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4章 未來壹瞥

　　在意識到林三酒在“四十歲”切片裏還沒有來到母王身上之後，斯巴安就開始了他的旅行與試驗。壹連過了好幾年，他壹次也沒被傳送走。
　　當然，這幾年間母王也壹天都沒閑著。
　　母王在他的駕馭下，不斷在靜寂茫茫的宇宙中漫無目的地前行，仿佛是在壹片片漆黑無垠、寂靜無波的深海下穿遊；可它又總是會被壹個個有人類生存著的世界感召過去，從黑海裏浮入燈火之中。
　　對於如今的母王來說，星際穿行變得輕易多了——原因無他，只是母王不聽勸解，還是吃多了。
　　要不是斯巴安聲稱要教訓它，它都能把天空中倒懸的隕星碎片給吸下來。不過它還是偷偷吸引了太多宇宙間的微粒與碎片，如今的體積質量都變得相當大，遊動起來的時候，要不了幾天就會撞破宇宙層，掉入另壹層末日世界中去。
　　雖然斯巴安身上壹絲贅肉也沒長，但他曾把自己的壹部分神經交換生長在母王大腦裏，如今母王吃得這麽胖，連帶著他也時不時會有點狐疑地摸壹摸自己腰腹——感覺確實是溝壑深陷的肌肉，不是贅肉，這才會松壹口氣。
　　“不止是命運，我們的身體也被聯系在壹起了，”他苦口婆心地勸道，“妳真的不能再吃了，現在這樣剛剛好。要不然，妳穿破宇宙的次數就會太頻繁。”
　　腳下星球大地當然只有沈默。
　　在斯巴安與母王被緊緊聯系在壹起後，如果他不慎被大洪水沖走，或者被傳送去其他地方了，母王都會受到吸引而壹次次地遊向他身邊；當他的人生片段被切換的時候，若無意外，母王也肯定就在腳下或頭上的天空裏——除非是切換到了母王還沒出現的時間流。
　　而母王，就是他所想到的、針對大洪水的解決辦法。
　　無盡個宇宙層層疊疊地呈現出洋蔥壹樣的形態；每當母王依靠遊動而穿破“洋蔥層”，進入下壹個末日世界所在的宇宙時，本質上來說，都等於發生了壹次“小洪水”——因為二者的原理是壹樣的。
　　正如斯巴安對林三酒所說的那樣，大洪水在沖擊著壹切能末日規則，所以大洪水頻頻發生之處，傳送就變得極為少見了。
　　這也就意味著，他完全可以通過母王的遊動，在逃過大洪水的同時，“迷惑”傳送機制，使它不再於附近出現；這樣壹來，至少從理論上來說，母王身上的人就不會失散了。
　　經過幾年的旅行與試驗，斯巴安總算是能慢慢吐出胸中那壹口長氣。
　　或許還有不安穩，不可靠，出乎意料的地方……但世事沒有完美，他已經做到無可再做了。
　　母王如今不需要吸食人類大腦了，可好像還是會受人類吸引，不管它怎麽遊，穿破幾層宇宙，斯巴安總會發現它遊著遊著，前方宇宙中就會多出壹個亮著人類燈光的星球。
　　這倒也不壞；否則他總是壹個人待在母王星球上，等待下壹個生命切片的到來，未免也有些太沈悶寂寞了——更何況，他還可以打聽壹下林三酒在“四十歲”切片裏的消息。
　　斯巴安因此常常會駕駛飛船前往那些未知的人類世界，搜集母王上缺少的材料與資源，繼續完善母王身上的設施，打聽末日世界中如今的消息，試圖確定自己離最後壹次見到林三酒的遊戲世界時間點，究竟過去了多久。
　　只是這壹點很難做到，因為許多末日世界中的紀年日歷都不大壹樣，有的甚至根本已經放棄了紀年。
　　直到有壹次他從壹個倒了黴想要對他下手的進化者身上，搜出壹份通緝書。
　　看完之後連他自己都很吃驚——通緝書似乎是只發給壹小部分特定人看的，資料可以說是十分詳盡，還有他的照片；但是罪行卻多寫了壹條，至少斯巴安本人可絕沒有從兵工廠偷過壹個什麽“生命重塑”物品，他是直接把兵工廠拿走了。
　　“這個時間點上，兵工廠居然還在通緝我？都過了這麽多年……”
　　那個進化者壹楞，忙伸長了脖子看通緝書——斯巴安很體貼，給他亮在了眼前，因為這個人已經無法靠自己的四肢從地上爬起來了。
　　“這是妳什麽時候拿到的？”
　　“我……這根本不是我拿到的啊……”那進化者眼睛都瞪圓了，壹會兒看看通緝書上斯巴安青年時的側影，壹會兒看看眼前的金發男人。“是、是妳，真的是妳……這怎麽可能？”
　　“從頭說，別吊我胃口。”斯巴安沖他壹笑，“我在求知欲旺盛的時候，下手不太控制得了輕重。”
　　那個進化者立刻伶牙俐齒了起來。
　　“這是我在十年前買的收納道具，買來的時候裏面裝滿了亂七八糟的雜物，那個時候就已經都是壹些很老舊、不值錢的東西了。我壹直想要整理收拾壹下，但是始終沒騰出工夫來，有點懶，反正壹直拖著也不耽誤……所以，我也是第壹次見到這份通緝書。”
