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滑稽
秦吏 by 七月新番
2019-5-17 22:12
“中郎戶令,我聽說鹹陽宮中的金人,有我十個高喲,不知是不是真的?”
黑夫測側過頭,看向與自己同車的優旃,他身高不過五尺余,是個先天的侏儒,短腳短手,唇上卻又留著誇張的八字胡,更顯得滑稽。
他沒有正面回答侏儒的問題,而是看向鹹陽城中道旁的百姓們,他們對於皇帝巡行已經習以為常,除了下拜作揖外,沒有太多的驚奇,反倒是對黑夫車上蹦蹦跳跳的小侏儒更好奇。
“我看百姓們對妳的興趣,也不比宮廷中的金人少。”
優旃壹邊站到車欄上,朝道旁百姓揮手,對那些孩子做鬼臉,壹邊笑道:“鹹陽百姓自然會奇怪,因為像我這樣的人,能在秦國活下來,便是不亞於金人的奇跡。”
黑夫熟悉律令,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秦律嚴禁百姓擅自殺子女,壹旦有犯便要黥為城旦舂。但又規定,如小兒生下時身上長有異物,以及肢體不全,殺之不予治罪……
荀子說過,秦人其生民也陿阸,其使民也酷烈,艱難的生存環境,使普通人家不容許壹個吃白飯的人存在。
所以走在鹹陽大街上,很少見到那些先天殘疾者,侏儒更是幾乎沒有,並非秦國人種優越,而是這些人,在出生時幾乎便被殺死了!
但優旃卻是個例外,他的父母是和善的人,家裏條件也還行,沒有把他溺到馬桶裏,而是讓他好生活著。
長大後,優旃身高才五尺,士農工商他都做不了,只能另辟蹊徑,跑到鹹陽,師從齊楚入秦討生活的倡優,學起了滑稽逗樂之事。
倡優在各國普遍存在,其主要職守是作為家臣,在宴饗時,以恢諧、滑稽的話語娛樂君主王侯,生活不易,身為侏儒,只能使自己多才多藝。
優旃口才很好,在鹹陽混跡多年後,成了秦始皇最喜歡的倡優,遇上有宴饗,常讓他出席,說些滑稽的話,炒熱氣氛,聊以娛樂。
今日金人十二落位鹹陽宮,皇帝要在宮中召開筵席慶祝此事,便也帶上了優旃……
優旃今天卻沒有坐皇帝賜他的馬車,而是邁著壹雙短腿跑到宮門處等待,等皇帝車駕路過時,小個子才跑出來告罪,說自己車夫的母親病逝了,便打發他回家了。
當時,他捋起袖子,指著中車府令趙高的位置,認真地說道:“臣進來勤加練習禦術,陛下莫不如讓臣駕馭六駿,何如?”
這話讓皇帝笑了,壹揮手,讓前方的中郎戶令黑夫將小個子提溜到車上,帶他壹程。
黑夫並不覺得這是羞辱,因為他對優旃印象不錯。小個子的本業雖然是搞笑,但不同於庸俗的普通倡優,他也讀過些書,知善惡,識忠奸,說的話往往暗含道理。
上個月,皇帝在章臺宮置酒宴,正遇上天下雨,殿階下,黑夫和手下壹眾陛楯郎都淋著雨,卻壹動不能動。優旃入宮時見此情形,便問眾人:“君欲避雨乎?”
眾人被淋得有些慘,紛紛點頭,黑夫也不可能入殿請求休息,知道優旃主意多,便想看看他能玩出什麽花樣。
得到肯定答復後,在得到肯定答復後,優旃上殿向秦始皇祝酒,高呼萬歲,而後優旃靠近欄幹,對殿外大聲喊道:“陛楯郎!”
