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功利短視和目光長遠之間的矛盾

　　第二天早晨，龍臺正殿。
　　由於樓昌被誅，然後龐煖、鄭朱兩人先後進入核心，所以現在的趙國大臣壹共有七人。
　　趙丹目光環視壹圈眾人，然後停留在了龐煖的身上。
　　龐煖此人，雖然也算是布衣出身，但趙丹扶持他起來就是為了限制廉頗，對此龐煖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龐煖並不會和廉頗走得很近。
　　趙丹心中暗想：“聽繆賢的密報，最近龐煖似乎和趙勝走得有點近啊，看來很快就要成為趙勝壹派的成員了。”
　　如此壹來，公族派可能又會重新恢復三人。
　　不過廉頗和虞信這邊的動作也不小。
　　聽說最近虞信和禦史李伯走動很勤，而且因為某些官員的問題李伯和司寇趙豹似乎鬧得有些不太愉快，所以李伯很有可能會加入到虞信廉頗這邊。
　　老實說，這種狀況其實趙丹不太喜歡。
　　妳們這些臣子就好好的當臣子嘛，心裏就想著效忠寡人不就好了，整天搞什麽拉幫結派幹嘛？
　　但趙丹的心裏也很清楚，為了政治利益而聯盟其實是很正常的壹件事情，任何朝代都有。
　　在很多朝代的朝堂上，通常都是會有兩派甚至更多的派別，這些派別通常包括文臣、武將、勛貴、宦官、外戚等等，基本上都是妳方唱罷我登場。
　　也就是這個時代比較特殊壹些，因為在戰國時代末期才開始有了文臣武將之間的區分，之前都是要求文武雙全的，所以像後世那種文官武將尖銳對立的情況眼下還不存在。
　　不過其他派別也已經開始出現了，比如說繆賢就是宦官，雖然並不是七大臣之壹，但是影響力其實和七大臣任何壹個人相比都不差。
　　又比如說七大臣之中唯壹壹個還沒有站隊的趙國大行人鄭朱，鄭朱是鄭國王族後裔，鄭國被韓國滅掉之後他的先祖流亡趙國，多次和趙國王族通婚。
　　如今趙丹王宮之中就有壹個鄭夫人是這個鄭朱的同胞妹妹，所以鄭朱實際上也就是趙國的外戚了。
　　這趙國政壇還真的是應有盡有啊。
　　趙丹心中暗嘆壹聲，罷了罷了，水至清則無魚啊。
　　趙丹臉色壹整，開始進入正題。
　　“諸卿想必都已經知道那秦國使團到來之事了，所以寡人今天召集諸卿就是想要問壹下，現在應該如何答復秦國人？”
　　大家都是聰明人，所以壹下子就聽出來，大王這是要確定下壹步的方略了。
　　有人可能就要問了，為啥要到這個時候才來臨時抱佛腳討論下壹步國策，就不能搞個長遠點的，什麽五年十年計劃嗎？
　　這其實是壹個很有意思的話題。
　　如果用後世的角度來看的話，就會覺得很多時候戰國時代的國君們好像都沒有壹個長遠的目標，常常作出壹些在後人看來很短視的舉動。
　　不少文章都持這樣的觀點，比較典型而且有名的有《六國論》《過秦論》等等。
　　但是，這些戰國的國君們真的就這麽愚蠢嗎？
　　首先必須要註意到的是，在戰國時代之前，整個華夏大地之中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壹個強有力的、能夠被稱得上是大壹統王朝的國家。
　　也就是說，可能就連最終的勝利者秦國自己，在勝利之前都不知道大壹統究竟是個什麽樣子的。
　　所以在歷史上，六國爭相割地賄賂秦國，其實還真沒什麽好奇怪的。
　　齊國強大的時候，秦國不也得割地，好讓齊國大軍退出函谷關嗎？
　　楚國強大的時候，同樣也是對韓魏兩國予取予求。
　　趙國現在強大了，魏國和秦國也是割讓了大片領土。
　　為啥？因為諸侯國都覺得，妳霸主就霸主唄，反正妳最多風光個幾十年，然後大家壹個圍攻妳就完蛋了。
　　歷史上的霸主齊國和楚國不就是這麽倒下的嗎？秦國和趙國不就這麽崛起的嗎？
　　在這樣的心理下，指望歷史上的六國去齊心協力共抗強秦，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反正他秦國肯定會衰落的，不會壹直強下去的，只要等壹個契機就行，壹個類似五國伐齊這樣的契機。
　　這就是歷史上那些六國國君們的想法。
　　趙丹也可以肯定，這也是現在除了趙國之外其他六國的想法。
　　這就是所謂的“時代局限性”了。
　　這些生活在春秋戰國時代的國君根本就無法想象得到大壹統王朝的模樣，就好像壹個1900年的地球人不會想象到壹百年後人們單單憑借著壹個不過巴掌大的、名叫手機的東西就能夠在地球的兩端、隔著幾萬公裏的地方做到“面對面”的暢談。
　　或者這麽說，別看現在這戰國七雄國君壹個個風風光光的，但誰知道哪天自己的國家會不會被直接壹戰而亡呢？
　　春秋初年幾百上千個諸侯國，到了現在這公元前257年，已經只剩下了七個，絕對的百裏挑壹。
　　這種慘烈的現實足以讓七國的每壹位君王心中都有壹種危機感，壹種朝不保夕的感覺。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國君們必須要正視眼前，必須要在每壹戰都盡可能的為自己的國家獲得足夠生存下去的資本。
　　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目光長遠，那根本不現實。
　　想生存下去，首先就得功利。
　　“功利”這個詞，從來就是“短視”的同義詞，和“長遠”不是壹路人。
　　那麽在周朝這眾多的諸侯國之中，還有沒有不功利的國家了？
　　有。
　　只不過問題在於，那些不功利的國家，早就已經在過去的數百年裏被淹沒在歷史的滔滔浪潮之中了。
　　而且，就算想要目光長遠，那其實也還挺難的。
　　七個國家，七位君王，成百上千名大臣，成千上萬名官吏，數以百萬計的子民。
　　這麽多的因素加在壹起，誰能夠想得到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變數太大了。
　　比如說趙丹吧，趙丹在河東郡之戰前的籌劃是依靠三晉聯盟之力，壹直把秦國打到滅亡為止，然後再圖謀其他國家。
　　這其實也算不上壹個長遠的計劃，但就是這麽壹個並不長遠的計劃，在河東之戰後都立刻產生了變數。
　　本應該是親趙派的魏無忌分分鐘就帶著魏國叛變了趙國，和秦國站在了壹起，然後才有了趙國被迫搶先攻擊秦國，才有了接下來的邯鄲保衛戰。
　　這戰前誰能想到啊。
　　畢竟每壹位國君在每壹次大戰之前所面對的選擇都太多了，最極端的情況下，可能壹個說客就能夠決定壹場大戰是否開啟，或者決定這個國家在這場大戰之中站在哪壹邊。
　　這怎麽猜？這太難猜了。
　　所以趙丹在這件事情上得到了壹個經驗，什麽目光長遠啊那都是扯，還是走壹步看壹步的靠譜。
　　反正只要不停的打勝仗，那麽終有壹天趙國會強大到讓所有六國加起來都不是對手的地步。
　　等到真正統壹天下之後，再慢慢的去考慮那些百年大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