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黃河來了！

　　黃河兩岸，暴雨如註，天空當中，烏雲密布，電閃雷鳴，雨水傾盆！
　　完顏婁室、完顏突合速，還有韓企先三人，在這麽壹個大雨天，也不好好在屋子裏面呆著避雨，都披上蓑衣，戴著鬥笠，穿著草鞋，拄著棍子，親自登上了險象環生的大壩視察……看著都不像是來侵略的金賊了，倒有壹點青天大老爺為國為民視察黃河大壩的意思。
　　而正在接受他們仨視察的大壩，唉，真是慘不忍睹啊！遠遠看上去，跟個先對折壹下，然後在筆直的那壹邊上狠咬兩口的煎餅壹樣——這樣兩個半圓形的缺口，就赫然出現在萬年大堤滑州段的西南部。
　　現在的雨水很大，好像是天上的銀河漏水了似的，嘩嘩的往下降水，這些降水大多會通過黃河的大小支流匯入黃河的幹流，所以這壹段黃河的水位漲得很快。眼看就要漫過那兩個缺口了！
　　這還不算完！
　　那兩個不知道被誰“咬了壹口”的缺口處還馬馬虎虎的填了不少土——如果不填土，大壩早就已經垮了。可那些土填得不行啊，沒有夯過，被雨水壹打壹沖就松了。在靠近黃河的地方，壹個浪頭過來就能削掉壹片！看這樣子，用不了太久，黃河大壩可就該垮了。
　　三人中的韓企先是玉田韓氏的後裔，他們家世世代代給契丹人當南面官，精熟各種實務，當然也包括水利工程，所以他上回來看時，就知道大壩岌岌可危，得趕緊找人來修啊！
　　他剛想和突合速說這事兒，突合速就先開口了：“看看，看看……這大壩怎麽修的？這大壩是誰負責修的？怎麽修出那麽大兩個缺口？韓大漕，妳知道嗎？”
　　這事兒韓企先還真知道！
　　“萬戶，這大壩是蔡京負責修建的……”
　　突合速壹臉正色，“怪不得豁出那麽大兩個口子，原來是六賊之壹的蔡京在搗鬼，他壹定偷了不少用來修壩的財物吧？”
　　韓企先這個貳臣當然得順著突合速了，人家是萬戶，而且還是完顏！
　　“萬戶所言極是，定是如此！”韓企先又道，“不過咱們現在還是應該盡快搶修堤壩，再晚就來不及了！”
　　“如何搶修？”突合速壹臉的為難——他就會讓人扒大壩，不會修大壩啊！
　　“下官懂得水工，只求萬戶給下官壹萬役伕，下官立即帶著他們修壩……雖然修不到固若金湯的地步，但還是可以讓大壩多捱十日八日的，這樣左副元帥就能安然到達宋州了。”
　　現在完顏宗翰已經撤離登封和密縣，準備直接穿過開封府南部去宋州。不過宗翰大軍途徑之處，也在下暴雨，不少地方河水暴漲，沖毀橋梁，造成宗翰大軍行動遲緩，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到達宋州？
　　如果黃河萬年新堤就在這幾日崩潰，只怕這完顏宗翰的回家之路會相當艱難了……韓企先身為宗翰的心腹，當然得想盡辦法維持住黃河大壩了。
　　但是突合速卻無奈地搖搖頭，道：“現在沒有役伕啊！之前聽聞宋軍大至，為防役伕作亂，都已經遣回安利軍和衛州了。”
　　韓企先又道：“那就請萬戶趕緊派人去安利軍和衛州再抓，再招集壹萬役伕過來。”
　　突合速還是搖頭，苦笑道：“這回抓不到了……安利軍大部和衛州全境已經被宋將韓世忠占了！還怎麽抓？”
　　還別說，這個突合速辦事還真是雷厲風行啊！民伕說遣散就遣散，地盤說丟就丟。
　　“這……”
　　韓企先這下也沒轍了。
　　三山浮橋南面的滑州現在空空如也，根本抓不到人，再往南就是開封府了……那裏有大宋東京留守宗澤在守著，那老家夥現在越來越難對付了，這幾月收攏了許多義軍民壯，沒事兒就騷擾陳留。而且宗澤還有水軍，開著船到陳留城外搞事情，真是拿他們沒轍啊！
　　至於讓女真人當苦力修大壩……這個主意韓企先可不敢提。
　　他又不姓完顏……當年大遼沒了，他可以改投大金，將來大金要沒了，他還可以當三臣的！
　　還是邊上的婁室有主張，他問韓企先，“妳看看這大壩如果不修，還能頂上幾日？”
　　“三五日最多了！”韓企先連連搖頭，“現在開封府、鄭州、潁昌府壹帶都在降雨……道路泥濘，河水暴漲，行軍不變，三五日內，副元帥是無論如何到不了宋州的。”
　　婁室搖搖頭，道：“那就讓副元帥暫時在鄭州、開封府和潁昌府之間停留，等大水發了以後再說吧！”
