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兇險的暗襲

　　方錚對泰王的到來感到很欣然，自從去年潘文遠謀反，泰王離京後便壹直沒再回來，他對泰王印象不錯，至少比其他幾位王爺要強得多。
　　壹個王爺能夠安守本分，不去做那些不切實際的美夢，這已十分難得。稱王圖霸，奪嫡篡位，這樣的野心從泰王身上仿佛壹點都看不出。
　　泰王仍舊是那個泰王，壹臉溫和無害的笑容，壹身淡泊無爭的氣質，使人坐在他身邊都能產生壹種恬靜怡然的感覺，仿佛面前坐的不是皇室貴胄的王爺，而是壹位久離紅塵的得道高僧。
　　方錚覺得跟泰王待在壹起很舒服，這種舒服的感覺直接反映到他的表情。
　　此刻方錚滿臉堆笑，望著泰王輕笑道：“王爺今日蒞臨寒舍，可是有事賜教？”
　　泰王端起茶碗喝了壹口，淡笑道：“非也，非也，多日不見方兄，小弟實是想念，前日因在父皇靈堂，所以不能把臂交談，故而小弟今日登門，與方兄敘敘舊。方兄，小弟來得不是時候？”
　　方錚瞟了壹眼後院忙得熱火朝天的戶部官員，不由恨恨的咬了咬牙，強笑道：“殿下客氣了，妳來得非常是時候，待會兒如果戶部那幫家夥敢偷我家東西，還請殿下幫我痛扁之……”
　　“啊？”泰王猶疑的望了望身後，吞著口水艱難的道：“這個……不好吧？小弟不習武藝，再說如今四皇弟即位，我也不能在京城胡作非為，令他臉上無光呀……”
　　方錚不滿的看了他壹眼：“這怎能叫胡作非為呢？妳瞧那幫戶部官員，多囂張，成群結隊跑我家來搬東西，還有沒有王法？天理公道何在？”
　　泰王笑吟吟瞧了他壹眼，沒搭話。
　　方錚趁平亂之機私自領兵查抄太子府，這事兒已鬧得滿京城都知道，所以泰王對方錚這番明顯企圖混淆視聽的說法不置壹辭。
　　偷眼瞧了瞧泰王，方錚試探道：“要不，殿下您來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泰王苦笑：“區區身外之物，方兄何必如此計較？妳家已是華朝首富，要那麽多銀子何用？”
　　聽聽，與世無爭的人說話就是輕巧，妳遊山玩水，遍覽天下難道不花錢嗎？
　　方錚堆起憨厚的笑容，呵呵笑道：“殿下此言差矣，誰會嫌自己錢多呢？就如同在下的長相壹樣，雖然在下已長得很英俊了，可仍希望再英俊壹點，生活有了追求才能快樂嘛……”
　　看著泰王有些怔忪的神色，方錚決定跳過這個話題。
　　“殿下回京，是打算長住，還是停留些日子就走？”
　　泰王展顏笑道：“小弟這次回京奔喪，如今先皇大喪之禮已畢，四皇弟又已登基為帝，小弟了無牽掛，打算過幾日便離京，往北而去……”
　　泰王似有無限感慨的嘆息壹聲，道：“我華朝地大物博，靈山名水無以數計，終其壹生也未必能壹壹遊遍，小弟心中實是抱憾，所以要趁有生之年，盡力遊覽壹番，如此也不枉此生來世壹遭。”
　　方錚點點頭，明白了，這家夥擱前世，壹定是個驢友，愛好戶外旅遊露營的那種，很陽光，也很傻。至少方錚很不理解這類人的行為，為了看那點風景，成天把自己弄得跟個叫花子似的，壹沒美食，二沒美女，背著個破袋子滿世界轉悠，真不知他們饑腸轆轆之時，面對波瀾壯闊的名山大水還怎生發出慷慨激昂的感嘆。
　　“殿下常年遊覽名山大川，風吹日曬的，皮膚竟還如此白皙鮮嫩，實在讓在下心生羨慕啊。”方錚瞅著泰王白白的臉龐，真心誇贊道。
　　泰王壹楞，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臉，隨即笑道：“小弟天生如此，沒辦法，總想曬出點陽剛之氣，可惜這副皮囊不爭氣，壹直這麽白皙，小弟也苦惱得緊。”
　　方錚深有同感的點點頭，愛憐無限的撫上自己的俊臉，嘆息道：“是啊，生得再英俊總有自己的苦惱，像妳我這般面貌俊俏風流之人，無論怎麽掩飾，都像漆黑中的螢火蟲壹般，閃閃發亮，唉，妳說那些長得醜的人還怎麽活？真同情他們啊……”
