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張俊奇遇記

　　而也就是這時，棣州近海處壹座土城。
　　張俊望著土城外似長龍般望不到頭的運鹽車隊，仰天壹聲長嘆。今日也不曉得要忙碌到何時，這等苦日子更不知何時方才是頭。可他心中再苦，面上從不露分毫。始終表現積極，任勞任怨，此乃是他從壹幹俘虜中脫穎而出的最大法寶。
　　“兄弟們都加把力。賽過501，拉下502，叫咱505也做壹次頭名，叫老子也出次風頭。”但這又何其之難。
　　501和502都是積年的戰俘，壹個個知道規矩，也因常年勞作，人人都身強體壯。而505呢？
　　倒不是說壹個個都像那瘦條麻桿，但時間短，多是新人，總有那只以為聰明的蠢貨。他們偷奸耍滑是小，弄虛作假事大。壹旦有事，那鞭子第壹個抽到身上的定是身為隊頭的張俊。
　　外頭，壹輛四輪大板車上能載十包鹽，壹包鹽便是五十斤重。被這些運輸隊從鹽倉運到京東故道的入海口，再裝船分運南北。
　　張俊也不曉得梁山軍的鹽場何以出產那般多的鹽，且質量甚好，就像他見過的青鹽壹般。他只知道這‘齊國’治下的百姓是真的有福氣了。鹽場中也有報紙的，這齊地沿濟水壹線的鹽價都落到十個銅子壹斤了。
　　其價格之低廉，叫張俊聞所未聞。
　　現下齊地鹽價最貴的沂州，也不過是十五個銅子壹斤。
　　如是，張俊倒也不眼紅梁山軍的妙法，這陸大王雖把他們西軍殺得大潰，但看這人所行所為，卻也真叫人佩服。
　　是。就是眼下戰俘內部都有壹個聲音，這陸謙是假仁假義。
　　可張俊就覺得，再假仁假義，人家也是叫百姓真正的得到了好不是？那些‘正人君子’倒是不假仁假義，他們剝起錢糧來能叫天高三尺。
　　左右各夾著壹鹽包，壹石重的食鹽並沒叫張俊覺得沈重。畢竟能在戰俘中做頭的人，就沒壹個不能打的。
　　妳在監管面前得再多的好，自身壓不住手下，監管也不會提拔妳做隊頭的。
　　五號鹽倉裏壹共有五個苦力隊，他們的工作就是每日裏將壹包包食鹽搬進來送出去。
　　但鹽倉裏不可能永遠就只他們，據悉，到了秋季，鹽倉還會有壹波擴張。到時候他便就不是隊頭而是都頭了。
　　想起這個張俊都忍不住想笑，他在軍中摸爬滾打這般多年月，距離都頭還遙不可期。現在做了俘虜倒好，馬上就都頭了。
　　張俊腦子裏混亂想著，活兒卻半點不慢。夾起兩包鹽，眨眼就又到了板車前。
　　也就在他沒註意到的側後，白日鼠正用贊賞的目光看著張俊，這漢子果然好氣力。
　　“晁蓋哥哥叫俺留意可造之材，這戰俘當中果然是有可造之材。”如此氣力，如此耐力，他白勝壹百個不如。
　　“張俊。好名字，俺白勝記下了。再過壹刻鐘，將他喚來見俺。”
　　打跟隨晁蓋投效了梁山泊後，就時來運轉，‘興旺發達’的白日鼠，現下是棣州埕口鹽場的副總管大人，隸屬於轉運司下屬的個鹽課提舉司。也是堂堂的六品官了。誰能想的到，這昔日安樂村的壹閑漢如今也較之正牌大縣縣令都尤高壹等？
　　古人雲：殺人放火金腰帶，那還真有不假。
　　副總管都是正六品，那正牌總管便是從五品，甚至是更高的正五品。
　　原因便是這埕口鹽場足有壹千守備軍，監管著鹽工鹽丁三千余人，各處聚集著總數五千余的戰俘勞力。後者可是壹重擔子，但也是因為有了他們，埕口鹽場才只用了半年光景，便壹舉把齊魯之地的鹽場桂冠摘到手中。
　　這個鹽場從壹開始便與眾不同。它推行的是曬鹽法。
　　眾所周知，煮海為鹽。中國自古以來走的便是煎鹽法，至少在此之前。曬鹽法乃是絕對的先進技術。
　　即使它之效能比之後世的現代化鹽場來，就是螞蟻與大象的區別。但在眼下這個時代，曬鹽法比之步驟繁瑣的煎鹽法來，那就是跨越式的大發展。
　　煮海為鹽，不是簡單的把海水中的水分燒幹，便拿的到鹽的。在這之前尚有壹道程序，就是堆灰淋鹵。先民澆在盤鐵或鹽撇子上的非是那天然海水，而是鹵水。欲取鹵水，鹽民先要在海灘上挖出道道溝渠，漲潮時引進海水，退潮前築壩攔潮，海渠裏蓄滿海水。這些海水不能直接拿來煮鹽，而是要把它澆在紅草燒成的灰上，吸足鹽分，再讓太陽曬出鹽花，再刮出來堆成壹堆壹堆的。這就就是堆灰。鹽民在海灘上用泥壘出無數的鹽塔，塔底夯實，留壹條水槽，槽的壹頭通到壹只水缸。鹽塔上鋪上厚厚壹層稻草，稻草上再攤平吸足了鹽分的灰。最後靠下雨或者人工用淡水澆在灰上，這才是淋鹵。