郎衛們應諾,優旃便笑道:“汝等雖然長得高大,有何用?如今還要站在露天淋雨。我雖然長得矮小,卻有幸在殿內避雨,哈哈哈。”
這句話提醒了秦始皇,於是準許衛士們減半值班,輪流宿衛。
從那以後,黑夫便不以尋常幸臣倡優看待優旃了。
皇帝禦駕過了渭橋不多時,鹹陽宮便到了。
“中郎戶令第壹次來鹹陽宮?”優旃可是這裏的常客了,與他相比,黑夫是個新人。
黑夫道:“然也,四個月了,自我入宮為郎後,這是陛下第壹次移駕鹹陽宮,故未曾有幸來此。”
“沒什麽有幸的。”
優旃笑道:“鹹陽宮是壹百年前修的宮殿了,那些冀闕都老舊不已,故陛下才更喜歡章臺宮,嫌棄鹹陽宮狹窄。”
黑夫頷首:“不過,我聽說過去幾個月間,鹹陽宮可是擴修了不少。”
齊燕方士盧生等人向秦始皇建言,說天地對稱,天帝的天上居所,與關中各宮室城邑也相對應。渭水好比銀河,陛下居住的章臺宮,則是天極,經過渭橋,橫渡天河而抵達的鹹陽宮,便與紫微宮對應,乃帝居也……
秦始皇相信了他們的話,開始重新重視鹹陽宮,對其進行翻修,
而今日,伴隨著十二金人鑄成,置於鹹陽宮廷,也宣告鹹陽宮修繕第壹期工程順利完工。
“但陛下之欲,不止於此啊……”
優旃搖頭,他也是近臣,所以也知道皇帝接下來的打算。
秦始皇令人仿畫六國宮殿而修築的“六王宮”,隨著六國陸續滅亡,已在鹹陽宮後拔地而起,那些從六國搶奪來的女子玉帛禮器充斥其中,這可是視作第二期工程,如今已進行了壹半。
這也就罷了,但秦始皇最終的目標,是想要在關中打造壹個“人間天國”,在各地增修宮室,自雍門以東至涇、渭,殿屋復道周閣羅列,使之與天上星宿壹壹對應!
說話間,鎮守鹹陽宮的外郎令打開了厚重的大門,在蒙毅令下,黑夫等郎衛數車當先,先行馳入,宿衛左右。
車入城門,黑夫壹眼看到的,便是壹個寬闊的廣場,基石鋪砌的地面十分平坦,壹條中軸大道從司馬門直通鹹陽宮主殿。
而道路兩側,正屹立著十二個頂天立地的巨大金人!
他們每個都高五丈,大概合後世的11米,四層樓高,且是呈跪拜的坐姿。
前六個金人穿著異族的衣裳,容貌也不似夏人,黑夫點了點後,發現除了那個出現在臨洮,高鼻深目的五丈巨人外,其余分別對應西戎、東夷、南蠻、北狄匈奴,以及越人。
而後六個,則分別是齊楚燕韓趙魏六王,面容栩栩如生,個個都神情恭順,衣著神態不壹,好似放大了七八倍的兵馬俑……
不同的是,兵馬俑是用來守衛皇帝陵寢的,而這十二金人,則象征六國四夷紛紛臣服。
單個看還沒什麽感覺,但十二人列於道旁時,在陽光照耀下反射著金屬光澤,想到這是公元前221年,就感覺它們的確是壹個奇跡……
羅德島巨像、金字塔、亞歷山大港燈塔,同壹時間段的西方,也是奇跡林立啊,這也是古典帝國的通病吧。
“真高,真大。”
優旃在黑夫的車上誇張地仰起頭,看著比他高十倍的十二金人,又感慨道:“可惜啊,大而無用!不過是傷國勞民之物!”
黑夫詫異地瞧了壹眼小個子,優旃也咧嘴笑道:“中郎戶令是不是在奇怪,我壹介倡優,滑稽逗樂以為業,為何會說這種話?”
優旃不搞笑了,變得嚴肅起來:“中郎戶令先前上書陛下的事,已經傳開了,看上去雖只是建議熔鑄千柄利劍為君榻,但實際上,卻是在提醒陛下,得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難!”
“君言下之意,我聽出來了。是勸說陛下,與其大發徭役,集十萬人之力鑄十二金人,不如鑄壹個難坐的君榻,來提醒皇帝和後世子孫勿忘在莒,真是用心良苦啊!”