　　泰王擦汗：“……”
　　今日泰王跟我聊天有點不投機呀……
　　方錚決定再次跳過這個話題。
　　拍了拍大腿，方錚感慨道：“殿下要離京，在下不日也要離京，咱倆估計都湊到壹塊去了。”
　　泰王聞言終於有了興趣，擡眼道：“哦？方兄離京所為何事？”
　　“還不是胖子……咳咳，皇上，皇上給我派了件差事，要我下江南壹趟。”
　　“下江南幹嘛？”泰王疑惑道，隨即醒然，忙道：“小弟好象問了不該問的事，恕罪，恕罪……”
　　方錚擺手笑道：“我與殿下壹見如故，沒什麽該不該的，皇上這次派我下江南，乃是為了江南六府傾吞國庫稅銀壹案，此案牽涉的人和事太多太雜，而且事過壹年，不少證據都已不見或被人為的湮滅，必須要派欽差下去追查，或有收獲。”
　　泰王眼中飛快閃過壹抹復雜神色，隨即恢復平靜，笑道：“如此說來，方兄倒有可能與小弟壹同出京了，小弟不知有沒有與方兄同遊的緣分？”
　　方錚大喜，親熱的勾著泰王的肩膀笑道：“有，當然有。在下從未去過江南，屆時還望殿下為在下做壹回導遊……”
　　泰王爽快的笑道：“那有何難？小弟壹定會帶方兄看遍江南諸景，此時盛春，江南正是春暖花開之時，煙雨，薄霧，有詩雲：煙波江上使人愁……”
　　方錚不悅的打斷泰王的話：“誰跟妳說這個呀？不是山就是水，破景兒有啥好看的？”
　　泰王兩眼發直的看著方錚，吃吃道：“那……那妳要看什麽？”
　　方錚色色壹笑，挑了挑眉毛，露出個是男人都懂的表情：“江南之美，最美在風情婉約的女子，良家婦女嘛，我自己去找，至於青樓妓館，便靠殿下為我引路了，讓我領略壹下‘玉人何處教吹簫’的銷魂滋味……嘿嘿。”
　　泰王惡寒，擦著額頭上繼往開來的汗，結巴道：“小弟……小弟對此道，不……不是很熟……”
　　不熟？方錚上下打量著泰王，連青樓妓館都不熟，還是男人嗎？這家夥莫非不舉？
　　泰王無辜的看著方錚，對方錚不懷好意的目光感到很悲憤。
　　兩人再壹次陷入沈默。
　　今日與他交談，怎麽總找不著狀態？共同語言很少啊。方錚對這個問題有點苦惱。
　　二人舉目對望，視線所及，急忙不約而同的舉起手中茶碗，異口同聲幹笑道：“喝茶，喝茶……”
　　……
　　……
　　前廳氣氛正尷尬間，回廊外壹道小小的身影飛奔而來，胖乎乎的小手高高舉著，另壹只手還吃力的抱著個大箱子，嘴裏奶聲奶氣大喊道：“泰王哥哥，泰王哥哥……”
　　廳內二人同時松了口氣，泰王面色壹喜，下意識的彎下腰，將那道小小的人影抱在懷裏，哈哈笑著親了她臉頰幾下。
　　來人正是長樂小公主，先皇大喪之時，宮中人多事雜，方錚便令人將她送到自己府上，與長平作伴，姐妹倆互相有個照應。
　　“泰王哥哥，妳來看我的嗎？”小公主很是高興，清澈的大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看得出她與泰王感情很好。
　　泰王輕輕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寵溺的笑道：“是呀，皇兄好久沒見著寶兒了，很想念妳。寶兒，想吃什麽，想玩什麽，跟皇兄說，皇兄都滿足妳。”
　　小公主高興得眉飛色舞，重重的拍了拍身邊的大箱子，兩眼發亮道：“不用了，折現吧。”
　　泰王與方錚滿頭黑線：“……”
　　轉過頭，小公主望向方錚，目光頓時化欣喜為鄙夷，擡起肉乎乎的小手，指著方錚不屑的道：“敗家子，敗家子！”
　　方錚臉壹黑，不悅道：“餵，好好說話啊，我哪裏敗家了？別以為妳年紀小我就不跟妳計較，老實告訴妳，像妳這年紀的小屁孩，我已狠狠教訓好幾十個了……”
