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心裏壹直在嘀咕：生日禮物呢？生日禮物呢？艾琳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而艾琳卻壹點也不急，打開桌上的女士香煙，熟練地扳著打火機，點上，吸了兩口。她垂下眸子，彈掉煙灰，兩排誇張的假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子壹樣的陰影，很好看。——我對她這種壹絲不茍的化妝精神佩服得不行，精細得連睫毛都不放過。她的衣服領子低得令人擔憂，好像壹不小心，那不安分的隱私就會從領口裏蹦出來。

　　終於，她說話了：“妳有沒有發現，這個酒吧的隔音效果壹流？”

　　我這才壹怔，發覺確實是這樣，包箱裏很安靜，外場音樂和人聲壹點也傳不進來，天花板上流淌出細細的音樂，是蔡琴的歌：“妳重情呀我重意，妳不拋來我不棄。山也不能隔，海也不能離，我終有壹天等到妳……”多麽合適的歌呀，哪個老女人不向往歌裏的愛情呀。我像被灌了迷魂藥，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了。

　　艾琳不正經地笑道：“妳，嘻嘻，等會可以放開嗓門叫了！”

　　艾琳的臉皮什麽時候變這麽厚了！我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了，狠狠地白了她壹眼，警告她說：“告訴妳，妳可別想把我塑造成另壹個妳。妳離婚了，也沒孩子，可以隨便瘋。我有家庭，有孩子，妳這不是想毀我嗎？”

　　艾琳朝著天花板吐了兩個煙圈，慢悠悠地說：“咱倆相好也不是壹年兩年了。妳老公還有兩三年才能回國。兒子呢，也在寄宿學校。妳才三十歲，幹嘛活得這麽壓抑？”

　　“我在這裏背叛德廣，德廣在國外也背叛我，這婚姻還像個樣子嗎？婚姻就是需要兩個人保護的！”

　　艾琳盯著我，好大壹會兒，才冷冷地說：“傻瓜，別把寶整個押在丈夫身上。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人，就是‘丈夫’！我那個丈夫，壹直裝得人五人六的，誰也想不到我會把他捉奸在床吧！明白？”

　　“妳丈夫跟別的女人上床，也純粹是被妳逼的。妳要是壹直對他忠心耿耿，他可能幹出那種事嗎？”

　　“今天不提我！妳的生日，妳是主角！哈哈！我有種直覺，德廣在美國可能樂不思蜀了，妳還死守著塊貞節牌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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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罷她的話，我的右眼突突地跳了幾下。——不祥之兆！她的最後壹句話裏絕對大有文章。

　　我的聲音都變了，正色道：“艾琳，妳也不是小孩了，說這話要負責的呀！”

　　艾琳理直氣壯地說：“我當然會對我的話負責！妳想想，壹個三十幾歲的健康男人，長得又不錯，事業又成功，只身飄泊海外，能成功壓抑欲望半年之久嗎？”

　　“半年怎麽了？我不是這麽過來了嗎？”

　　“他是男人！”

　　“男人女人不壹樣嗎？”

　　“唉……若茵，妳很可憐！這麽多年了，還不了解妳丈夫！更不了解男人！”艾琳不屑地撇了下嘴角，“妳也很愚昧，即便德廣壹直為妳守身如玉，我問妳，妳壹直快樂嗎？妳知不知道還有個自己？”

　　“既然我選擇了結婚，就得忠誠，就得面對平淡。我看著兒子過，就是快樂！”

　　艾琳有些焦躁地按滅煙蒂，孤註壹擲地說：“若茵，老實說，妳剛才說的這番理論，叫我起了壹身雞皮疙瘩。”

　　“妳是個情感虛無主義者。如果全世界人都像妳這樣，根本不可能有相親相愛、白頭偕老存在！”

　　“妳……唉——看來我不得不刺激妳壹下了，不然妳永遠得當個埋頭拉磨的驢子！”

