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臨河城的暗殺
神國之上 by 見異思劍
2021-6-15 20:22
桃簾之外,沒有濃郁靈氣的流動,冷風陰寒,整片荒原猶如秋霜披覆的枯荷,泛著深淺不壹的幹枯顏色,觸目蒼涼,而臨近桃簾的原野上,似是受仙山庇蔭,依舊可見許多枝葉深綠的樹木壹叢叢壹灌灌地長著。
而那些開辟荊莽而成的道路,因為長期無人行走,如今也被枯草掩映,與荒原同色。
更遠處起伏的山脈在視線中由遠及近,壹座相連著壹座,雲舟自上空掠過,那些山脈便像是壹顆又壹顆飛過身下的碩大頑石。
“盧師叔去過臨河城?”寧小齡問道。
盧元白見這天才少女主動與自己搭話,很是高興,道:“去過去過,這方圓千萬裏,大大小小的城鎮,哪裏沒去過,其他雲舟上的長老壹個個修了道就和深閨娘們似的,盧師叔和他們可不壹樣,當年師叔可是飽覽過南州風光啊,哪都去過。”
寧小齡問道:“那現在怎麽不見盧師叔外出了呀?”
盧元白摸了摸下巴短青色的胡子,感慨道:“人難再少年嘛,師叔年輕時就是性子太野,耽誤了許多修行,如今每日在峰中,看到妳們朝氣蓬勃的樣子,師叔心裏就很高興啊。”
寧小齡假裝認真地聽著。
雲舟高高掠過荒野,飛鳥掠過水面,流雲似巨大的浪頭般劈面而來。
此刻時值冬日,許多山上雪積得極厚,遠遠望去處處白首,那雜草枯藤、怪石苔痕都帶著冬日獨有的寒霜氣,四峰已遠,桃簾在天幕下無聲飄蕩,遮蔽著荒涼之後的真相。
寧長久靜坐著,忽然想起壹事,問:“那妳去過南州的中央嗎?”
盧元白壹楞,隨後想起了些傳說,沒好氣道:“我要有那實力去南州中央,我現在還能來這給妳們開船?”
寧小齡好奇問道:“南州中央?”
盧元白和顏悅色了些,解釋道:“南州靠近中央處,有壹片極為兇險混亂的領域,那是壹處古戰場的遺址,被稱為南荒,據說那個地方百年不化的禁制都成了巨大的場,普通人根本難以進入那片場中,我聽說許多其他宗門的曾去涉險過的,死的死病的病,也有意外得到機緣的,但結局都不好,哪怕是師祖那樣的人物,據說也沒能深入到真正的中心。”
寧小齡聽得心驚,感慨道:“這麽危險啊。”
盧元白笑道:“是啊,所以好好勸勸妳師兄,可千萬別為了那什麽虛無縹緲的造化去犯傻,那地方,連盧師叔都不敢踏足的啊。”
寧長久道:“嗯,盧師叔可是通仙境仙人,師叔都不敢涉足,那地方定然兇險極了。”
寧小齡忍住了笑。
盧元白怒道:“妳小子連入玄都不知道要入到何年何月,僥幸用亂七八糟的手段點了顆劍星,就有心情來嘲諷老子了?”
寧長久道:“晚輩是真心羨慕師叔的境界啊。”
盧元白忍無可忍,擼起袖子想要教訓他壹頓,但是轉眼看著壹旁的寧小齡,又悻悻然收回了手,並不是因為顧及丫頭面子,而是他自己不太敢確定,自己能不能打過這入門沒多久的小丫頭。
寧小齡趴在船舷邊,向著下方望去,無邊無際的荒野在俯瞰的視線裏,便很難見到什麽陡峭起伏,平坦如湖面。
“盧師叔不回家過年?”寧小齡忽然問道。
盧元白環著雙臂,看著某壹處方向,嘆氣道:“回啊……等送完了妳們,就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荒山野嶺終於在視線中遠去,壹條大江橫陳於下,那大江水面極為寬敞,濁流土黃,哪怕冬日也沒有絲毫結冰的跡象,依舊湍急地穿過八荒四野,浪濤滾滾。
盧元白道:“這便是沙河了,十幾年前啊,沙河之外,趙國與瑨國打了壹仗,那壹仗趙國死了數十萬人,割了六百多裏地才求了片刻的平和,若不是壹旁還有榮國虎視眈眈,當時瑨國可能就直接吞了趙了,以前啊這些城堡要塞都是空的,現在才終於再有人駐守了,據說啊,是因為趙國換了個新皇帝,還是個女子,那女子頗重軍事,已然為壹血十幾年前那場恥辱在練兵了。”
寧小齡神采壹明:“趙襄兒?”
