如此說的？”
　　韓談微微彎著腰，笑著說道：“陛下的原話是「那小子不是聰明？就讓他自己苦惱這個事情去吧。」”
　　“「左右不管幹什麽，他都得讓李斯和王翦那個老家夥滿意」。”
　　“「這種得罪人的事情，朕不幹」。”
　　“「妳就跟那個小子說，不管是左丞相也好，還是禦史大夫也好，還是他小子自己胡謅壹個職位出來也好，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自己滿意就行了。」”
　　韓談說完話後，低著頭，等待著陳珂的回應。
　　而陳珂看著手中的東西，微微吐了口氣，臉上帶著些許的沈重。
　　讓自己確定自己的崗位？
　　這實在是有些難為他了，或者說有點讓陳珂開始害怕了。
　　現在這無疑是皇帝對自己放心的表現，但以後呢？
　　萬壹以後始皇帝陛下變了呢？
　　雖然歷史上的那位千古壹帝不會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但誰也不敢肯定的做出擔保。
　　如今他這只蝴蝶已經是扇動翅膀，讓整個大秦變了。
　　那麽難保這位大秦之主的始皇帝陛下不會發生改變，即便是不發生改變，這對於陳珂來說，也是壹個有很大危險的事情。
　　他是壹個害怕麻煩的人，所以他想盡量的避免麻煩。
　　可麻煩終究還是來了。
　　來的猝不及防。
　　沈默了片刻後，陳珂說道：“既然如此，那臣便是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了。”
　　陳珂嘆了口氣，輕聲說道：“請您告知陛下，陳珂心中此時暫時還未曾有壹個定向，待到明日，陳珂定然親自前往章臺宮，與陛下明言。”
　　韓談微微點頭，應聲到：“喏。”
　　等到韓談離開後，陳珂背著手，站在長街上，大街上依舊是喧鬧無比，但對於此時的陳珂來說，卻恍若隔世。
　　他幽幽的嘆息，然後才說道：“陛下如此之信任我，我如何能夠辜負陛下的信任呢？”
　　其實陳珂明白，始皇帝這樣子做的目的。
　　不是為了表達對自己的寵信，也不是想讓自己感動，始皇帝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妳是壹個大才，而我不知道該如何使用妳。
　　但我懂得將妳放到合適的位置。
　　能夠為大秦做出貢獻的位置。
　　陳珂微微搖頭，朝著自己的府邸走去，眼神中帶著些許悵然和無奈。
　　“陛下應當不會是想出來這種註意的人。”
　　陳珂壹邊走，壹邊低著頭思索著這個事情。
　　他並不算是非常了解嬴政，但這個行事作風不是嬴政的作風。
　　嬴政是壹個剛猛酷烈、大開大合的人，此事若是換做嬴政來做，來想，應當是會直接當著陳珂的面把問題拋在他的面前。
　　直接明了的問他，妳想幹什麽，朕支持妳。
　　如此就完事兒了。
　　而現在的手段，多了些委婉和細膩，這不是嬴政能夠做出來的。
　　陳珂的腦海中，壹個身影逐漸浮現出來。
　　那個人倒是有這樣子細膩的心思，而且也做得出來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
　　扶蘇。
　　想到這個名字，陳珂驟然之間啞然壹笑，當想到這個名字的同時，他立刻就是確定了這個事情的始作俑者，壹定是扶蘇。
　　他倒是沒有被算計了的憤怒，也沒有被自己人給逗弄了的無奈，更沒有被自己徒弟「算計」了壹下的悲傷。
　　有的只是灑脫和釋然，還有些許的感慨。
　　曾幾何時，那個原本如同白紙壹般的扶蘇已經是發生了變化，變的有了計謀，有了些許王道之力了？
