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七月新番

歷史軍事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九月,秦國南郡安陸縣,傍晚時分,雲夢澤畔下起了雨,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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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辦不到

秦吏 by 七月新番

2019-5-17 22:14

  秦始皇三十五年,十月初二雞鳴剛過,三名重臣便被謁者傳喚至碣石行宮寢殿外,等候覲見皇帝。
  分別是右丞相李斯、禦史大夫茅焦,以及少府姚賈。三人皆老臣,已至天命、耳順之年,須發斑白,六十八歲的姚賈,更是連頭頂都禿了,好在有冠帽遮掩……
  皇帝大概剛起,還有壹會才到,殿內三人袖子裏揣著昨天熬夜寫出來的奏疏,分別站立,相隔數步,十分生分,李斯心事重重,茅焦擡頭觀星,只有姚賈不時打個哈欠。
  姚賈本是魏人,出身“世監門子”,其父是看管城門的監門卒,與李斯早年經歷相似,地位低下,但頗有才華,歷仕魏、趙,卻被罵作“梁之大盜,趙之逐臣”,名聲很臭。
  直到入秦效命於秦始皇,姚賈才算找到了值得效忠的主人。
  姚賈打完哈欠,發現氣氛尷尬,看了看李斯,又瞧了瞧茅焦,忽然失笑:“丞相、禦史大夫,上次像這般壹齊應召,等待陛下,已是二十多年前,吾等三人皆為郎官時的事了吧?”
  李斯、茅焦壹想,還真是這樣,除了李斯仕途壹帆風順,在秦始皇身邊節節攀升外,茅焦、姚賈都經過很長時間的外放。
  茅焦是直言進諫惹怒了皇帝,姚賈則是在毒殺韓非壹事中上躥下跳太過積極,替李斯當了刀。秦始皇事後後悔,雖不好殺了姚賈泄憤,但也將他支得遠遠的,負責出使各國,統壹後也做了郡守,直到近幾年老臣雕零,九卿缺人,皇帝想起了他,才重新調回中央任少府。
  只是,三個老同僚再聚首時,關系早就不復當年,李斯與茅焦政見不和,經常當堂爭執——這也是秦始皇設置的朝堂平衡,姚賈則和左丞相馮去疾靠得近。
  但眼下,卻不是爭吵的時候,姚賈道:“南征遇阻,時值多事之秋,還望吾等三人,能像當年壹樣,不說同舟共濟,至少要相忍為國啊。”
  “這是自然。”
  李斯、茅焦皆頷首,心裏卻不以為然,茅焦更是提起了防備之心。別看姚賈話說得漂亮,可他害起人來,卻壹點不客氣,此人與李斯關系密切,當年韓非就是被這兩人合謀害死的,他可不想步其後塵。
  又等了半刻,秦始皇才姍姍來遲,皇帝氣色不是很好,說話時還偶爾咳嗽兩聲。
  “諸卿,繼續昨日之議罷!”
  ……
  昨日得知南方消息後,群臣面面相覷,除了黑夫有點預感外,都沒料到是這樣的結果!
  但機智的姚賈立刻很識趣地跳出來,拼命抹黑屠睢,將壹切罪過都扔到這位已死將領頭上,說他壹將無能,三軍受累,群臣紛紛附議。
  當時,茅焦聽了,只感覺無比諷刺,半年前,屠睢擊殺西甌君,南方壹片形勢大好時,群臣可是對他贊不絕口的,而且這真的能怪屠睢麽?秦始皇希望能在新年正月平定百越,詔書催得很急,屠睢只能硬著頭皮犯險……
  但沒辦法,秦始皇帝是人間的神,他是不會犯錯的,那麽錯的,就只能是底下的將軍,以及舉薦屠睢的人——李由。
  李斯也不得不站出來,請秦始皇嚴懲李由,將他撤職下獄!
