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5章 “門”中的屋壹柳

　　……想不到，計劃真的成功了。
　　屋壹柳胸口間似乎有壹團滾燙熱氣，在不斷地發顫，又像後怕，又像慶幸。
　　這個計劃最初的時候，還算不上是壹個計劃，只是壹個隱隱約約的、讓人覺得好像可以利用的念頭。
　　它飄搖在腦海深處，即使屋壹柳還不知道它到底會長成什麽模樣、能派上什麽用場，卻仍舊不舍得松手。
　　現在想想，他的運氣是真好。
　　最開始種下的種子，來自於“阿比”的壹句話。那個玩家可能自己也沒註意到，這個細節究竟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在靈魂狀態下，我們穿行過跟平常完全不壹樣的大地，循著露營屋的燈光找到了妳們。”
　　“阿比”的話頭很快就移到了後來的事件上，屋壹柳卻無法將它置之不理；他反復琢磨分析著這句話，越想越覺得其中藏著很大的信息量。
　　對於靈魂狀態的玩家來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那玩家自己也承認了——那麽，他們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樣子？什麽是“完全不壹樣”的大地？
　　從中央區出發，四個副本測練員開著車，以高速走了十幾個小時，跨越了近千公裏，才來到了這片山林中的小露營屋裏。組織基地壹般都位於中央區，所以可以推斷，出現了副本房間的位置，也在中央區——就是說，那四個玩家的身體，現在離露營屋也足有近千公裏才對。
　　可是，聽那玩家的意思，他們好像是在變成靈魂狀態之後，循著燈光走壹走，就找到了露營屋——甚至兩撥人到達露營屋的時間都幾乎沒有差別，那個玩家連提也沒提壹句二者之間近千公裏的距離。
　　莫非玩家們是提前出發的？
　　但屋壹柳轉念壹想，就發覺這個理由立不住。
　　提前出發的話，意味著玩家們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裏；如果他們早知道目的地，何苦又要“循著露營屋的燈光”找過來呢？
　　根據他的副本經驗，從露營屋電視上的警告訊息，也可以反向推斷出這壹點：假如露營屋裏始終沒開燈的話，靈魂狀態的玩家是找不過來的——這說明“靈魂”們壹開始不知道具體目的地位置，才會需要引路的燈光。
　　還有壹個更大的可能，就是玩家們變成靈魂狀態時，壹開始就是出現在山林附近的。只不過哪怕身在附近，也必須要小屋裏亮起燈光，才能看見它、找到它，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要同時保證“哪怕隔著山林也絕對能看見小屋燈光”，和“不開燈就絕對看不見露營屋”這兩個條件，再結合那玩家所說“完全不壹樣的世界”——屋壹柳不由生出了壹個猜測。
　　這是否說明，玩家眼中的世界其實是壹片昏暗的？
　　他們看不見樹林，看不見小屋，到處都是壹團混沌；當眼中扁平、無垠的黑暗中亮起燈光的時候，他們才能順著光找上門來，看到屋裏的肉雞們。
　　當然，屋壹柳也很清楚，這只是壹種可能性；不過它卻是他手頭上少數幾個推論之中，唯壹壹個擁有佐證的。
　　他記得，在玩家們剛剛找到小屋不久之後，他因為受到耳語蠱惑，不知不覺地拿起那雙登山女鞋往自己腳上套；直到受到翠寧提醒，才壹驚之下將它們扔了出去。
　　他後來始終想不通，為什麽那個對他耳語的玩家，會選擇讓他往自己腳上套明明套不上去的女鞋？他身邊有翠寧，屋裏還有壹個阿比，為什麽不讓她們穿女鞋，卻找上了壹個男人？
　　……莫非是因為玩家在昏暗之中，看不清究竟誰是男，誰是女嗎？
　　畢竟，雖然玩家們可以從說話聲音上辨別男女，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當他真正受到耳語蠱惑的時候，他其實壹直沒有出過聲，正忙著到處搜索可疑物件。
　　在屋壹柳心中暫且有了定論之後，他壹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拿這個訊息怎麽辦才好；他只是站在原地，繼續與“阿比”又交談了壹會兒——直到當阿比重新掌控了自己身體、二人壹頭沖入樹林，阿比問他去哪兒的時候，他才忽然生出了下壹個主意。
　　“我們回露營屋！”對離自己只有咫尺之遙的阿比，屋壹柳高聲喊了壹句。
　　他那時還不敢肯定，林子裏究竟是不是還有另壹個玩家——他的確是聽見了指令，才會不知不覺地擡起手指來；不過，這既有可能是“第四個玩家”幹的，也有可能是“阿比”幹的。