　　也就是說，林三酒身處於遊戲世界，離他此時這壹個切片，至少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還以為……兵工廠的斯巴安只是十二界的壹個傳說……咳，早知道我就把它賣了，有妳照片的東西肯定能賣個價。”那人喃喃地說，好像想通了：“如果是妳的話，怪不得我連出手都沒來得及……”
　　看在那人給自己提供了信息的份上，斯巴安給他扔在了原地。
　　如果說“四十歲”切片中的末日世界有什麽不壹樣的話，那就是未來好像變得更加碎片化了。
　　以前能夠維持完整性、跨末日世界運行的各大組織們，早就壹壹消解了；在越來越頻繁、越來越無序的大洪水之下，正常的十四個月傳送，幾乎變成了可遇不可求的幸事。
　　如果手中有簽證，在遇上大洪水的時候還算是有壹點安慰，但也僅僅是安慰罷了，誰也說不上來究竟有幾分保障——簽證官們因為地位驟降，有的都開始進化出其他能力了。
　　各界之間消息的傳遞也因此變得斷斷續續，好像信號很差時試圖打壹通電話。
　　“林……林什麽？”
　　那個女孩子的鼻尖、面頰和嘴唇都被嫣紅嫣紅的，直直盯著斯巴安，眼睛裏濕濕亮亮，牙齒咬著下唇，又松開，又忍不住咬上了。
　　她已經是第三次問“林什麽”了，顯然林三酒這個名字壓根沒能鉆進她的腦海裏去。
　　斯巴安早已習慣女性對他的反應，而且年紀越長，他對別人產生的影響反而更強烈，所以十分耐心，聲音又沈又柔地重復道：“林三酒。”
　　“沒、沒聽過……”那女孩子結結巴巴地說，“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說過十二界的消息了……”
　　“不是出現了‘大洪水跳躍’的服務嗎？”斯巴安啟發壹樣問道，“怎麽，妳沒有用過嗎？”
　　“那個啊，”女孩子總算是將註意力從斯巴安的身上挪開了壹點點，說：“我倒是也去打聽過那個服務。壹開始它剛剛出現的時候，大家都誤以為它是像簽證壹樣的性質，可以按心願去到想去的地方……但其實不是這樣的。”
　　還沒有機會把上個二十年活壹次的斯巴安，溫柔地說：“我剛從壹個很遠的地方來，不清楚情況。妳能告訴我嗎？”
　　太能了——那個女孩子滿臉都寫了這三個字。
　　“壹個人能借助‘大洪水跳躍’去哪裏，是很有限的，自己說了不算，提供服務的那個人也無法決定。”那個女孩子說，“很奇怪，使用這種‘大洪水跳躍’服務，都必須先把自己的個人生平、壹些主要經歷都告訴提供服務的人，再給對方壹些過去收集到的小物件……噢，不是酬勞，比方說，妳曾經去過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事，因此收集到了什麽東西，需要給對方看壹看，他才能判斷出妳可以通過大洪水去什麽地方。”
　　這確實有點奇怪。
　　斯巴安後來也試了壹次“大洪水跳躍”，結果卻回到了母王身上——或者這也從側面證明了，他抵抗大洪水的辦法確實行之有效吧？
　　越感覺有效，他越想要帶林三酒上來試壹次；林三酒卻好像從他的“四十歲”切片時間段裏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在“五十歲”與“六十歲”的時候，也同樣沒有見過林三酒——壹想到這兒，他便對自己被切成壹段壹段的生命生出了感恩之心：幸好生命切片是穿插著活過來的，他已經把五十與六十的時光活完了壹部分；不然這就意味著有下至三十、上至六十年的時間，她根本不會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裏。雖然如果自己走的是壹個正常人生，她那時候或許本來也不在了。
　　從另壹個角度來說，也就意味著林三酒從他們分手之後不久，就從末日世界中消失了蹤影，並且壹消失就是幾十年。
　　在遊戲世界之後，她身上發生了什麽？
　　他希望自己的下壹個生命切片，能夠回到林三酒仍活躍著的年青時光。
　　斯巴安暗自忍耐著腹中焦灼，等了許多個日夜後，下壹個生命切片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