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縹緲錄

江南

歷史軍事

阿蘇勒把帳篷的簾子掀開了壹線,眺望著西方落日的方向。
他喜歡看落日時候的雲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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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槍〔五〕

九州縹緲錄 by 江南

2019-7-26 16:28

  指套在姬謙正的掌心裏沁出微青的鐵光,只是壹個很樸實的指套,卻像是塊火炭壹樣燙著他的手。環的大小剛好可以把拇指套進去,還有些空隙,指肚的壹面磨得如鏡,背面則是壹個叼著星辰的鷹頭。姬謙正的手指觸摸到了指套內側細微的銘文。

  “北辰之神,浩瀚之主,泛乎蒼溟,以極其遊。”

  不意自己此生還能見到這枚指環,相隔近百年之後,蒼溟之鷹的指套竟然找上了姬氏的家門。不祥的兒子,帶來了不祥的客人,姬謙正卻無力去憤怒,徹骨的寒意籠罩了他。

  終於還是逃不過這壹日。

  “妳出去,”姬謙正努力地定了定神對姬野道,“請客人在前廳中等候。”

  姬野離去,姬謙正呆坐了許久,轉進了後房。家傳的鐵匣依舊密封在墻壁中,滿是灰塵。打開來,壹枚幾乎完全相同的鐵指套靜靜地躺在其中。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畏懼著這枚指套,他覺得它是活的,有生命,會思考。指套只是在沈睡,而且壹定會蘇醒。

  他輕輕地撫摩著內側的銘文:

  “北辰之神,蒼青之君,廣兮長空,以翺以翔。”

  不知道多少年這兩枚指套不曾被擺在壹處,青君之鷹和蒼溟之鷹的相逢,到底是種什麽不祥的預示呢?

  “鐵甲依然在!”姬謙正壹步踏進前廳,略微顫抖著念出了這句話。這是他壹生中第壹次念這句話,那聲音似乎不是屬於自己的。

  “依然在!”老人靜靜地看著他,低聲道。

  “野兒,妳出去吧。”

  老人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羽然,妳也出去玩壹會。”

  姬野驚訝地看著父親手指間同樣閃爍著壹枚鐵指套,而他方才交給父親的壹枚被放置在父親手中的托盤上。而老人壹雙眼睛如鷹壹樣盯著父親拇指上的指套,如此的執著不舍。

  “我們出去玩吧。”壹個清麗如鶯囀的聲音。

  他回過頭,對上那雙瑰麗深紅的眼睛。羽然伸出手來拉他,姬野卻忽然閃了壹下。羽然楞了壹下,看著對面那個不安的黑眼睛的孩子,像頭不安的小野獸壹般轉著眼睛。

  許久,姬野把手心在自己的胸口上擦了壹下,伸出去,羽然握住了。

  他們握了手,於是第壹個人和第二個人就此相逢。霸業或者宿命,都由此開始。很多年以後羽然說起他們初次相逢時候姬野的窘迫,總是當作壹個笑話來說。

  但是姬野並不笑,姬野說:“小時候,我以為我的手比別人的臟。”

  “為什麽呢?”

  “因為很少有人願意拉我的手,除了妳。”

  前廳的門緊緊鎖了起來,孩子們不安卻又無所事事地候在外面。

  “從寧州來?”姬野破天荒地坐在院子裏的假山上和羽然說話,他很少會主動和別人說話。可是寧州太神秘了,令他很是向往。那裏是片蒼青色的古老森林,在密林的深處有羽族古老的神殿,朝陽下的少女振動背上的羽翼,如壹片羽毛那樣騰入雲空。對於壹個十二歲的孩子,寧州遠得好像人壹生壹世翻山越嶺都無法到達那樣。

  “是啊。”羽然點了點頭。

  “那裏的人真的會飛麽?”

  “會啊,可惜每年只有壹度,可以無所顧忌地飛啊飛,若是逢到雨日,飛起來真是被淋成落湯雞了。”羽然有點得意,落湯雞這個詞是她經過東陸才學到的。

  “人那麽重,飛起來……很累吧?”

  女孩兒看了看他,卻沒有直接回答,狡猾地笑了起來,“妳又飛不起來,問這個做什麽?”

  “我……”姬野呆了壹下,“我想,高高地飛在天上,該有多好啊!”

  “其實第壹次飛起來,當然是很好的,不過漸漸地也就那樣了。放眼都是森林,妳飛得再高,也不過是看見更遠處的森林,再遠處的森林……”羽然嘟著嘴,“其實我還是喜歡妳們東陸,哪裏都有好玩的東西。”

  “妳都去過哪裏?”