　　在“阿比”中招、無法追上來之後，如果身後還有追兵的話，肯定就是“第四個玩家”了；他此刻沒有心存僥幸的資格，壹切行動都得在“確實有第四個玩家”這個前提下進行。
　　現在屋壹柳知道了：身後確實追上來了又壹個玩家。
　　在雨後蒙蒙的黯淡天光裏，他的視野中仍舊空空蕩蕩，見不到任何人影。他知道面前肯定有壹個玩家，還是因為那壹件阿比借給他的特殊物品，對著面前壹團空氣生效了。
　　只不過玩家的“靈魂”狀態是由副本決定的，盡管玩家本人此刻受到了特殊物品【牧師羅馬領】的影響，願意對他這個“牧師”推心置腹了，也沒法自主改變副本給他安排的狀態。
　　屋壹柳轉過頭，對著阿比比出了壹個“安靜”的手勢，隨即壹動不動地屏住了聲氣。
　　雨絲的聲音也漸漸減淡低微了下去，在壹片寂靜中，他將註意力全放在了耳朵上，終於又聽見了那壹陣細微的、像幻覺似的說話聲——只不過，這次的聲音不是在給他洗腦了。
　　“我……我……神父，我是怎麽了，我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大夢初醒壹樣……我後悔啊，走錯了路。”那是壹個男性嗓音，仿佛帶著幾分惶恐和茫然，“我是‘齋病院’的成員……我叫克裏斯透。我進來這個副本房間已經好幾天了，目標是把妳們之壹洗腦成功，這樣‘駕駛人’結束的時候，我才能通關出去……”
　　【牧師羅馬領】不僅要求雙方間距必須在四十厘米之內，而且效果也只能維持十分鐘，屋壹柳不願意他把時間浪費在自己已經知道的訊息上，立刻打斷了他，命令道：“為了贖罪，妳現在把這個副本的規則和懲罰都告訴我。”
　　“駕駛人”副本的規則不復雜，但是設定卻很繁復——他測試了這麽多副本，也很少見到這種需要想象力才能理解的副本設定。在克裏斯透喃喃坦白時，阿比因為什麽也聽不見，不由顯得有點兒焦慮，來回走了幾步，踩得腳下濕透了的落葉“咕唧”作響，引得屋壹柳瞪了她壹眼。
　　“等找到露營小屋之後，即使燈光沒了，我們也可以壹直跟在攻略目標身後，對他們耳語洗腦了，因為我們還是可以看見他們人影的。當這片活動場地裏再也不剩任何壹個可攻略目標的時候，副本就會開始計算我們的成敗……”
　　屋壹柳心中咯噔壹響。假如這是副本結束的唯壹條件，對他們而言就太不利了。
　　他此刻作為“牧師”，受脖子上【牧師羅馬領】的限制，不能直接詢問教眾該怎麽才能傷害教眾自己，否則克裏斯透此刻的“虔誠皈依”狀態就會立刻消失。
　　該怎麽問出自己用得上的訊息，這倒是需要好好考慮了。
　　“神父，我、我有壹點不太明白，”克裏斯透在壹連回答了他好幾個問題之後，冷不丁地問道：“妳是怎麽看見我的呢？妳別誤會，我很高興妳能向我傳教普道，賦予我新的生命……我就是好奇。”
　　能問得出這個問題，說明他果然和自己猜測的壹樣，看不見真實的世界。
　　屋壹柳輕輕呼了口氣，往後壹靠，將後背抵在了樹幹上。樹幹濕漉漉的，不過他自己也早濕透了，所以倒也不覺得難受。
　　他沒忍住，微微笑了起來。
　　“假如妳現在不是靈魂狀態的話，”他低聲說道，“妳早就知道原因了。”
　　“啊？”
　　屋壹柳轉過頭，與阿比對視了壹眼。他們頭上的樹冠不斷往下滴雨，在腳下落葉上打出嗒嗒的輕響。
　　事實是，他們壓根沒有回露營小屋——那句“我們回露營屋！”完全是說給追兵聽的。
　　這壹點，克裏斯透卻壓根不知情。屋壹柳推測他的視野中只有混沌昏暗，所以面前究竟是那間露營小屋，還是壹片樹林，他其實根本分辨不出來，玩家能看見的，只有肉雞們模糊的人影；既然肉雞說了回露營屋，那麽克裏斯透就只會認為他們確實是回露營屋了。
　　從阿比手中借到【牧師羅馬領】之後，這幾片拼圖就全部落在壹起，在屋壹柳腦海中形成了壹個完整的計劃——要實施起來也很簡單，他只要找到兩棵間隔距離差不多等於壹扇門寬的樹就行了。
　　他站在兩棵樹前，裝作推開門的樣子，自己先壹步走入兩棵樹之間；隨即他讓阿比從自己面前走過去，他卻還是原地不動的——這樣壹來，在除了肉雞什麽也看不清楚的“靈魂”眼中，自然會以為是他擋住了壹半的門口。
　　玩家要是也想進屋的話，就只會跟在阿比身後走進去——也就是說，必須要從屋壹柳面前走過去。
　　屋壹柳利用“假門口”和自己的身體，將玩家在那壹瞬間的活動空間給限制住了；而在阿比走過去之後的那壹刻，就是他發動【牧師羅馬領】的時候。
　　“只要猜出妳們眼中其實是壹片昏暗的，這個辦法也就不難想到了。”他微笑著說，“說到露營屋，我又有壹個問題了。露營屋的作用是什麽？假如我們貿貿然地回去了，有什麽危險在等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