　　她還沒說出真相，我已經感到五雷轟頂了。德廣肯定做了對不起我的事，被她知道了。不然她怎麽可能這麽理直氣壯地帶我來做壞事？她雖然性格豪爽，天不怕地不怕，起碼的做事原則還是有的。

　　艾琳頓了頓，舒了壹口氣，放大聲音說：“我知道德廣跟壹個女人睡過覺！這是真的，我可以拿我的人格做擔保。人格，妳應該知道它是什麽！我拿它作為擔保。哎，我還真有點怕，妳……不會愚蠢到叫我帶妳去找那女人算帳吧？”

　　我的腦子頓時變得壹片空白，耳朵緊接著出現了溺水的感覺，怔怔地看著艾琳臉上壹絲不茍的彩妝，覺得很滑稽。當她再開口說話時，聲音如同處在空蕩的大殿中壹般飄忽：“我絕對不是想看妳和妳丈夫戰鬥、離婚，純粹是想讓妳也學會及時行樂！妳要清楚，妳丈夫也不過是想尋找刺激，他絕對不想把家毀掉。”

　　之後，她起身走到包廂門口，又回頭說：“餵，幹嘛像受氣小媳婦似的？生日禮物很快就到啦……我在隔壁包廂，有事打手機。”

　　剩下我壹個人坐在包廂裏，羞憤難當。我恨德廣，可摸不著抓不住呀！我想發瘋，拿酒瓶砸格子拉門。可是，想到這瓶酒不知道值多少錢，又放棄了。

　　就在這時，壹個身材修長、模樣紮眼的男孩拉開門，帶著笑容進來了。我定睛壹看，忙掩住口。——他，竟然就是住在我窗外的那個“小白”！

　　他顯然並沒有表現出認識我的樣子。是的，他在明處，我在暗處。我不過是他對面大院裏眾多主婦中的壹員，每到做飯時候，就隨便綰起頭發，穿著家常服，不施脂粉地出現在廚房裏，與鍋碗瓢盤作戰，他根本不會註意的。盡管艾琳對我說過，我們大院裏已經有好幾個主婦“用”過他了。近水樓臺嘛，加上他隔三差五喝醉酒在走廊上浪叫，大院子裏住著上百個主婦，總有幾個敢吃螃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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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證實他並不認識我，我才大起膽子，仔細打量他。距離是這麽近，只有壹張小桌寬，不再是在家時的150米，他的面容是這麽清晰，連嘴角旁的壹顆小痣都看得清清楚楚。——聽老人說，嘴角長痣的人，壹輩子吃喝不愁。是的，他是這麽勢利，爹媽給了他臉蛋和身體資本，他年輕時候用之從女人口袋裏掙大錢，留著下半輩子花，怎麽會發愁吃喝呢……“生日快樂！”他熱情地說，聲音好聽得就像春天黃鶯的第壹聲啼鳴。

　　他明朗的笑容起碼是可愛的，沒有想象中妓女般的無恥媚態。我這才意識到，他，就是艾琳送給我的生日禮物！艾琳這個蕩婦，怎麽就瞧得出來我覬覦他了呢？我覺得自己壹直掩飾得很好呀！

　　艾琳既然說出了德廣的不忠，並且她敢用人格作擔保，說明證據完全確鑿了！——我不用花費時間精力去找證據了！艾琳是我多年的朋友，似乎比我更了解德廣。

　　我的臉皮像是被當場撕了下來，至少我在艾琳面前壹點尊嚴也沒有了。如果艾琳是只小動物，我會撲殺她，從而滅掉德廣不忠的證據。還有……還有那個跟德廣有過肉體交往的女人，我在她面前也尊嚴喪盡了！男人最害怕的，就是女人給他們戴綠帽子。但是，他們從來不考慮，他們的老婆知道他們搭上別的女人後，會跟他們同樣心痛！——我氣極了，身體不自覺地哆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