  “究過之事暫不議論。”
  秦始皇卻對這種自欺欺人的事不感興趣,他要的是結果,結果!
  皇帝唯壹關心的是,這場仗還能不能打,怎麽打,由誰打?
  這亦是諸臣昨夜奉命思考的問題,皇帝心急火燎,今天就要給他答復!
  少府姚賈率先發言:“陛下,臣昨夜令人籌算上計,因天下諸郡推行算緡,又收紅糖為官營,故少府錢幣充棟!”
  茅焦壹聽,就知道老姚這個鬼精,在為自己邀功了,初任少府,姚賈就搞了兩件大事:算緡和紅糖官營,商賈哀鴻遍野的同時,也使少府斂財無數。
  身為齊人,深受管子商為農輔影響的茅焦,自然對這種殺雞取卵之舉十分嫌惡,但很無奈,驪山、南北、長城、西域,到處都需要錢。
  卻聽姚賈又道:“至於糧秣,既然滄海君已授首,北征停歇,若將中原糧秣運往南方,糧亦充足,可發兵再戰!”
  對皇帝而言,這無疑是個好消息,想要挽回敗局,保住朝廷的顏面,光是懲戒相關人員是不夠的,更需要反敗為勝!
  “既如此,便再從各郡征壹批徭役,南下增援,朕希望,能在今歲入夏前,復平百越!”
  半年,這是秦始皇心理極限。
  眼下,南方的後續消息尚未傳至,秦始皇只以為,這只是主將意外身亡,就像去年楊端和突然逝世壹般,並不影響東征大局。
  沒去過嶺南的皇帝,根本想象不到,南方的情況糜爛到了什麽程度,蒼梧軍那壹萬人已十死其八,完全喪失了戰鬥力,桂林軍也處境艱難,只能勉強守住據點。軍中的楚人皇協軍覺得秦人太君故意讓他們去送死,態度十分消極,隨時都有兵變的可能……
  與此同時,西甌和駱越、南越也開始聯合,勢要將侵略者趕出他們的家園。
  因為消息的滯後,三名重臣,也不覺得秦始皇的期盼有什麽不妥。
  哪怕冷靜如茅焦,也沒有清晰的認識,昨日秦始皇在碣石上刻文:”地勢既定,黎庶無繇,天下鹹撫。男樂其疇,女修其業,事各有序。“這相當於宣布,打完百越,就要與民休息。
  茅焦看到了希望,既然無法勸秦始皇罷嶺南之戍,那就只好期盼,能迅速解決這場仗。
  只是幾個蠻夷小部落而已,只要派對了將領,大秦天兵還不是摧枯拉朽?這是天朝上國的盲目自信,前人如此,後人也要重復無數次類似的錯誤。
  打肯定要打,而且要幹凈利落,半年搞定,於是問題只剩下壹個:
  誰去?
  “臣舉薦壹人!”
  茅焦立刻道:“膠東守黑夫,曾統兵征豫章,建南昌城,戍厲們塞,知曉南方情形,且黑夫素以知兵聞名,逐匈奴雖非首功,但行事穩健,頗有大將之風,三月定齊,助公子滅滄海,皆有功勞,可為主將!”
  秦始皇沈思片刻,看向李斯:
  “丞相以為呢?”
  李斯心裏有自己的猜測,兩年前,秦始皇決定對百越用兵時,兩份奏疏擺在他案前,黑夫、屠睢皆自薦為將,最後皇帝被屠睢“兩年平越”吸引,選了他為主將。
  結果,屠睢軍敗身死,讓人大失所望。
  這件事很有既視感,與當年李信、王翦先後伐楚,幾乎同出壹轍!