盧元白微驚,道:“嗯?小師妹也知道她麽,這位新上任的女帝,據說深居簡出多年,但名氣卻是極大,這次聽說皇城亂得很大,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總之啊,那趙襄兒便順勢上位,執掌趙國了,只是趙國終究不比山上,壹群凡人怎麽聚得來靈氣,真要修行啊,還是得去世外仙宗,那女子皇帝為了人間權勢怠慢修行,我感覺是頗不值得的。”
寧小齡聽著他絮絮叨叨地講著,只是笑道:“那位襄兒姐姐可漂亮了。”
盧元白問道:“是道聽途說還是真切見過?”
寧小齡道:“當然是親眼所見。”
盧元白想著他們便是陸嫁嫁從皇城帶回來的,能有幸與趙襄兒有壹面之緣也算正常,他看著趙國的方向,道:“那位趙襄兒據說是極美的,不僅如此,聽傳言說,她好像還有壹個未婚夫,也不知道是什麽人有這麽好的福氣啊,真是令人羨艷……”
寧小齡看了師兄壹眼,偷笑了壹會,附和道:“是啊是啊,小齡身為女子都很是羨慕呢。”
盧元白又隨口問道:“對了小齡,既然妳見過那趙襄兒,那她與妳師尊,誰更漂亮壹點?”
寧小齡心中壹凜,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她看了寧長久壹眼,寧長久也正微笑地看著她。
盧元白見她遲遲不回話,心中微異,想著自己不過是隨口問問,至於糾結這麽久嗎?
寧小齡斟酌再三,低聲道:“襄兒姐姐和師尊差了八歲呢,等八年之後,我再比較比較……”
……
……
臨河城外,寧長久與寧小齡下了雲舟,告別了盧元白,向著那座不大不小的城池走去。
“盧師叔也是可憐人唉。”寧小齡忽然說。
寧長久問道:“為何這麽說?”
寧小齡八卦了起來,道:“傳言啊,以前盧師叔也是天賦不錯的弟子,只是喜歡上了壹個別峰的年輕女弟子,那女弟子也是喜歡他的,本來是要結為道侶的好事,結果被另壹個弟子橫插壹腳,於是……盧師叔就被壹個比他年輕了十多歲的男弟子,橫刀奪愛了。”
寧長久心想難怪當時他對“始亂終棄”這四個字怨念這麽大。
寧長久附和道:“盧師叔果然是可憐人……不知是哪峰的女弟子?”
寧小齡道:“這我哪裏知道,我也不過是隨便聽到的,不知真假的。”
寧長久笑問道:“還聽到了些什麽?有我們師父的事嗎?”
寧小齡也笑了,目光狡黠,道:“我們師父最大的八卦不就是和我們壹起的那些日子嗎?只有我們講給別人聽的份,哎……要是讓其他弟子知道了師兄給師父敷藥綁繃帶的過程,以師兄現在的修為,怕不是要被……啊!師兄我錯了。”
寧長久按著她的腦袋,無奈道:“唉,小丫頭境界越來越高,真是令師兄擔憂啊,以後要是師兄徹底打不過妳了,還不得被妳這嘴皮子磨死。”
寧小齡看了他壹眼,不信道:“師兄騙人,妳明明很高興。”
寧長久身形壹滯,好奇道:“妳還能感知到?”
這都兩個月了,師尊那四個字就這般道法通天?
寧小齡猶豫了壹會,最終點頭:“其實壹直能的,怕師兄介意,就壹直沒說。”
寧長久喟然長嘆,認命地問道:“那我先前……是什麽心情呢?”
寧小齡回憶了壹會,道:“壹直都還好吧……就是前壹個月,師兄心情好像有點低落。”
前壹個月……那是自己修行陷入瓶頸的日子裏,他以為自己不擔憂,沒想到自己情緒還是有些低落。
瞞得過自己,沒瞞過師妹。
唉,修心依舊不夠。
寧長久嘆息道:“聽到妳這麽說,師兄更傷心了。”
寧小齡擔憂道:“師兄不會因為這個要趕我走吧?”