黑夫有些驚訝,這優旃,是不是搞錯了什麽啊。
“君也是舉朝上下,第壹個敢直言勸諫此事的朝臣!當為吾輩楷模!”
優旃朝黑夫重重壹拜,眼中滿是敬佩之色。
黑夫頓時無語,他只是穿越者的惡趣味而已,但沒想到,事後秦墨程商專門找他道謝,說沒想到黑夫真的進諫了,可惜陛下未聽,搞得他壹頭霧水。
此刻再聽優旃壹說,黑夫壹回想,才發現自己誤打誤撞,看上去還真像是壹次機智進諫呢!
“莫非祖龍也這麽以為,才駁回了我的建言?”
黑夫不知道自己這是弄巧成拙,還是弄拙成巧,本想解釋說:“我沒有……不是我……”但優旃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激勵,沒給他解釋的機會。
“優旃雖然是倡優,不敢與齊國的晏嬰、淳於髡相提並論,卻也能學學楚莊王時的優孟!”
這三人,都是能用機智言語進諫的人物,也是他的偶像。
言罷,侏儒便又擺出壹副滑稽樣,蹦蹦跳跳地從十二金人腳下經過,朝秦始皇的車駕跑去,巨大的金人下,矮小的侏儒跌跌撞撞地跑著,看上去十分搞笑。
等皇帝下車,滿意地背著手看著自己樹立的第壹座奇跡,便問優旃十二金人可壯觀時,優旃笑道:“善,這十二金人又高又大,有它們守衛陛下,若寇從宮外來,光是看到這些金人,便直接嚇跑了,也不必郎衛宿衛於宮門了!”
“臣又聞陛下欲大作宮室,東至函谷關,西至雍、陳倉,如此更妙。這樣壹來,將士們便不用守在函谷、武關,若寇從東方來,可使宮人嬪妃持弓矢,騎麋鹿,駕羊車,於各宮室阻之!”
黑夫正好走到旁邊,壹聽此言,再看皇帝的臉色頗為不快,頓時心裏壹緊,連忙笑著上前打圓場道:“陛下,優旃自己嚇得腿軟,故有此言。”
秦始皇被掃了興,心中十分不悅,卻也不想跟壹個口不擇言的侏儒計較。
小小倡優,豈能知他樹立金人,象征六國四夷臣服,九州之內永無戰事的良苦用意?
於是便斥道:“妄言!天下已定,六王鹹服,關內關外壹片太平,黔首大酺,寇從何來?”
正要壹揮袖,讓黑夫將此人架下去,轟出宮,卻不料,那些從鹹陽宮主殿臺階迎過來的眾人中,領頭的壹位通身穿素白深衣,腰懸佩玉,在壹片黑袍中鶴立雞群的玉面公子,也聽到了優旃的建言。
他咬了咬牙,不顧壹旁某位侍從的阻止,也幾步上前,下拜道:
“陛下,倡優之言雖粗鄙,卻也有理。兒臣近來讀書,見子墨子之言,’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今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陛下當與天下同利,不可擅天下之利,驟興土木!”
言罷,他擡起頭,露出了壹張如玉的精致面容,十七八歲年紀,眼中卻已有悲天憫人的神采。
“扶蘇昧死敢言,不求陛下撤去金人,但望陛下能停修關中宮室!與民休息!”
