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4章 省了我的事

　　皮娜的念頭維持不到壹剎那，就化作冰水當頭潑了下來——她的觀察力太好了，好得她連片刻的暇望希企都維持不住。
　　地平線上出現的那幾個人影，分明跟林三酒壹點關系都沒有，看著都是陌生的普通進化者；可是平常的進化者，怎麽會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現身？
　　根本不需要多聰明的人就能意識到，從遠處來的，壹定全是身體管家。
　　有幾個人？梟西厄斯叫來身體管家，是因為他占不了上風所以需要幫手嗎？
　　皮娜瞇起眼睛，迅速壹掃，發現也是巧了：這附近遊蕩著五個人本，而趕來的身體管家也正好有五個；當她因為這個巧合而暗暗壹皺眉時，那五個人本早就沖到了身體管家面前。
　　或許……或許梟西厄斯到底還是拿不到幫手。
　　那五人大概還是處於被操縱的狀態，沒了自主反應之後，面對忽然沖過來的壹群人本幾乎完全沒有躲避還手的余地，當場就被抱了個結結實實——皮娜不由自主“誒呀”了壹聲，腳下踉踉蹌蹌跑了幾步，猶疑地停了下來。
　　他們要是都被人本吸收了，大巫女就不必擔心了吧？
　　身體管家如果被人本這道防線給攔住了，倒真是壹件又諷刺又好笑的事了……皮娜此刻心下也明白過來，為什麽剛才那壹群人本看也不看自己，就從她身邊直直跑了過去。
　　經過這段時間大量地吸收身體管家，哪怕是再不開化的人本也都意識到了，“身體管家”與“正常人類”之間的區分，就是身體管家特別好吸收，吸收起來特別快。在身上仍有意識力束縛的情況下，抓皮娜也沒有多大意義——
　　等等。
　　皮娜猛地壹擡眼睛，好像有人突然從她腳下抽走了大地，差點失去了平衡。
　　不對，梟西厄斯派來的身體管家數量正好能和人本對上，未免也太巧了。
　　與平時被人本抱住的身體管家不同，那五個新來的人剛才連掙紮也沒有掙紮壹下，幾乎是順從地、迎合似的，被納入了人本的雙臂之間。此刻，那五對互相擁抱著的人影，全都陷入了壹時的靜止。
　　……人本身上，還有大巫女的意識力。
　　驀然壹道女性的、吃痛的呼聲，將皮娜整個身體都擰向了後頭；她的目光才壹落在那幢危樓上，就捕捉到了壹個影子——那影子仿佛被是從高空裏被拋下的負擔，正筆直地墜向地面，長發在半空中飄揚時，隱約閃爍著點點亮澤。
　　她怎麽會這麽傻？怎麽會沒想到這麽明顯的事？
　　不是人本抱住了身體管家；是身體管家——可能每壹個身上都降神了壹部分的梟西厄斯——抓住了人本。它們身上屬於大巫女的意識力，恐怕全都被梟西厄斯那壹種“帶氣孔壹般”的意識力，給牢牢地侵吞了，長死在了壹起，拔不出來了。
　　不能及時斷開的話，會怎麽樣？
　　忽然被生生牽扯住了意識力的大巫女，剛才卻正在激戰之中，如果她的意識力硬是被掐斷了的話……
　　“大巫女！”
　　連皮娜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喊出這樣淩厲的叫聲。她不知何時，腳下已經在拼命沖向遠處的人影了；大巫女似乎失去了意識，長裙被風蕩起來，吹拂出軟軟的身體輪廓，就像壹只遊於海浪之間的水母，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茂盛的藤蔓與灌木後。
　　怎麽這麽遠？
　　她剛才明明沒有跑多久，怎麽現在自己和那壹叢藤蔓灌木之間，卻隔了好像跑也跑不完的距離？
　　皮娜大口大口地往身體裏灌入冷空氣，不是因為她已跑累了，而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體內壹點空氣也沒有了，好像隨時就會失去意識，斷開與現實的聯系。
　　“大巫女！”她又叫了壹聲。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喊聲所驚起的，在奔跑顛簸著的視野裏，果然慢慢站起了壹個人影——皮娜的心裏剛生出幾分火光，卻緊接著又被壓滅了。
　　正在壹步壹步朝她走過來的人，不是大巫女，卻是那壹個身上降了梟西厄斯的男人。
　　皮娜深壹腳淺壹腳地，速度慢了下來。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想好，是不是應該轉身跑。
　　看起來，那個男人只不過是隨意地往外走了兩步，三步，卻不知道怎麽地，他就已經走到面前來了。
　　對方那壹張長臉的下巴上，隱約的胡屑青影都清清楚楚地壓在她的視野裏。這男人有壹兩天沒刮胡子了；這樣有人味的細節，卻屬於壹個完全不是人類的存在。
　　她試著要從身體裏擠出壹些力氣，做點什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是呆呆站著，但她的努力，似乎只喚醒了她的嘴唇，讓它們開始壹下下不受控似的發顫了。
　　直到梟西厄斯走到面前，皮娜才意識到，哪怕是被削弱的、降神不完全的梟西厄斯，投下的陰影也能如此徹底地將她吞沒。
　　大巫女……竟然是跟這樣的人在戰鬥……
　　“妳以為我不記得妳了嗎？”那個男人張開嘴，唇齒和聲音都很幹燥。“沒有殺妳，是因為小角色確實也有壹點用處……”
　　什麽？什麽用處？
　　皮娜恍恍惚惚地想。她知道自己雙腳已經離了地，盡管她不知道為什麽。氣管好像被人掐住了，只容許壹點點氧氣流進來，僅僅保證了最低程度地活著。
　　她似乎正在壹點點地失去形狀。在模糊松散了的意識中，她能感覺到，有壹個堅硬冰涼的東西，正在逐漸探入自己的腦海裏……就好像堅冰形成的刀，紮穿了她的腦殼，冰冷緩緩地洇開了，蔓延至何處，就是壹片冷冷木木。
　　“妳們壹行人分別在什麽地方？用什麽方式互相溝通？妳們還有什麽行動計劃？”那個男人微微從鼻孔裏發了壹聲笑。“我沒必要問出來……妳所知道的壹切，都會馬上變成我的知識的壹部分了。”
　　那種冰冷，是來自於梟西厄斯的“觸手”嗎？
　　皮娜模模糊糊地被懸吊於半空中，念頭像是水波上的倒影，壹晃兒就碎了。
　　“……噢，原來妳報信讓他們過來了，”那個男人點了點頭。“很好，省得我壹個個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