  這時候任命黑夫為主將,無疑是變相承認,皇帝當年的決策是錯的。現在的秦始皇,可不是當年禮賢下士的秦王政,承認錯誤,對皇帝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伐越與滅楚不同,並非少了黑夫,就無人替代。”
  但李斯仔細想想,碩大秦朝,除了黑夫,還真找不出更合適的將軍了:王賁、葉騰皆病篤,李信遠在西域,蒙恬鎮守北疆,而且這兩貨不擅長在南方打仗,之前就慘敗過。
  至於更年輕的將領,馮劫、王離都沒有出彩表現,得不到皇帝信任,至於兒子李由,李斯知道他的斤兩,也難以勝任……
  而且有壹件事很讓人在意,秦始皇昨日還讓黑夫壹同入殿,告知消息,壹同議論南方軍務,可今日卻不召他來。
  “莫非是,陛下心裏的最佳人選還是黑夫,故意要讓他回避?”
  考慮到秦始皇“半年定越”的決心,李斯有了計較。
  不管同意還是反對,都有風險,哪怕說點”黑夫年輕,若再立功恐怕難賞“的誅心之言,也不討好,這種眼藥,還是留給內臣們去上吧。
  既然難以阻止,那只能另辟蹊徑了。
  於是李斯索性另舉薦了壹人,壹個註定會被茅焦反對,資歷、功勞也難以同黑夫競爭的人:
  “老臣以為,膠東尉任囂也可為將,任囂曾隨王老將軍滅楚,駐守會稽,收編楚越舟師,嫻熟越地,後北上任膠東尉,樓船東渡,運送糧秣,其功不亞於尉郡守,且膠東舟師可即刻南下江東,主持大局……”
  茅焦果然反對:“丞相,會稽與西甌相隔數千裏,任囂如何主持大局?且任囂雖擅長水戰,但據我所知,西甌、駱越之地皆密林深山,樓船無用武之地,縱然南下,恐怕也於事無補啊。”
  秦始皇依然不表明態度,目光掃向第三個人:“姚賈?”
  “臣以為……”
  作為合作坑死韓非的老戰友,姚賈立刻明白了李斯推薦任囂的用意,這是以退為進啊!
  他便笑道:“丞相、禦史大夫所言皆有理,陛下何不以黑夫為主,任囂為副?用黑夫昔日獻上的平越之策,水陸並進,由舟師轉運兵糧,如此,則嶺南半年可定也!”
  這才是李斯真正的用意,舉薦任囂,此事傳出去後,能得任囂感激,並能讓他和黑夫心生芥蒂,舟師控制著糧食命脈,也不至於讓南軍壹黑獨大。
  短短幾句話,三個人精已經打了數個來回,殿外還說要合舟共濟,才片刻功夫,勾心鬥角卻又開始了。
  但這已經無關大局,秦始皇頷首,對謁者道:“將膠東郡守召來!”
  果然,秦始皇今日先不喊黑夫,就是要讓他避嫌,早在南方壞消息傳來時,皇帝心裏的人選,便已定下了!
  三人不知,昨夜,秦始皇又咳出了血,不論是身體還是耐心,都已耗盡。
  那把磨礪許久的宰牛之刀,是時候用上了!
  他需要的,是如庖丁解牛般,壹場堵上所有人嘴的速戰速決!
  ……
  不多時,黑夫已縱馬至碣石宮,他也不著急,上階的動作慢吞吞的,在殿外先將沾了霜的貂裘脫下,又解下劍,交給郎衛,在殿門處脫了履,只著足衣小步入內,拜在陛下:
  “臣黑夫,見過陛下!”
  秦始皇無半句廢話:
  “黑夫,朕欲命妳為南征主將,入夏前,平定百越!可能做到?”
  “蒙陛下信任,臣願即刻奉命南下,片刻不敢耽擱!”
  這態度很識趣,殿內三臣,李斯心事重重,姚賈摸著胡須微笑,茅焦則十分欣慰,他對黑夫寄予厚望,黑夫若能掌南征大軍,對未來議立太子,也有幫助……
  但豈料,黑夫卻又道:“但半年平越,黑夫不敢欺君……”
  他擡起頭,滿臉無奈地說:“臣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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