抱歉今天要斷更了
“親兒子和近臣輪番進諫都未能動搖皇帝的心意,幸好我沒有卷入太深。”
從鹹陽前往甘泉山林光宮的路上,回想起前日發生在鹹陽宮的事,黑夫不由暗暗搖頭。
秦始皇在關中廣建宮苑,打造壹個”地上天國“的決定是堅固的。不僅優旃遭到了冷落,連公子扶蘇也受到了波及,扶蘇進諫的唯壹結果,便是六月中旬,秦始皇去林光宮避暑時,帶了諸子同行,卻偏偏沒有帶自己的長子。
秦始皇是位高產的父親,林林總總,竟有二十余子,年紀從最大的公子扶蘇18歲,到最小的公子胡亥9歲。按照“二十而冠”的標準來算,秦始皇諸子均為成年,加上皇帝是壹個對親情較為淡薄的人,縱然相隔不遠,卻很少接見諸子。
所以黑夫也沒有近距離觀察他們的機會,只是通過種種渠道,有些皮毛的了解。
這其中他最關心的,莫過於扶蘇、胡亥二人。
壹個人千古遺憾的賢公子,壹個人將秦朝帶入深淵的秦二世,任誰都會感到好奇。
那日扶蘇的直言進諫,讓黑夫想起了聽張蒼念過的壹首詩。
“麟之趾,振振公子,於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於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於嗟麟兮!”
如詩壹般,扶蘇給黑夫的印象,也是壹位“不踐生草、不履生蟲”的仁獸麒麟,它悠閑地行走在綠野翠林,卻又恍然流動,化作了壹位優雅公子。公子如麟,高貴而仁厚,公子如玉,似壹塵不染。這便是扶蘇在鹹陽民間的風評。
但與之相反,朝堂之上眾臣,對扶蘇卻不太看好。
原因之壹,便是扶蘇之母乃楚國公子,舅父是反秦的昌平君,自那以後,皇帝召見扶蘇的次數迅速減少。而扶蘇頗有憂國憂民之心,每次覲見都會說些秦始皇不愛聽的話,故越來越不受寵。
前日鹹陽宮扶蘇諫罷宮室後,秦始皇甚至當場訓斥扶蘇:“少讀些儒墨,多學學律令。”
秦始皇此言意味深長,如此壹來,扶蘇是越來越不討喜了。
黑夫暗想:“按照宗法,秦是嫡長子繼承制,但秦始皇先前沒有立王後,稱帝後也沒有皇後,嫡子不存在,便要在二十多個庶子裏選定太子,依然是長子扶蘇有優先權……”
可如今,皇帝自認為春秋鼎盛,壹點立嗣的意思都沒,朝野之中,也沒膽量進言“早立太子”,眾人都在猜測,陛下或是想要等諸子成年後,擇賢者立之。
“也可能是覺得有機會長生不老,覺得沒立太子的必要呢?”黑夫近來發現,來自齊燕的術士方士,經常能得到皇帝召見,所談之事,多半是不問蒼生問鬼神……
國無太子,這是秦朝壹大隱患,卻不是黑夫壹介郎令能幹預的。
他在戎車上回過頭,能遠遠看見秦始皇六馬駕轅的大路車駕,前後又有副車數乘,幾乎壹模壹樣。若想分辨皇帝在哪輛車的辦法,壹是看中車府令趙高的位置,其二,便是仔細辨認車中傳來的孩童歡笑了……
這次去甘泉山避暑,將從六月持續到八九月,待九月秋收完畢後,會有“秋治兵以狝”的活動,不僅可以閱兵顯威,亦能讓諸公子通過狩獵學習戎事。除了忤逆秦始皇的公子扶蘇被刻意留在鹹陽“學律”外,其余二十余公子悉數同行。
但這裏面,唯壹被秦始皇帶到車駕上同車的,只有公子胡亥。
在途徑鄭國渠時,天色將黑,按照計劃,將在渠邊的行宮休息壹晚,黑夫去禦駕請示時,趙高笑著與他見禮,又掀開了帷幕,卻見到了驚奇的壹幕:
無時無刻都放不下工作的秦始皇,此刻卻如同壹位普通的父親般,與兒子玩六博遊戲……
胡亥才9歲,他生得粉雕玉琢,頭上束著總發,本來在認真地看著棋盤,發現車馬停止,壹瞧外面還跪了中郎戶令黑夫,便促狹壹笑,突然大聲道:
“中車府令,天怎麽黑了?”
趙高應道:“公子,外面太陽還未落,何出此言?”
“若不是天黑了,為何我看不清棋盤?”
他做出在黑暗中摸索的樣子,壹轉頭,裝作才看到黑夫,拍著手笑道:“父皇父皇,原來是黑夫來了,難怪我眼前壹黑!”
