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壹石二鳥
　　屋子內上等的銀絲炭散發著縷縷熱氣，衛淵坐在床榻旁的凳子上，眸光沈沈地看著靜靜地閉目躺在枕頭上的少女。
　　她的面色依舊蒼白，那張小巧的瓜子臉更瘦了，連他的壹個巴掌都沒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緊閉著，蝶翼般的睫毛在如玉的臉頰上留下兩扇陰影。
　　衛淵擡手觸上她的面頰，溫熱柔軟，不似方才她指尖的冰冷。
　　男人的黑眸中是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復雜情愫，就這樣靜靜望了她半晌，直到被門外的腳步聲打斷。
　　“侯爺，藥熬好了。”翠紅端著壹碗黑乎乎的湯藥，站在門口小心地稟報。
　　衛淵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淡淡道：“照顧好她。”
　　翠紅退到壹旁，弓著身子等到男人大步走遠了才敢進屋。
　　青黛睜開眼睛之後，天色早已昏黑，頭頂上是她十分陌生的藏青色繡竹紋床帳。
　　——這不是她的屋子。
　　“哎呀，青黛妳終於醒了！”
　　“翠紅姐姐……”甫壹開口，她才發現她的聲音小得可憐，身上連壹絲大聲說話的力氣都提不起來，她眸光轉了轉打量屋子中的擺設，“這裏是？”
　　“妳這壹昏就是大半日，禦醫說妳不好動彈會扯著傷口，侯爺就讓妳在書房的廂房裏躺著。”翠紅的聲音脆亮，壹邊說著，壹邊捧起壹碗水，用瓷勺舀了壹口，遞到她唇邊。
　　在前院中書房位於正堂，而東側的廂房就是衛淵在前院時歇息的地方。
　　青黛就著她遞來的瓷勺吞咽下去，感覺到了從左肩上傳來的壹陣陣難忍的疼痛。
　　這也太疼了，還不如讓她再暈久壹點……
　　忍著劇痛在翠紅的幫助下吃了小半碗粥，又喝了壹大碗湯藥，青黛實在是疼得受不了，躺在床上壹動不動。
　　“侯爺。”
　　正閉目養神想著之後的打算，撩開簾子的聲音與翠紅的聲音同時傳來。
　　衛淵大步走進偏殿，淡淡地對行禮的翠紅說了句退下後，眼神便壹直放在臥躺在床的少女身上。
　　她已經醒了，只不過看起來還很虛弱，只有壹雙清亮水潤的眸子隨著他走過來的動作而轉動。
　　他走到她床邊停下，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被褥中只露出壹張清瘦小臉的少女，這樣的她看起來更加嬌小得讓人憐愛。
　　“妳可以對我提壹個要求，”就在青黛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男人俯視著她，聲線冷漠如同在做壹場全無感情的交易，“作為救了我的回報。”
　　少女本是專註望著他的黑眸徒然黯淡了下來，眼角微微垂下，毫無血色的唇輕輕抿著，神情透著淺淺淡淡的哀傷。
　　“那，請侯爺讓奴婢回自己屋裏去罷，這便是奴婢的要求。”
　　那顆從她眼角滑下的淚珠仿佛又落在了他心間，讓他的心如被細小的針紮了壹下，莫名壹疼。
　　“這個要求我不允許。”他垂在身側的拳頭捏了捏，最後看了她壹眼，轉身之際說道：“在這裏好好養傷。”
　　他辨不清她的心思，更不明自己的。
　　他只知道他已經不再想看到，她如壹個斷了線的木偶般，了無生氣地倒在他懷裏。
　　“侯爺將青黛留在了前院廂房？”蘇氏握著青瓷茶杯的指尖微微發白，看向身旁立著的黃媽媽。侯爺從沒讓後宅中的女人去過前院廂房，更別提在那住了，就連她這個做妻子的都未曾踏足那裏。
　　“已經住了有五日了，是桃香親眼看到的，不會有錯。”雖然失了管家權，但蘇氏說到底還是這個侯府的女主人，想巴結的下人少不了。
　　“……這可是救命恩人，侯爺待她更是不壹般了。”蘇氏緊緊咬了咬下唇，放下了茶杯，將手帕攥成了壹團。
　　黃媽媽小心覷了壹眼她的表情，低聲開口：“夫人，奴婢倒是覺得，不必對壹個物件費多大心思，倒是……可以利用她，壓下那邊。”她說到最後，往北面看了壹眼，那是小林氏院子的方向。
　　只要能讓小林氏討不了好的蘇氏都很感興趣，她雙眼壹亮，直起了身子，“怎麽說？”
　　“依老奴看，可以拿著那青黛的把柄，將她拉到我們這邊來。再使她來對付那位，今後夫人便不用自己出手反倒多了個可以出頭的幫手，豈不是壹石二鳥。”
　　蘇氏雙眼愈發亮了，唇邊浮現壹個笑容。
　　在書房的廂房中住了七八日，青黛自覺動作小點也不會扯到傷口開裂，便執意從廂房搬回了自己的屋裏。
　　養傷的日子沒什麽娛樂，她正仰躺在床上數煙粉色荷花床帳上的荷葉，門外傳來咚咚的叩門聲。
　　“青黛，妳在裏面吧？哥哥來看妳了。”
　　門外是陌生的男子聲音，之前聽李家的有提起過青黛的哥哥，但她並沒有見過真人。就在她思索的時候，房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走進來的是壹個身材瘦高的男人——應該說是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虎頭虎腦的，眉眼間有著李家的影子，看到在床上撐起身子的她，面露擔憂快步走了過來。
　　“妞兒，妳沒事吧，傷口還疼麽？爹娘聽說妳受傷了擔心得要命，快讓我看看傷口如何了。”
　　李亮說著便伸出手要抓她的衣衫查看傷口，青黛忙躲過，捏著他的手腕道：“哥……哥哥，傷口已經不太疼了，也不出血了。”她對上他明顯還想親自看過壹遍才放心的表情，只好道：“妳這樣不合適。”
　　李亮這才反應過來，面前的少女已經不是幼時屁顛顛跟在他身後轉悠的小姑娘，而已經成為了侯爺的女人，他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對待妹妹了。
　　“妞……不對，青黛，”他收回了手，喊著那個別扭的名字，“妳沒事就好。”
　　青黛看著少年如同失落的小狗般懨懨的神情，寬慰道：“我沒事的，倒是哥哥，怎會到侯府來，還找到了我這？”按理來說，她哥哥應該是和她爹娘壹塊待在莊子上的。
　　“妳受傷之後，我便想著要在妳近旁時刻護著妳，正逢侯府要從下人中選壹批侍衛，我便來應選了。”
　　青黛楞了楞，沒想到李亮會因為她的受傷而來府中當侍衛，她本就不希望家人被卷入侯府的事情中，這樣不就和她的本意背道而馳了嗎。
　　李亮頓了頓，接著道：“被選上之後我便被侯爺身邊的衛勇大哥帶到了府中，妳的住所也是他告知我的。”
　　衛勇……這應該是衛淵的意思。
　　讓她的哥哥應征了府中的侍衛，又特意讓作為她家人的哥哥來探望她，這是他的施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