　　小公主威武不能屈，皺著小鼻子，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妳家的錢被別人搬了幾大車了，妳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不是敗家子是什麽？”
　　方錚心頭壹酸，眼淚都下來了：“妳以為我想啊，還不是妳那皇帝哥哥下了聖旨……”
　　抹了抹眼淚，方錚委屈道：“……老子抄太子府多辛苦，臨了連個跑腿費都沒有，我找誰說理去？”
　　小公主得意洋洋的仰起胖乎乎的小臉，小手壹翻壹轉，變戲法似的冒出幾顆碩大的南海東珠，在陽光下閃耀著動人心弦的幽光。
　　“這……這是……”方錚驚訝的盯著她手上的東珠，壹時訥訥說不出話來。
　　小公主不知從哪學來方錚得意忘形的仰天大笑，奶聲奶氣笑了幾聲後，忽然覺得這樣的笑容實在不太適合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於是收起笑容，瞧著方錚輕蔑的哼了壹聲：“笨！有句詩妳難道沒聽說過嗎？墻外行人，墻裏佳人笑……”
　　方錚和泰王兩眼發直：“這……這句詩跟妳手上的東珠有何關系？”
　　小公主笑得格外天真：“……用在這裏，就叫‘墻裏搬錢，墻外我在笑’……”
　　方錚與泰王驚異的對視壹眼，壹齊心悅誠服點頭。
　　明白了，小家夥趁著戶部官員在府內清點財物，自己跑到外面的馬車上往回偷東西。
　　這家夥無恥的德性頗有我當年的神韻呀。
　　方錚奇怪的是，這句詩是誰教她的？居然被她應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欣慰的抱起小公主，方錚滿臉感激的親了親她的臉頰：“妳太讓人省心了，來，把東珠還給我吧……”
　　小公主哼了哼，小手又是壹翻壹轉，只聽得咚咚幾聲悶響，幾顆價值不菲的東珠立即落入了她的大箱子中，帶著壹臉滿足的表情，小公主舒服的嘆了口氣，蹣跚的往廳外走去，腳步輕盈，神情鬼祟，估計想溜到府門外再幹壹票……
　　前廳內。
　　“泰王殿下，您最近有空嗎？把小公主接妳府上去住吧……”方錚哭喪著臉道。
　　“啊？這個……小弟近日很忙，嗯，很忙，那個，小弟告辭了，告辭告辭……”
……
　　入夜，方錚獨自壹人躺在床上，滿腔郁悶的沈睡於夢鄉。
　　長平懷了孩子，方錚本想與她睡在壹起，好好陪陪她，可惜小公主抱著個破箱子闖進了臥房，非要跟她姐姐睡，絲毫不解風情的將他這個姐夫擠出了門外。
　　臥房大門在長平歉然的眼神中飛快的關上，反鎖，落閂，門窗之處布下捕獸夾子，諸葛弩，和七步斷魂針……
　　方錚勃然大怒，擡腳欲破門而入，想想還是算了，別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回頭欲找嫣然和鳳姐，想與她們銷魂壹番，結果下人告之，嫣然和鳳姐在方家商號的總鋪查點帳目，長平懷孕，方家商號的運營重任便完全落到她倆的肩上，小綠也幫著她們在打下手，今晚都不回來了。
　　無限郁悶的方錚只好抱著枕頭，獨自睡去。
　　老婆還是太少了啊！睡著之前，方錚心酸的嘆息，身為傑出的穿越人士，他感到由衷的羞愧。
　　三更梆子敲響，方錚翻了個身，香甜的打著呼嚕。
　　這時，紅木床榻的幃幔之外，忽然響起壹陣悉悉索索的怪聲，聲音輕細得幾不可聞。
　　聲音雖細小，卻淒厲得令人毛骨悚然，大門和木窗格子縫隙處，蠕蠕爬進了數十條小指般粗細的淡紅色長蟲，這些看似軟綿綿的長蟲，如同喘息般在地上遊動，仿佛有人指引壹般，方向壹致的朝方錚所睡的床榻遊來。
　　這些長蟲並不是蛇，它們長約尺許，頭呈三角，周身肉紅色，看起來異常醜惡，每壹條的脊背上竟然都生著壹付透明的薄翼，那些悉悉索索如同喘息的聲音，是它們在運動著脊背上的薄翼所發出。