  “我們還經過了瀚州和中州,壹路南下,去了好多的地方,妳去過哪裏?”

  姬野沈默了壹下,“我家以前在中州住,後來就搬到南淮來了。”

  他搖了搖頭似乎想撇開這個話題,“我沒去過別的地方,不過我以後九州大陸每壹個地方都會去的,連誇父和河絡的地方我也會去,要是有船,我就去海上找鮫人和龍。”

  “聽說龍在很遠很遠的大海裏呢,河絡的領地特別的熱,找誇父又要翻過很多的大山,北方的冰雪,壹萬年都不化的,”羽然笑,“妳不是在騙人的吧?”

  “我不騙妳!”姬野漲紅了臉,“我不怕熱,翻山也算不了什麽,就算龍在很遠很遠的大海裏,我也可以找羽人幫我造最大的海船出海。”

  他說完這些臉才真的紅了。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是想說些話來引起這個紅色眼眸的女孩兒的註意。他強硬地梗起脖子、繃起臉來,不露出壹絲怯意。

  羽然被他的嚴肅打動了,心底有些相信這個神氣的孩子也許真的能去很遠的地方,她有些懊惱起來,“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可是爺爺壹定不讓。在瀚州的草原上,遍地都是馬群,壹眼望不到邊,人人都可以騎馬,他們在馬背上翻滾,雙手放空也不怕摔下來,幾十個人騎馬叼狼。我可想去騎馬了,可是爺爺就是不讓,更別說讓我去看不到邊的海上看龍了。”

  瀚州的景色又是姬野不曾想過的,他神往著,卻沒有表現出來,只踢了踢腳下的山石,“那我以後出海的時候把龍的樣子畫回來給妳看。”

  “好啊!”羽然使勁點頭,“不過,妳會畫畫麽?”

  姬野楞了壹下。他慢慢低頭下去,壹言不發。

  羽然沒有註意他的神色,目光被步出前廳的姬謙正和老人吸引了。

  “看啊!”羽然看出了異樣,急忙拉身邊的姬野。

  姬謙正腰間多了壹柄長劍,長三尺余,寬近寸半,劍脊出奇的厚。而老人本來背負的長槍已經從綾子中解了出來。

  姬野臉色微微改變,他知道父親所配的是戰劍,不同於尋常的佩劍,戰劍厚重,劍鋒雖不銳利,卻韌實,足以劈開對方的鎧甲和武器而不翻卷。因為崇尚雅致和婉約,整個下唐國的劍師都很少鑄造這種威力驚人的戰劍,父親配這樣戰場上的重劍,竟是要試手的模樣。而老人的槍完全是姬野虎牙槍的制式,只不過壹色的銀白,在夕陽中光芒慘烈。

  “昌夜、野兒,妳們帶客人閃開。”姬謙正緩緩拔出重劍。

  姬昌夜早已被外面的人聲驚動,在壹邊好奇地觀看。他對父親的劍術本極有信心,並不擔心,卻側過頭去偷看姬野身邊那個精致的小女孩。

  讀過書的姬昌夜不同於姬野,知道貴族人家要知禮,貿然註視陌生的女孩自然是失禮的。可是他又忍不住不看,長這麽大,他從未想過世上會有這樣明凈如玉的女孩,肌膚晶瑩得像是敷了粉,可是敷粉之後卻沒有那樣柔和自然的嫩紅,眉宇清晰如畫,壹縷細細的淡金色頭發從她雪白的帽兜中不老實地鉆了出來,在面頰邊淘氣地卷起來,壹顫壹顫。

  昌夜的心也隨著那個細細的發卷起伏,他側著眼睛,咬了咬嘴唇。

  羽然覺察了姬昌夜閃爍的目光,於是她微微點頭對他笑了壹下。剎那間的容光讓年僅十歲的昌夜也有些赧然,他害怕露出什麽馬腳壹般急忙扭過了頭去,裝作漠不關心的模樣。

  羽然忽地有些惱怒,她不高興昌夜的做作。昌夜回過眼神,壹會兒心裏又癢癢地想去看,這壹次壹斜眼,卻觸到了羽然瞪大的眼神,隔著遠遠的像只惱怒的小野貓那樣瞪了他壹眼,而後縮身閃在了姬野身邊。

  姬野瘦高的身形完全隔絕了昌夜的視線,昌夜掐著自己的手指,暗地裏惱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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