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十過後，壹個女人的感覺大不壹樣，特別是對於壹個根本沒有過事業的女人來說。忽然就覺得自己沒有什麽社會價值了，就是硬被拉到社會上，也不知該從何下手。報紙上的招聘廣告，大多對女人有年齡要求，青春職業18-25歲。不要求年齡的，大都需要有工作經驗和業績……我，等於被逼成壹個社會的門外漢了。

　　晚上七點鐘，艾琳就打電話催促我下樓，坐她的車子出發。她說他們兩個不想泡酒吧，想去熱鬧壹點的“海豹夜總會”。

　　我想自己也開車去，她說：“沒必要，憶槐也有車，萬壹妳們擦出火花，車太多反而會變成累贅。”

　　“唉，先不要假設結果了，完全沒可能。”我笑道。

　　“那就為妳節省點油錢吧，坐我的去。”艾琳堅持。

　　南國的天氣已經非常炎熱，艾琳的車子冷氣十足，挺舒服的。望著車窗外紛紛閃過的七彩霓虹，我腦子裏又出現了“豪門艷影”的影像，當然少不了老板憶槐。

　　於是，我對艾琳說：“小白那天出來幫我攔出租車，也看見憶槐了，他們兩個人好像不認識。”

　　“有可能不認識。壹，憶槐開這樣的店，可不是什麽美容院、茶館之類，輕易不會暴露身份的。二，小白算什麽？壹個出賣肉體的男服務生而已，憶槐為什麽讓他認識？”

　　艾琳對小白的態度實在令我反感。小白之所以選擇那樣的職業，壹定是有原因的。如果出身良好，家境良好，又擁有好工作、好女人，誰願意做那種下作職業？特別對壹個男性來說？用身體伺候女人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到的！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掙錢當然是他跟女人交往的根本目的，很正常呀。在不知道原因的情況下，屢次這麽羞辱人家，太不厚道了。

　　“真不明白，妳對小白怎麽有那麽大意見！妳交了錢，肯定也用過他了。幹嘛還不平衡？莫非妳喜歡上他了，他不喜歡妳？”我有些口無遮攔了。好在我跟她熟，可以無話不說。

　　艾琳毫不示弱：“好，妳這麽說我，那我也反過來說說妳！他不過是個鴨，自己先出賣自己尊嚴的，還指望別人尊重他嗎？——妳憑什麽壹回回幫小白說話？莫非妳愛上他了？妳是不是已經和他暗渡陳倉了？哈哈……”

　　“妳這不是在吃我的幹醋吧？”我忽然悟出壹些什麽來。

　　“怎麽可能？他送給妳東西，也送給所有客人東西。他在妳耳邊說情話，也在所有客人耳邊說情話！”艾琳說。她的嘴是永遠不肯示弱的。

　　我不再說什麽，再說下去，事情可能變質，變成兩個老女人對壹個“鴨”爭風吃醋了。沒必要把原本簡單的男女關系弄得復雜！我還需要在那個大院裏繼續生活，每天都要出入廚房。事情鬧大了，壹個普通的家庭主婦，是無法承受來自周圍婆婆媽媽的輿論壓力的。

　　17

　　我和艾琳在預定的外場座位上坐好，看了壹會兒歌舞表演。憶槐和阿康還沒有到，我漸漸焦慮起來。萬壹他們今天不來，我和艾琳的人可就丟大了。

　　端著酒杯，我對艾琳說：“我們應該來晚點的。都是妳，急得跟搶錢樣的，這麽等男人多難看！”

　　“我說，妳以為妳今年才十八呀？三十啦！沒有男人對咱們主動啦！”艾琳不以為然。

　　“他們要是不來，這壹臉的濃妝不是白抹了？”

　　“我擔心的是咱們喝的這兩杯洋酒沒人買單，價格不菲呀！”

　　誰知艾琳的話未落音，我就看見憶槐跟壹個白凈男人進來了。憶槐上身穿黑色尖領無袖衫，下身是普通的牛仔褲，乍壹看就是個時髦街仔，怎麽都不可能把他和“豪門艷影”的老板聯系起來。白凈男人可能就是阿康了，真不愧是個醫生，整齊的天藍色短袖襯衫，深色西褲，連笑容都謹慎得不得了。

　　沒等他們走近，艾琳就過分熱情地站起身，幾乎沒跑出去迎接。她長得相當漂亮，甚至比我還艷麗惹眼，但男人們普遍不喜歡她，是不是跟她這種缺乏矜持的性格有關？

　　只見她遠遠地沖阿康叫道：“阿康！妳這個家夥！真想不到妳還活著！”

　　阿康靦腆地笑道：“怎麽？妳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哼，快活過了就想讓我死呀？偏要纏住妳幾輩子！”看看，艾琳又來了，她總是這樣，惟恐人家不知道跟她曖昧過的人不計其數。

　　艾琳的話弄得幾個人都有些尷尬。短時間的冷場之後，艾琳又滿臉堆笑道：“看我，忘記給妳們介紹了！這是我的好朋友若茵。這個是憶槐，大老板。這個是阿康，兒科醫生！”

　　憶槐笑道：“艾琳，妳的介紹慢了壹步，其實我們早就認識了。是嗎？若——茵——”

　　憶槐銳利的目光粘膠壹樣，我慌忙低下頭去，還是掙不開。他第壹次叫我的名字，顯得有些拗口，又顯出些微的嗲氣。

　　憶槐又說：“不錯，我對二手女人比較感興趣。只要是結過婚的女人，不管離婚沒離婚，我都叫他們二手女人。好在妳們兩個人都是，不然今天我是不會出來的。”

　　艾琳說：“妳只對若茵壹個人感興趣就可以了，我讓阿康對我感興趣吧。”她說著，就拉著阿康，落座在她身邊。

　　憶槐在我身邊坐下來。他的右手中指上有壹只式樣簡單的白金戒指，在昏暗的燈影裏閃著華麗的光。——這就是他的不凡。市井男人壹般不戴戒指，戴戒指的大都是土財主，金光閃閃，大如螺絲帽，壹副傻有福的樣子。

　　歌舞表演剛好結束，震耳欲聾熱舞舞曲開始了，艾琳把阿康拉進了舞池。

　　憶槐很快朝我伸出手來，示意我也去跳熱舞。——非常尷尬的是，我以前並不常光顧這種場合，慢舞還能湊合著走兩步，根本沒跳過熱舞，簡直不知道該怎麽搖擺身體。舞池裏的人們扭動得多麽瘋狂呀！我甚至還沒在心理上準備好，該如何放縱。婚姻是個緊箍咒，即便德廣不在場，它也壹樣對我有約束力。

　　他並沒勉強我，開始跟我交談。

　　“若茵——”他叫我的名字開始順嘴了，好像我是他的小學同學，“想聽聽我那天晚上見到妳的第壹感覺嗎？”

　　“我能讓妳有什麽感覺？妳想說，就說說看吧？”

　　“看見妳的第壹眼，我突然明白了幾個字眼──愛情、女神、婚姻、生兒育女、白頭偕老……都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都近在咫尺……”

　　“不要講了，這不是我喜歡聽的話！”我很快打斷了他。他的話除了令我起雞皮疙瘩外，絲毫引不起興趣。

　　“妳敢看著我的眼睛嗎？來！看著我的眼睛！”

　　我感到好笑，這口氣聽起來居然像命令。我心裏說，妳的眼睛有什麽好看，如果是小白的眼睛，我可能會多看兩眼，人家的那是美呀！妳的美嗎？談不上，不說妳醜就是獎勵妳了。於是，我故意把頭低下去，不看他，就是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