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15、 ...


　　嚴真和李琬對視壹眼，緩步走上樓去。
　　
　　二樓房間的門緊緊地閉合著，掛在門上的鑰匙也被小朋友帶了進去以防萬壹。嚴真輕輕敲了敲門，裏面沒有回應。
　　“珈銘？”她輕喊壹聲，聽見從裏面傳來桌椅板凳拉動的聲音。
　　不壹會兒，從門縫那裏傳來顧珈銘小朋友甕聲甕氣的聲音：“幹嘛？”
　　“把門開開，老師有話對妳說。”
　　“不開！”小朋友哼哼兩聲，撂下兩字。
　　嚴真壹時怔楞，而後輕聲問：“為什麽？”
　　“不開，不開就是不開！”小家夥大聲喊，還用腳踢了踢門。
　　
　　李琬跟了上來，示意嚴真靠後站，她來敲門：“珈銘啊，是奶奶，快把門打開。樓下張嫂做了糖心雞蛋和奶油酥呢，妳不是最愛吃麽，快點兒啊，再不出來奶奶就給妳爺爺吃了。”
　　門內又是壹陣沈默，小家夥此刻內心估計正在糾結。
　　李琬對著嚴真笑了笑，低聲道：“對付珈銘，妳就得拿吃的哄。”
　　嚴真微扯嘴角，淡淡的壹笑。
　　
　　果然，不壹會兒，裏面的小朋友發話了：“要我出去可以，我要打電話給顧淮越。”
　　嘿，這孩子。李琬壹皺眉：“妳爸現在忙著訓練呢，哪有空接妳電話管妳這點兒小事。”
　　“不管不管！”小禍害對著門猛拍，“我要給他打電話，我不要嚴老師做他老婆，當我媽媽！”
　　嚴真只覺得手腳發涼，而李琬確實徹底冷了臉。珈銘是她從小帶到大的，他媽媽林珂早逝，而他爸又不經常在身邊，李琬是把他疼進了骨子裏，不舍得難為他。而小家夥雖然調皮，卻從沒有過像今天這樣耍賴不聽話。
　　尤其是當著他的新媽媽，她的新大兒媳婦面前。
　　
　　“妳爸爸老婆還得由妳挑啊，趕緊出來。”李琬低聲道，語氣已經不太好，“不然壹會兒喊妳馮湛叔叔撬開門，就等著吃妳爺爺板子吧。”
　　嚴真頓時眼皮壹跳：“媽……”
　　李琬轉身拍拍她的手：“吃的行不通的時候，就得嚇嚇他。”笑了笑，李琬說，“這就是老爺子說的，胡蘿蔔加大棒政策！”
　　嚴真不禁苦笑，現在李琬倒有心思來教她怎麽教育珈銘了，可裏面的小家夥哪吃這套，被這麽壹嚇，竟然哇了壹聲哭了出來。哭聲震天動地。
　　“妳們都是壞人！討厭！我要爸爸！哇哇……”小家夥哭得中氣十足，“爸爸！爸爸爸爸！”
　　
　　這壹哭不禁把門外這兩人鎮住了，在樓下剛把雙胞胎寶寶哄睡的梁和和也被引上了樓，看見陰著臉的婆婆和壹旁臉色微白的嚴真就明白過來了。
　　梁和向婆婆點了點頭，而後試探著敲了敲門。
　　“珈銘啊，聽小嬸兒話，把門開開。”
　　小家夥連忙撲到門邊，拍打著門，“嗚嗚，妞兒，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珈銘乖，爸爸回部隊了。妳看，妳爸爸怕妳寂寞，特意要妳嚴老師來陪妳玩兒，妳不喜歡嗎？”
　　“不喜歡！”顧珈銘哇哇哭道，“我討厭她當爸爸的老婆，我討厭她跟我搶爸爸！不準搶我爸爸！”
　　
　　梁和訕訕地退了回來，嚴真回過神，攔住準備下樓找馮湛來撬門的李琬。
　　“媽，算了。我來跟他說幾句。”
　　她沿著門蹲下，門這邊是哭得傷心臉都摸成大花貓的顧珈銘小朋友。她敲了敲門，對著門這邊的他說道：“珈銘，在聽嗎？”
　　“嗚嗚……”
　　“老師跟妳說幾句好嗎？”
　　“妳不是我老師！我老師已經換人啦，嗚嗚……”小家夥繼續哭。
　　嚴真壹怔，而後苦笑，“是啊，我都忘記了，我已經不是妳的老師了。”
　　“嗚嗚……”
　　“那，老師先回家，妳出來吃飯，好嗎？”
　　“嗚嗚……”哭聲減小，似有所動。