　　煎煮制鹽的方法操作復雜，需用大量人力準備柴薪和煎鹵水，因而成本較高，而且大盤鐵日夜僅能煎二百斤，小盤半之，生產效率比較低。
　　而曬鹽法呢？陸謙提出此法，也是只對了壹張嘴的本事。壹切都是手下人操辦。完美的將曬鹽法從陸謙的‘腦洞’變為現實。
　　壹夫之力，壹日亦可得二百斤。因曬鹽法無柴薪費之故，且節儉民力，於是那鹽價極是低廉。
　　煎鹽法之鹽價高數十錢壹斤，而曬鹽法之鹽價極高則不過錢二文壹斤。是以，陸謙以十錢壹斤甚至更高價格販賣食鹽，他的心肝絕對是黑的。
　　當水師徹底打通了高麗的關卡，這食鹽甚至能賣到高麗去。
　　“張俊，張俊，且來。”
　　壹刻鐘光景眨眼即逝。鹽倉監管高聲叫著，剛拿起水瓢的張俊，恐只呆滯了壹秒，就反應來，丟下水瓢，跑步前進。
　　“哥哥有何差遣？”監管就是他們的頂頭上級。惡了這等人，便只是依照條例，也能將妳擺弄的生不如死。自然，這梁山軍治下把官兒做公的皆都約管的苛刻，大小官吏只不是渾人，便無人敢大刺刺的欺詐索要錢財。
　　可也沒誰吃了熊心豹膽來招惹他們不是？真那般的剛烈，沙場上不死球，何來監牢裏現英雄？
　　這監管姓晁，但卻不是晁蓋族人。此刻拿眼上下打量著張俊，如同是黃土裏拔出壹寶物，“張俊，妳往日裏做工細致，人本分老實，吾等都說好人有好報，如此好男兒，今後必有好前程。果然是應驗，妳端的福厚運深。今日裏有貴人來到本處，壹眼便看重了妳。”
　　“妳早前是受了困苦，久後必然發跡。據妳的武藝品行，這表人物，再得貴人賞識，久後豈能沒個好前程。屆時可勿要忘了哥哥。”
　　“咕嘟”壹聲，張俊咽了口口水，本來幹渴的嗓子眼裏滿滿濕潤。“張俊能在壹幹囚犯中出人頭地，皆賴監管照顧。哥哥知曉俺的為人，張俊絕不是忘恩小人。煩勞給個明示。日後俺真有發達之日，定不敢忘今日恩德。”
　　監管道：“妳只管放心。這是真正的好去處。到了貴人面前，只把實話說來，休得隱瞞。”
　　而後張俊便看到了壹個穿著石青色直綴的漢子，大刺刺的坐在主椅，見到監管來到，也只是把頭壹點而已。
　　張俊再看這漢子面貌，獐頭鼠目，細小幹瘦，兩片狗油胡，生生無個官樣兒。可是這人不僅要有長相，還要有氣質。
　　還是那壹句話，居移氣，養移體。長相再是猥瑣的人，手掌千軍萬馬，生殺奪予，那氣質還能像個老鼠嗎？
　　“妳便是張俊？”先前是遠了，看的不親切。現下白勝打量的仔細，就看這張俊是鼻如大蒜，口似蹦皮。渾身肌肉虬結，膚色黝黑，直看去似若壹尊鐵塔。
　　“小人張俊見過明公。”張俊毫無羞澀的壹拜到底。
　　白勝卻不覺得他這是小人行徑，說道：“好，好漢子，某也不瞞妳。俺受哥哥所托，要在這戰俘之中尋摸幾個可造之材，送到俺哥哥帳下效力。妳可願意？”
　　張俊還有甚不願意的？這人身份如此高，還壹口壹個哥哥，那人身份必然更高。自己能到貴人帳下效力，最少也是親衛，勝過在鹽場百倍。是壹口答應下來。
　　白勝說了自己的身份，堂堂副總管，難怪能叫監管這般小心侍奉。“俺那哥哥姓晁名蓋，人送綽號托塔天王，為人最是仁義。現任濟州太守。妳是關西人，恐不曉得我哥哥聲名。俺只告訴妳，好生的效力，日後只要本事出眾，自有妳的似錦前程。”
　　張俊渾身燥熱，是好不興奮。他如何不知道晁蓋何許人也。在埕口這般長時日，手下人丁又非都是關西大漢，有的是那見“多識廣”的人。那有空閑聊扯淡時候，多要說起梁山泊崛起之路來。這晁蓋是誰，張俊知道的壹清二楚。
　　“小人受明公知遇之恩，脫離了這般苦處，於晁太守麾下豈敢不盡心竭力。便是明公面前，日後但有差遣，張俊定萬死不辭！”
　　白勝聽了哈哈壹笑，“晁蓋哥哥交友何等之廣，麾下包不得已是藏龍臥虎。妳只要用心任事，能搏個出人頭地，便已經於俺爭光，這便是最大的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