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觀中論道
　　少女身著月白色對襟上衣，下身是蘭草色薄紗十二幅百褶裙，裙據隨著山風舞動，襯著她秀美如畫的精致眉眼，宛若山中輕靈唯美的精靈。
　　青黛仿佛沒看見他黑如鍋底的面色，頂著楊巍幾乎要噬人的視線，她步入亭中，清聲道：“王先生這句話中的‘寂’並不是絕對的‘空無’之意，而是‘萬有’或者說是，‘真空妙有’。”
　　她的話音落下，就察覺到楊巍看她的眼神不壹樣了，不再是看壹個天大麻煩的表情。
　　“所謂‘寂’便是指萬物生前形而上的道，也即‘太極，生兩儀’。王先生勘破‘萬物壹體’這份真諦，才能道出這等真知灼見。”
　　楊巍的目光忽然灼灼亮得嚇人，把他壹張俊美如儔的臉襯得更加奪目，他搶在坐在他對面壹身道袍的老者前開口說道：“既如此，妳來解釋此話。”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當未看此花時，此花可能有或可能無，而當人看此花時，才明晰此花究竟是有是無。便如同兩個並行的世界，此花在這壹世界中是無，而在另壹世界中，卻是有。”
　　“依妳話中之意，這世間存在兩個並行的世界，並發生著不同的事？”楊巍已是站了起來，眸中仿佛燃了壹團熊熊的烈火，與先前對她冷若冰霜的態度截然相反。
　　“或許不僅僅只有兩個世界，這世間的每壹個人，或者說，每壹種生命做出抉擇時，都會產生不壹樣的結果，並影響著這個世界，於是便有了大千世界。”青黛終於走到了亭子中，在他面前站定，瓜子小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黑亮的雙瞳映著細碎的日輝，壹掃之前的怯懦。
　　楊巍深深地看著她，嘴上不依不饒地質問道：“妳這般言論不覺荒謬？依妳所言，這大千世界中便有無數個妳我？”
　　留在方才與衛勇和半枝分開之地的傳訊蜂正向她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衛勇焦急地四處尋找呼喊她的聲音，還有半枝急急忙忙地說著要去找侯爺的聲音。
　　青黛笑容未變，聲線清越動聽，“想來楊大人也讀過《桃花源記》罷，那捕魚人從宛如仙境般不受侵擾的桃花源中出來後，再去尋，卻至死都未曾尋到那日誤入的入口。”她頓了頓，垂下眸子撫弄著手上壹朵野菊柔嫩的花瓣，低笑了壹聲，接著道：“那是否就是其中壹個世界呢？還是只是捕魚人的大夢壹場？這些後人不得而知，但凡俗之人身在其中，又怎能看到並行的其他世界呢？只是無法感知，便要否定其不存在嗎？”
　　傳訊蜂傳來的聲音也歸於樹林的清幽寂靜，但青黛知道，他們肯定是去找衛淵搬救兵了，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楊巍沈默半晌，再次擡起頭時，望著她的眼神亮得驚人。
　　“妳也認為有此種可能，那麽，‘八卦衍萬物，八卦定吉兇’所蔔不過千萬種可能的其中之壹？此論和解？”
　　耳邊已經隱隱約約傳來了嘈雜的人語聲，青黛朝他清淺地笑了笑，刺眼的日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跳動在她柔軟的唇角，她整個人沐浴在林間輕薄的霧氣中，莫名有種仙氣縹緲之感，仿佛下壹瞬便要乘風而去。
　　而她也真的去了，她帶著笑意轉身，淺粉色的薄紗裙據飛揚，眨眼間便消失在山林間，只余壹句話語幽幽，“奴家該走了，下次再與楊大人分說。”
　　她來得突然，去得瀟灑，楊巍壹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只反復咀嚼她論道的那幾句話，沈吟不語。
　　而自始至終都如壹塊背景板般壹語未言的老者只是面帶笑意，深深地看了自己沈思的學生壹眼。
　　有道是莫言下嶺便無難，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行，青黛卻顧不得穿著軟底繡鞋的腳被山石硌得生疼，幾乎是小跑著往山下去。
　　直到山腳下尋找她的人落進她的視線中，她才逐漸緩下腳步，先低頭檢查了壹下衣衫，只有裙擺沾上了壹些塵土。她撥弄了壹下梳得整齊的發髻，讓發絲散亂壹些，才調整了面上的表情，口中喊道：“半枝？半枝？衛勇？妳們在哪？”
　　隨著她的走近，山下的人也聽到了她的聲音，神色具是壹喜，神色擔憂的半枝更是當下便大聲回道：“姨娘！奴婢在這！”
　　在另壹處帶著人尋找的衛淵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本是憂慮急躁恨不能將太安觀翻過來的心倏地壹松，大步趕到山下的青石板路前。
　　當看到發髻有些淩亂的少女壹臉慌張地跑下來時，他已是板起了臉準備訓斥她壹通。但她壹見到他，便如見到了唯壹的依靠，如乳燕投林般撲進了他懷裏，兩只小手緊緊抓著他後背的衣料，秀美的臉上是讓人望之生憐的害怕，帶著哭腔的音調更是如奶貓般細弱，“侯爺……有蛇……壹直追著奴婢……奴婢好怕……”
　　懷中少女的身子軟若無骨，還在微微顫抖，嬌小得惹人憐惜。方才得知她不見了那刻，他的腦中有壹瞬的空白，接著便是機械地安排自己帶來的全部人手去找她，表面上看他依然沈穩有加，只有衛淵知道自己有多慌張失措。
　　在見到她之後，本是打定主意好好訓誡她壹頓，只是當她撲進了他懷中，而他也切實地擁著懷裏嬌軟的身子時，他高懸的心才終於落了下來，斥責的話語終究是沒有說出口，最終只化為壹句低得如嘆息般的話語。
　　“回府罷，下回不得亂跑。”
　　ps.?“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出自《道德經》
　　莫言下嶺便無難——出自楊萬裏的《過松源晨炊漆公店》
　　論道的內容純屬瞎扯，不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