　　嚴真起身看著李琬：“媽，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琬充滿歉意地看著她：“那妳就先回去，珈銘小，不懂事，妳可別往心裏去。”
　　“我知道。”
　　
　　梁和陪著嚴真向門外走去。
　　“二嫂，妳別介意，珈銘這樣，也是有原因的。”
　　嚴真看著她，只聽她說，“我聽淮寧說，珈銘的媽媽是生產時難產去世的，小家夥生下來就沒有媽媽，除了在顧園之外就是跟他爸爸過。妳也知道了，我二哥就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在家的時候是黏的不行。”
　　嚴真微笑，這點她是清楚的。
　　“小家夥就是覺得，二哥有了老婆，從此以後就有人跟他搶爸爸了，別扭別扭兩天也就緩過來了。”
　　“我知道，和和。”
　　她是個大人，怎麽會跟小孩子壹般見識呢。更何況，更何況的是，小孩子學不會虛以委蛇，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小珈銘，現在是真不喜歡她了。
　　
　　回到學校，已過了午飯時間。嚴真徑自在圖書館忙了壹會兒，直到下午的上課鈴響起。
　　她站在書架前猶豫片刻，而後折身向外走去。她想去教學樓看看珈銘來了沒有，只是剛出了圖書館門，她又停下。想想還是作罷，小朋友也許情緒還未穩定，她還是，不冒那個險了。
　　
　　過後幾天她刻意地不再去顧家，雖然李琬派馮湛來接過幾次，但是她都拒絕了。每次馮湛都是苦著壹張臉來，又苦著壹張臉回去。
　　嚴真也是有些內疚，她對馮湛說：“過段時間吧，等小家夥氣消了我再去。”
　　馮湛低聲嘟囔：“那您就等著吧，這小東西記仇厲害著呢。”
　　嚴真也只是苦笑。
　　馮湛看著她，說：“嫂子要不給參謀長打給電話，別人哄不動，參謀長準行。”
　　嚴真想了想，而後搖搖了頭：“算了。”
　　馮湛不解，她輕笑著解釋：“這是我們兩個的私事，就不勞煩首長了。”
　　馮湛樂了，得，也是，省得首長日理萬機還得操心自家後院。
　　
　　臨近下班，C市又忽如其來壹場大雨。
　　嚴真從壹堆書中擡首，看著窗外嘩嘩落下的雨幕輕皺了眉頭，已是深秋，這樣忽然的壹場雨還真是讓人煩躁。
　　她耐著性子等了壹會兒，仍不住雨小，就索性批了風衣外套往家趕。回到家裏當然已是全濕，凍得連開門的鑰匙都握不住，還是奶奶聽了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來開的門。
　　壹看清她的模樣，自然是要訓的：“怎麽冒雨回來了，下這麽大雨就該打個車。”
　　嚴真笑笑，蹭進屋來。壹擡眸，看到桌上的電話正通著。
　　“誰打電話呢？”她壹邊換衣服壹邊問道。
　　“是小顧。”奶奶笑瞇瞇地點了點她的額頭，“換好衣服快去接！”
　　嚴真頓時壹楞。
　　
　　他走了有多久了，五天？十天？半個月了。半個月來，第壹次接到他的電話。
　　嚴真拿起話筒，聲音沙啞地餵了壹聲。
　　“C市在下雨？”他問。
　　“嗯，下得很大。”她被凍得有些感冒了，聲音也悶悶的。“有事嗎？”
　　“沒什麽大事。”顧淮越微沈吟，而後說，“後天開駐西北舉行軍事演習，在那幾天可能都接不到電話。”
　　演習基地通訊限制很嚴格，個人通訊器材在基地內部幾乎無法使用，接入的電話全部是軍線。
　　嚴真唔了壹聲，輕笑：“沒什麽事，妳放心去吧。”
　　說完之後是壹陣沈默，打破這令她窒息的沈默是奶奶的壹聲驚呼，“小真，妳怎麽只穿壹件秋褲就跑來接電話了？趕緊去加壹條褲子。”
　　聲音之大，顧淮越當然也聽到了，他忙說，“快去吧，別凍著。”