　　方錚渾然未覺，睡夢中滿不自在的翻了個身，無意識的抓了抓鼻子，嘟嚷了幾句夢話。
　　長蟲離方錚的床榻越來越近，它們的眼睛如綠豆大小，碧光閃閃，有壹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陰邪和惡毒意味。縱是不知道這些長蟲的名字及來歷，可任何人壹眼見到都能明白，被它們咬上壹口，絕對會死得不能再死，神仙都救不活。
　　不得不說，方錚是個幸運的家夥，其幸運的程度……很不好形容。
　　情勢危急萬分，長蟲離他愈近，悉悉索索的聲音也愈來愈大，眼看方大少爺的生命即將消逝在這個不應該出現的年代，這時，方錚醒了。
　　醒得很及時，多次死裏逃生的經歷，使他鍛煉出比常人更加敏銳的危機意識，前壹秒還沈睡在夢鄉的他，忽然就被那陣聽起來令人很不舒服的悉悉索索的聲音所驚醒了。
　　此時此刻，他的房裏不應該出現這種聲音。反常即意味著危險！
　　迷迷糊糊又帶著幾分警覺的睜開眼，昏暗的油燈下，壹幅令他毛骨悚然，多年後想起仍忍不住想嘔吐尿褲子的情景，出現在他眼前。
　　數十條醜惡猙獰的長蟲，四面向他遊來，脊背上的薄翼震震作響，綠豆大的眼珠散發出妖異邪惡的光芒，忽然，兩條尺余長的長蟲在地上稍微壹翻壹扭，隨即脊背上的薄翼展開，如脫弦的箭矢壹般，朝方錚激射而來，方錚甚至能看到它們在半空中張開了嘴，露出兩排細小尖銳的利齒。
　　方錚來不及產生驚恐的情緒，便下意識的將身下壹個軟皮枕頭拿起，擋在身前，長蟲飛快的撞到了枕頭上，“嘶嘶”怪叫著，像壹根鐵錐般深深鉆了進去，乳白色的軟皮枕頭剎那間便變成了烏黑，還隱隱散發出壹股聞之欲嘔的腥臭味。
　　方錚心頭壹跳，急忙扔掉枕頭，左手壹掃，將床前案幾上的油燈碰翻，火苗落在輕紗床幔上，頓時劇烈燃燒起來，火勢很快便將整張床榻籠罩，如同壹個保護罩，地上遊動的長蟲立馬頓住，在火圈之外遊移湧動，妖異的目光仍盯著床榻上的方錚，仿佛數十頭擇機而嗜的野獸般，壹旦有了機會便會毫不猶豫的沖過火圈，狠狠咬上方錚的脖子。
　　方錚頭皮發麻，雙眼驚恐的註視著離他數尺之遠的長蟲，今生他經歷過不少次死裏逃生，那都是明刀明槍的，不得不說，唯有這壹次，他覺得最為兇險和驚悚。此刻他渾身涼颼颼的，壹層細細的冷汗從他毛細血孔裏沁出，很快布滿全身。
　　伸手扯過精美的繡花被褥，湊在火圈上點燃，方錚將這條燃燒著的被褥小心的擱在床沿，形成了壹條他與長蟲的隔離帶，隨即他壹腳踢開床沿後壹扇不怎麽常開啟的木窗，小心的觀察了壹下，確定窗外沒有危險，這才壹鉆身竄了出去，落在窗下花壇的泥土中。
　　落下之後，方錚絲毫不作停留，立馬撒丫子跑了起來，夜裏寒風壹吹，他覺得身上有點冷，這時他才感覺到後怕，頓時壹邊跑壹邊扯開喉嚨驚恐的大叫起來。
　　“快來人呀！還他媽睡什麽睡！老子有危險，趕緊保護我！”
　　“妳們這幫懶惰的混蛋，平時叫妳們好好打掃衛生妳們不聽，現在養出的蜈蚣比蛇還大，而且幾十條，老子被它們咬死做鬼也饒不了妳們！”
　　臥房的火光和方錚的大叫聲立馬引來了方府下人和侍衛們，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方錚仍在壹邊跑壹邊跳，嘴裏還發出嗬嗬的怪叫聲。
　　眾人傻眼了。
　　“少爺這是在……裸奔？”壹名下人不明所以，舉著火把吃吃的道。
　　“不錯，確實在裸奔。”另壹名下人肯定的點了點頭。
　　“少爺不但在深更半夜裸奔，而且還放火燒了房子。”第三名下人簡潔的下了結論。
　　“少爺瘋了！”
　　壹名丫鬟羞意滿臉的捂著面孔，透過手指縫隙偷窺。
　　“呀！少爺的身材真好……”
　　“他下面那根東西是什麽？醜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