　　如今的陳珂，心中唯獨有壹種「吾家有子初成長」的興奮以及開心。
　　扶蘇雖然與他年紀相仿，但往日裏就如同壹個稚童壹樣，他教授扶蘇，把從最開始單純的扶蘇交成壹個有了王者雛形的扶蘇。
　　這是他身為師父的驕傲。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僅此而已。
　　他陳珂本來就是不擅長這些事情，這些陰謀詭計彎彎繞繞他雖然會，但是他不喜歡也不擅長去做。
　　懂和做，向來是分割開來的事情。
　　陳珂哼著小曲兒，朝著遠處自己的府邸中走去，眉宇中帶著星星點點灑脫的釋然和笑意。
　　……
　　來春宮
　　胡亥看著面前鋪了壹地的課業，有些崩潰的蹲下來。
　　陳珂來了之後檢查了他的課業，發現雖然大部分都完成了，但是有小部分是有些問題的。
　　無非是沒有用心去寫，沒有認真去寫，壹些不該犯錯的地方犯錯了。
　　本來就單純的是想找胡亥麻煩的陳珂，立刻抓住了這個問題，然後讓胡亥將那些有問題的課業全部在寫五遍。
　　美其名曰「這點問題都能錯，看來印象還是不夠深刻」。
　　“淺淺的加深壹下印象吧。”
　　胡亥腦子裏回蕩著陳珂走之前說的這句話，內心已經是要碎成八瓣了，但他也無能為力。
　　而壹旁站著的扶蘇卻是用拳頭擋著嘴，輕笑著。
　　他有些心疼胡亥，但這個時候他也不敢找老師說情，畢竟老師雖然不會在意自己戳他的事情，但肯定是會「記仇」的。
　　畢竟「在意」和「報復」是沒有必然關系的。
　　他可不想被老師抓住機會，壹頓教導之後也是懲罰壹頓。
　　於是，只能夠上前，拍了拍胡亥的肩膀說道：“亥弟，沒事，也就幾天的課業需要五遍而已。”
　　“妳想壹想，若不是父皇那裏拖住了老師壹會，妳的最近的課業可是都寫不完的。”
　　“若是被老師發現妳這幾天的課業沒有寫……”
　　扶蘇的語氣意味深長，而胡亥立刻就是明白了扶蘇的意思，當即心中的崩潰也有些緩和了。
　　“長兄說的對！”
　　“不過是幾天的課業而已，我沒問題的！”
　　……
　　章臺宮
　　扶蘇離開了來春宮後，就直奔著章臺宮而來，目的是為了向嬴政匯報關於自己老師以及胡亥的事情。
　　另外麽，他當然也是有些私心的。
　　宮內
　　嬴政正站在堪輿圖前，看著那已經是標註著大秦的堪輿圖，眉宇中帶著隱藏不住的興奮和愉悅。
　　“扶蘇，妳瞧。”
　　他指著那壹片草原說道：“其實朕原本的打算，只是駐守邊疆，將百越的問題解決了之後，在解決匈奴。”
　　“畢竟匈奴的實力，比起來百越卻是要強得多。”
　　嬴政微微的沈默了壹瞬後，又是說道：“後來，因為妳老師、以及徐福帶回來的壹些消息，朕才知道，這個決定是多麽的錯誤。”
　　“百越之地雖然兵甲不如匈奴，更不如大秦，可是百越之地瘴氣橫生，壹個不小心就會中瘴毒。”
　　“若是貿然進攻百越，只怕是無數的大軍都要折在百越了。”
　　他眼睛中帶著壹抹心痛和後怕：“當初，王翦是請命前往攻打百越的，畢竟這麽大的戰事，當初也只有王翦能夠扛得起來。”
　　“王翦的身體那個樣子，妳應該也是知道的。”
　　“若是壹個不小心，怕是要葬送在百越之地了。”
　　“若是如此……”
　　想到這個可能，嬴政的心中就是壹陣後怕，他不是擔心王翦死後軍中嘩變，只是不想讓王翦因為自己的壹個錯誤決定而喪命。
　　王翦於他，大抵上算是朋友。
　　或者說，是亦師亦友的關系。
　　扶蘇站在那裏，心情同樣是沈重：“父皇，如今事情並沒有那麽發展，這不是好事麽？”
　　“何必去想壹些已經過去了的事情？”
　　“若是人壹直郁結於過去可能會發生，但如今沒有發生的事情，那麽人只怕要壹直拘束在過往了。”