　　“也只能如此了……”突合速跺了跺腳，“真沒想到蔡京這個老賊留下的禍根會把副元帥給坑了！”
　　……
　　大宋東京留守宗澤，這幾日也預感到事情有點不妙了！
　　因為剛剛攻入衛州和安利軍的韓世忠、王德已經派人來報，說金賊曾經兩次在衛州、安利軍強征民伕挖開萬年大堤，壹共挖出了兩處豁口，各有數十丈寬、數丈深！
　　現在黃河水位大漲，應該快要漫過豁口了！
　　也就是說，開封府馬上就要被淹了！
　　雖然韓世忠和王德都呈文請宗澤趕緊離開開封府去河陰避水……可是東京留守兼知開封府事宗澤宗老爺子哪兒能離開開封府去屬於鄭州的河陰？
　　那不是棄城而逃了？
　　而且宗澤自打入了開封府，就壹直在忙著抗洪防水，就立誌要把開封府打造成壹座防水之城。
　　在艮嶽臺城、開封府內城的加固和堵漏（堵上各處水門和大部分的城門，只留壹座朝南開的城門，同時做好防堵準備）等工程完工後，宗澤又開始加固開封府外城了。壹樣是堵門、堵水門、加固城墻特別是北面城墻的辦法。
　　同時，宗澤還把萬歲山頂部的介亭改名為觀水亭，壹天十二個時辰都派人值守。還將壹口從大相國寺裏面拆來的大鐘運上萬歲山，壹旦發現大水來襲，就要敲鐘預警。
　　另外，宗澤還命人將原本存放在內城府庫中的財物、糧秣、兵器等等物資，全都轉移到艮嶽臺城之內，還讓人在艮嶽三山的內側，依山而建了大量的棚屋，還把這些棚屋分配給了兵將家眷居住。
　　毫不誇張的說，現在的開封府已經是萬事俱備，只等洪水了！
　　在這個時候，宗澤怎麽能離開開封府？
　　他要走了，還有誰能組織開封軍民抗洪保城？
　　所以在大宋洪武元年三月十九日上午辰時的時候，剛剛洗漱完畢的宗澤，正在艮嶽臺城中的絳霄樓內的書房中和兒子宗穎手談。
　　宗澤的這個兒子今年四十多歲，五短身材，面目和宗澤很像，看著頗有威嚴。他雖然沒中過進士，但是卻精通實學，軍事、農桑、百工、營造都有涉獵。現在被父親宗澤征辟為管勾機宜文字，就是辦公室主任。
　　宗澤已經上了年紀，精力不足，管不了太多的事情。所以他的許多命令，都得由宗穎去貫徹實施。
　　因此宗穎在開封府軍民中的威信也很高，大有蓋過王善、王德，成為開封府二號人物的意思。
　　只是他的階官太低，目前還是個選人，根本沒有辦法和王善、王德相比……壹旦老父去世，他的壹身本領，恐怕就再無用武之地了！
　　看著老父衰老的面容，宗穎就忍不住悲上心頭，嘆了口氣。
　　宗澤知道兒子的心思，笑著安慰他道：“二郎，當今天下三分，已然是亂世。官家知道亂世用人才……所以妳不必擔心沒有用武之地。妳將來的成就，壹定會超過為父的。”
　　宗穎苦笑道：“爹爹，兒子怎麽能和您比？兒子連發解試都考不過……如果大哥還在，壹定不會讓爹爹失望。”
　　宗澤搖搖頭，“二郎，妳所學的，現在正有用武之地！只要咱們能扛過這次的大水，官家壹定會招為父入朝，到時候為父就推薦妳權知開封府。”
　　“什麽？”宗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爹，您莫開玩笑……”
　　他的話剛說到這裏，耳邊忽然傳來了“當當當”的鐘聲！
　　這是觀水亭的警鐘響了！
　　“大水來了！”宗穎的臉色壹變，凝重無比。
　　宗澤卻搖搖頭，“是黃河來了！”他站起身，對兒子道，“走，咱們壹起上萬歲山，去看看黃河……以後黃河就得從開封府城身邊通過，再南下入淮了！咱們父子倆，這回也算是見識了黃河大改道這等大場面了！”
　　宗穎忙上前去攙扶父親，扶著宗澤往絳霄樓外走去。
　　而此時此刻，在百余裏外，三山浮橋以南的汶山之上，大大雨滂沱之中，完顏突合速、完顏婁室和韓企先三人，正冒雨登高，也在見證這個黃河改道南流的時刻。
　　萬年大堤現在已經垮出了個幾裏寬的巨大缺口，本來被大壩約束的黃河水，現在正從高處傾瀉而下，已經將汶山以西、以南的土地全部淹沒，放眼望去，只看見茫茫壹片，仿佛置身於海上孤島之上。
　　三人都被這種驚人的場面給怔住了，只是呆立在那裏，半晌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