　　“好的。”嚴真匆忙地掛掉電話，向臥室走去。整顆心臟呯呯地跳得極快，幾乎要溢出。
　　
　　第二天嚴真盯著微感冒上班，壹上午暈暈乎乎的，撐到中午去食堂吃飯時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食堂裏，她壹邊用筷子挑著魚香肉絲裏可憐的肉絲，壹邊聽王穎大談特談最近失敗的相親。嚴真想，如果此刻她告訴王穎她最近剛把自己嫁出去，王穎壹定會撲上來掐死自己，原因很簡單，她又少了壹個剩女盟友。於是嚴真只是笑笑聽著，不插話，免得消化不良。
　　
　　“誒，對了。”王穎湊上來，有些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妳知道沈老師今天中午為什麽不來吃飯了嗎？”
　　“不知道。”嚴真說，“怎麽了？”
　　王穎嘿嘿壹笑，“告訴妳吧，沈老師遇到了入教以來最大的鐵板。猜猜是啥？”
　　嚴真瞥她壹眼，王穎立馬自覺地說，“學生打架，哈哈哈，妳說樂不樂？”
學生打架，這是每個學校都免不了的事情，尤其是在他們這所學校。老師處理這些問題也都有壹手了，知道該怎麽訓又該怎麽哄，沈孟嬌剛來，自然是有些不適應。
　　嚴真失笑，“妳就為這個樂成這樣，有點兒出息沒？”
　　王穎也不惱，直說，“妳要知道是誰就不會這麽說了。”
　　“誰？”嚴真問道，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是妳們班那對標準的搗蛋鬼，顧珈銘和林梓。”
　　果然……
　　
　　午飯過後，嚴真慢慢踱步在辦公室。對桌的小劉關切地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嚴真搖搖頭，不好意思地避開視線，向外望去。午後的陽光極好，可是她的心情卻莫名地有些煩躁。
　　想了想，她立刻轉身來到小劉面前，幾乎把她嚇了壹跳。
　　“小劉，我有事先去壹趟教學樓，要是有人問妳就幫我解釋壹下。”
　　小劉點了點頭，看著嚴真離去的背影還有些納悶。
　　
　　下午課已經開始上了，走廊裏空無壹人，嚴真站在這久違的教學樓，還未來得及感慨，就直接向之前的辦公室走去。嚴真還記得課表，知道這個時候李媛有班上的課要上，那麽辦公室應該只有沈孟嬌壹個人，結果如她所料。她推門而入，正對上沈孟嬌壹雙帶著焦急又帶著無奈的美眸。
　　沈孟嬌有些驚訝，“嚴老師，有事嗎？”
　　
　　有事嗎？當然有事。有什麽事？她還沒想好怎麽說，手就先壹步推開了門，嚴真只好尷尬地笑笑，“我……”她想著，眼眸轉著，壹不小心，就撇到了角落裏的壹個小人。
　　那個小人帶著壹個歪歪的帽子，臉上有些微的掛彩，此刻正蔫蔫地耷拉著腦袋。嚴真靈機壹動，問沈孟嬌：“沈老師，出了什麽事嗎？”
　　沈孟嬌立馬苦了壹張臉，“學生打架，我這正開導著呢。誰知道這個小家夥這麽犟。”
　　被點名的小家夥即刻擡頭，看見嚴真時，原本圓溜溜的雙眼立刻睜大，末了，又賭氣地把小腦袋撇到壹邊。
　　嚴真不禁失笑，她看向沈孟嬌：“沈老師打算怎麽處理？”
　　沈孟嬌攏了攏頭發：“我打算聯系他的家長，讓他家長來學校壹趟。”
　　說完這句話，那邊耳尖的小朋友立馬嚷了壹句：“我爸爸回部隊了！”
　　沈孟嬌驚訝地睜大眼睛，臉上頓時浮現壹絲尷尬的神色。
　　
　　嚴真見狀，說，“如果沈老師願意的話，就讓我來吧。”
　　沈孟嬌不解地皺起眉頭，“嚴老師妳？”
　　迎著小家夥賭氣地格外圓溜溜的眼睛，嚴真輕輕壹笑，說：“我也算他的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