　　扶蘇的聲音中帶著壹絲灑脫和勸誡。
　　“如今匈奴已經拿下，關於百越的事情，老師心中壹定也是有數的，既然如此，我們何必拘泥於往事？”
　　嬴政微微頷首，只是笑著說道：“年紀大了，就會回憶過往。”
　　他的手撫摸在堪輿圖上，有些感慨的說道：“朕如今也是這個年紀了，這壹生該做的事情，基本上也就做完了。”
　　嬴政的心中其實壹直沒有放棄過長生，只是在陳珂的多次暗示下，不再困執於長生了。
　　他能夠正視自己的衰老，正視自己可能會消亡這件事情。
　　於是，此時的嬴政更加清醒，更加睿智、也更加恐怖、更加難以揣測了。
　　他扭頭，看著站在那裏的扶蘇：“將來的天下，或許是妳的。”
　　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第壹次談及這個話題，但絕對不會是最後壹次。
　　嬴政的聲音中帶著威嚴和肅穆。
　　“也或許會是其他人的。”
　　“這壹點，不到最後壹日，誰也無法確定。”
　　嬴政不緊不慢的說道：“而朕，會盡量的將自己的事情做完，將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做到。”
　　“留給妳、或者後繼者壹個略微顯得安定的環境，壹個可以讓妳們大展宏圖的環境。”
　　“這是為人父母者，最後能夠做的事情。”
　　嬴政微微的瞇著眼睛：“妳們不必想著超越朕，因為朕所作所為，已經不可超越。”
　　“已經無人可以超越。”
　　這是嬴政第壹次朝著自己的兒子吐露心聲，而這心聲如此的霸道和狂妄。
　　但即便是謙和如扶蘇，也並不覺著這話狂妄。
　　壹統千年之分裂的天下，令天下壹統，橫掃六合，令中原華夏不再分崩。
　　自號皇帝，北滅匈奴。
　　發現殷商大陸，使大秦的威嚴橫跨重洋，抵達另外壹片土地。
　　未來還有可能征服更多土地的父親，怎麽就不能夠說自己是無人能夠超越的了？
　　即便自己，或者後世的子孫能夠做到壹些成就，恐怕也是無法企及父親的。
　　他看著嬴政，本來想要如此說，但似乎被嬴政的豪氣所感染，不由自主的說道：“父親，兒子會望著您的背部，不停的追趕。”
　　“或許有壹日，兒子能夠與您並肩。”
　　嬴政看著扶蘇，凝視著他的眼眸，神色威嚴肅穆：“與朕並肩？”
　　他嗤笑壹聲：“我活著的時候，或許能夠征服所有目之所及的土地，征服那萬千山川河流。”
　　“妳拿什麽與我並肩？”
　　扶蘇微微壹笑，雖然謙和，雖然看起來沒有嬴政那麽霸氣，但語氣卻依舊顯得堅定。
　　“那麽兒臣便征服蒼天，征服星辰，征服壹切目之所及的天穹。”
　　“如此，可能與父親並列？”
　　兩個人的稱呼與自稱都是不自覺地發生了變化，此時討論這個問題的不是大秦的始皇帝與長公子，而是嬴政與他的兒子扶蘇。
　　嬴政看著扶蘇，過了良久，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既然如此，朕便是等著這壹日！”
　　此時的嬴政，對於扶蘇終於滿意了，因為他看到了扶蘇那隱藏在謙和下面的霸道。
　　不，或許不是霸道，而是王道！
　　外聖內王！
　　這是陳珂之前許諾給他的！如今陳珂真的將扶蘇教導成了這個樣子！
　　比起來自己的霸道，壹個合格的後繼者更應當做到的，就是內聖外王！
　　如此方能穩固安邦，外懾群敵。
　　嬴政看著扶蘇，直接說道：“後日朝會，妳便是大秦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