此言壹出,趙高笑著搖頭,連壹向嚴肅的秦始皇也被逗得笑了起來。而胡亥見自己成功逗樂了父皇,更加洋洋得意,車內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唯獨黑夫心中暗罵道:“自作聰明的死熊孩子……”
他對胡亥的第壹印象不太好,雖然在秦始皇面前壹副天真可愛的樣子,可在黑夫眼中,不過是個只知道玩樂鬧騰的熊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紀。仗著被皇帝寵愛,便喜歡作弄近臣,笑話過優旃腿短,暗諷過隗狀年邁,前日見了黑夫後,竟膽敢拿他面黑來開玩笑。
痛愛少子乃父母通病,據說秦始皇最喜歡的女人,乃胡亥之母,隨著其母早逝,這份感情也轉移到了胡亥身上。行則同車,食則同案,對扶蘇有多冷落,對胡亥就有多疼愛。
“真是……天壤之別啊。”
雖然被胡亥取笑,但黑夫卻面不改色,竟笑道:“陛下、公子,別看下臣的臉是黑的,但心,卻是紅的!”
胡亥更樂了,捧腹大笑起來,中車府令趙高則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中郎戶令的嘴啊,真是同紅糖壹樣甜。”
胡亥瞥了壹眼趙高:“比妳還甜?”
趙高拱手:“老臣弗如,弗如。”
黑夫忙道:“下吏豈敢與中車府令相提並論。”
胡亥這時候也不玩六博了,而是拽著秦始皇的手道:“父皇,我聽說中郎戶令是最早玩兵球的人,何時讓他帶著郎衛們,踢壹場給我看看!”
兵球便是黑夫在滅楚之戰,守在壁壘後那幾個月裏,將橄欖球魔改壹番後,發明的遊戲,兩年過去了,已經傳入了關中。秦人不喜齊楚雜耍式的個人蹴鞠,卻對這種壯漢速度與激情的碰撞很癡迷,兵球遂成關中秦卒常玩的遊戲。
胡亥也癡迷於此,他最喜歡看那些穿著沈重甲胄的兵卒為了爭奪那小小皮球,撞在壹起,摔得滿臉泥漿的狼狽模樣,若是比賽中能有人斷交斷腿,就更妙了!
黑夫拱手:“陛下和公子若想看,黑夫必親負甲胄上場。”
對付這種領導家的熊孩子,打不得也罵不得,他不是喜歡玩麽?黑夫倒是有很多小遊戲,可以投其所好……
秦始皇卻拍著兒子的頭道:“胡鬧,朕的郎官,入則宿衛,出牧百裏,豈是用來遊戲的?行宮已至,下去用饗罷。”
胡亥撅起了嘴,直到趙高說今日有新鮮的豹胎吃,他才重新露出了笑。
秦始皇讓趙高將公子胡亥帶出去,又道:
“朕許久未來此渠,明日當沿著溝渠巡視,看看今歲內史用了堆肥漚肥之法後,效果如何?”
秦始皇出了馬車,看著行宮旁,這條從涇水分出後,緩緩東流,最終註入洛水的清澈溝渠。
它的出現,可以灌溉涇水洛水之間三百裏的澤鹵之地,溉田四萬余頃,關中遂為沃野。渠成十年以來,再也沒有遇到過兇年,秦由此而富強,秦始皇能壹統諸侯,源源不斷提供大軍糧食,鄭國渠居功不小。
但隨即,皇帝的目光轉向北面,似乎因眼前的鄭國渠,想起了另壹件事。
他問黑夫:“明日該誰隨駕宿衛?”
黑夫道:“輪到中車騎令王離。”
“如此壹來,妳便清閑了,那妳便去雲陽縣走壹趟罷。”
雲陽縣,是鄭國渠以北壹天行程外的地方,距離甘泉山林光宮不遠,黑夫立刻豎起了耳朵,不知皇帝有何要他去做的事。
秦始皇摸著胡須,緩緩道:“去雲陽獄替朕看看,程貌,還活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