寧長久戳了戳她的後頸,道:“這就把妳趕回家。”
離除夕還有兩日,寧長久與寧小齡壹同入城,他們不需要通關文牒,只需諭劍天宗的木牌便可,守城的士兵見過木牌之後,再次望向兩人的目光也變了,盡是驚訝羨慕之意,好像這臨河城幾十年也未出過幾個修道種子,守衛與他們多寒暄了好幾句,才放他們進去。
寧小齡看著記憶中陳舊的街道,此刻街道兩邊都掃堆著厚雪,行人穿著厚衣裳來來往往著,明明時間才過去了兩個多月,她卻生出了壹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以前被寧擒水第壹次帶來臨河城的時候,還以為跟了個高人,滿心憧憬著可以學成道法然後回老家,手持桃木劍把那些山妖通通殺了。沒想到……”寧小齡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畢身難忘的夜晚,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
寧長久關於這座城的記憶緩緩打開,那是這壹世自己的記憶。
沒有遇到二師兄將自己帶回山門,自己便幾經輾轉,原本是在壹個匠人家學版刻的,後來便被寧擒水看中,花了不少錢買了下來,顛沛流離至此。
他比寧小齡要早來許久,只是很少走動,出行都隨著師父,對於這座城池的記憶還不如寧小齡來得深刻。
“好歹也是個家,兩個多月沒回了,不知進賊了沒有。”寧長久道。
寧小齡笑道:“放心,那死鬼老道士藏錢藏得可好了,尋常盜賊哪裏能翻找到。”
寧長久道:“嗯,到時候錢都歸妳,小齡成了小財主了,可別忘了師兄啊。”
寧小齡拍了拍胸脯,豪氣幹雲道:“放心,以後小齡養妳。”
寧長久看了她壹眼,嘆氣道:“別拍了。”
寧小齡壹楞,旋即俏臉壹紅,羞惱道:“師兄,別人上了山都變得越來越神仙,妳倒好,怎麽還……哼,想必師兄以前也是裝的風輕雲淡,這件事我要告訴嫁嫁師父,讓她拿劍戳妳!”
寧長久笑道:“當時還不是我們壹起騙的她?妳真這麽做了就是自投羅網,看以後陸嫁嫁不給妳穿小鞋。”
寧小齡瞪著他,道:“不許直呼師尊姓名!”
……
家門推不開,寧長久拉著寧小齡翻墻而入。
屋裏值錢的物件不多,墻壁倒是壘得很高,不過這對於如今的他們來說當然是攔不住的。
“唉,這老道士這些年坑蒙拐騙可是賺了不少錢的,也不舍得買壹個大壹點的院子。”
寧小齡在皇城和天窟峰呆過之後,眼光自然也高了許多,此刻回到家中,目光中除了不滿,卻還有幾分懷念之色。
在這裏度過的時光也壹幕幕地放映過腦海,寧長久走入庭院,腳步也放慢了壹些,這裏的每壹棵數每壹塊石頭,似乎都清晰地兆示著歲月,作不得壹點假。
那觀中的歲月也同樣清晰。
壹個人怎麽可能同時擁有兩段不壹樣的人生經歷呢?
兩者如纏鬥的龍蛇,糾纏著命運的光與影,相互撕咬著要將彼此吞噬。
微微恍惚間,寧小齡已經熟練地跑回了屋中,口中念念有詞:“羅盤……竈臺……嗯,床榻……房梁……”
這些都是他們當年偷偷觀察寧擒水藏私房錢的位置。
寧長久也向著屋中走去。
忽然間,他停下了腳步,皺了皺眉,似察覺到了壹絲異樣。
“師兄!這是什麽啊!”
屋內,寧小齡有些驚訝的聲音傳了出來。
“怎麽了?”寧長久走入屋中,望向了少女。
寧小齡正在撕貼在墻上的壹張福相,然後從福相後扯出了壹封藏得很好的信。
“剛剛我想睜開劍目找找燈在哪,結果壹眼就看到了這個……”寧小齡捏著那封信,吹了吹,對著寧長久揚了揚。
寧長久從她手中接過了信,抽出了信紙,展開,目光被信紙左下方吸引了,不由壹怔。
那左下方是壹枚印章,壹枚他見過,印象極為深刻的印章!
“這是……”他難得地露出了震驚之色。
寧小齡看著他的神色,愈發好奇:“是什麽內容啊?”
“是……”寧長久剛要開口,眉頭卻微挑了壹下。
“小心!”寧長久低喝壹聲,壹把拉住了寧小齡的手臂,猛地將她扯到身邊,身形極快地向後壹躍,帶著她瞬息間退出了屋內。
身形才退,屋內便有破風之音乍然響起。
噔!
方才他們所在位置的後墻上,壹支短箭刺透墻壁,紮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