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晨起，百蟲驚蟄

　　壹早起來，賀蘭嬈嬈先打了趟拳，又練了套劍。
　　校武場打掃的幹幹凈凈，兩趟拳劍演練下來，饒是呵氣成冰的天氣，賀蘭嬈嬈額頭也冒起了熱騰騰的白氣。
　　竹小春和貍奴今兒早上居然沒有出來練武？
　　賀蘭嬈嬈皺了皺眉，便趕回了房中去。
　　貍奴和竹小春是住在她的義陽王府的。
　　本來，這兩位姑娘是自己租了房子住的，追隨賀蘭嬈嬈久了之後，竹小春就說，要時時追隨首領，聽從首領教誨，還要舍命保護首領，於是便義不容辭地搬進了義王府，還把貍奴也拉了來。
　　賀蘭嬈嬈壹開始很感動。
　　直到她對竹小春有了更進壹步的了解之後，她覺得竹小春就是為了省房租。
　　竹小春和貍奴的房子就在賀蘭嬈嬈嬈的房間左右，賀蘭嬈嬈先到了貍奴的房間，推門壹看，沒人。
　　她又來到竹小春的房間，還沒開門，就聽見貍奴的聲音從裏邊傳來：“哎呀，不錯呀，這玉偶三十六式，壹多半妳沒練過就能做出來，來來來，妳試試這招蠍子擺尾。也行？我就不信了，妳再試試這招‘魚吻花’……”
　　“卟嗵！”
　　貍奴幸災樂禍的笑聲傳出來：“啊，對不住對不住，我忘了妳胸部負擔重，不在腿上綁壹只石鎖，妳平衡不了，哈哈哈哈……”
　　賀蘭嬈嬈推門壹開，竹小春就大字形趴在地上，貍奴在壹旁捧腹大笑。
　　桌上攤著壹只昂貴木料制成的匣子，匣子打開著，裏邊有三十六只成色晶瑩的玉偶。
　　賀蘭嬈嬈見了就氣不打壹處來：“貍奴！妳自己練就練了，還要拉上小春。妳們學了上哪兒使？啊！妳們有男人麽？趕緊去習武，壹日不許懈怠，明白嗎？”
　　竹小春從地板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賀蘭嬈嬈壹個“斜插柳”，從她身邊擺蕩了進去，“啪”地壹扣匣盒，將匣子挾在了肋下。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才吼了壹句：“以後別拿我東西！”
　　貍奴撇撇嘴：“神氣什麽呀，就好像妳有地方使似的。”
　　遠遠的，壹聲咆哮：“我就沒學！”
　　貍奴嚇了壹跳，扯開嗓子道：“我信！”
　　然後，她又壓低了嗓子，小聲兒地道：“小春，妳信嗎？”
　　竹小春馬上雙手攏了壹個大喇叭：“貍奴跟我說她不信，不信，信信信~~~”
　　賀蘭嬈嬈的聲音又遠遠地傳來：“貍奴，妳今天就給我去西京，開壹個胡姬酒家做前站！”
　　貍奴咬牙切齒：“竹小春，妳這個奸詐小人！”
　　貍奴張牙舞爪地撲了過去，“奸詐小人”拔腿就跑。
　　duang~duang~duang~ duang~~
　　……
　　清晨，狄閣老府前，壹輛輕車、四名侍衛和兩個丫環，已經準備停當了。
　　狄窈娘穿著翻領對襟短袍，同色的裈褲，貂毫的覆額暖套，籠著壹張精致的小臉兒，肌膚雪白、眉眼如畫。
　　她懷裏抱著那本《關節書》，壹雙鹿皮小靴邁得哢哢直響。
　　狄老爺子、她的母親，還有幾位兄長追在後面。
　　母親拿著暖手爐，大哥提著壹件狐裘，二哥提著零食盒。
　　狄閣老壹叠聲地道：“丫頭啊，妳把貂裘穿上吧，妳穿的太少啦，會凍壞的。”
　　穿上？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聽說令月公主邀請了好多使相千金、豪門貴女去呢，我可不能給治哥哥丟臉，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狄窈娘只裝沒聽見，三步並作兩步，便匆匆爬上了車去。
　　……
　　梁王府前。
　　壹輛華貴的輕車，十幾個鮮衣怒馬的侍衛。
　　梁王賀蘭三思瞪著換回了女裝，壹臉悻悻的女兒，沈聲道：“為父叮囑妳的話，可都記住了？”
　　賀蘭姍姍不情願地道：“女兒，都記住了。”
　　梁王道：“好，只要妳能放低些身架，對他溫柔壹些，不要讓他太過抵觸。再有妳姑祖母為妳作主，這件婚事，便壹定能成了。做郡王妃，難不成還委屈了妳？”
　　梁王妃李氏也道：“是啊女兒，妳早晚都要嫁人的，那汝陽王妳也見過了，身份配得上妳，長得又很英俊，聖人又特別的器重他，妳想想，妳還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嗎？要珍惜機會呀。”
　　“哦，我知道啦，我會聽爹娘的話的。”
　　“希望如此！不然，為父就把妳禁足府中，再停了妳的月例銀子，以後給妳物色個什麽人家，妳也別挑，嫁雞隨雞、嫁雞隨狗、嫁根扁擔妳就抱著走吧！”
　　賀蘭三思把袖子壹甩，回了王府。
　　李氏嘆息壹聲，道：“妳這孩子，也別想不開。路上，妳好好尋思壹下，妳爹促成這樁婚事，的確有他的考慮，可是為妳覓的這個良人，虧待妳了麽？不要再任性啦。”
　　“母親，我真的記住了。”
　　賀蘭姍姍聽得很不耐煩，可是被禁足了好幾天了，被關的真的很悶，只好服個軟了。
　　李氏這才放心地點點頭，揮手讓他們上路了。
　　賀蘭三思走到賀蘭崇敏院子前腳步微微壹頓，想去看看他。
　　可是，見了他能說什麽呢？這孩子本來挺溫順的性子，自從得知那條腿不能再恢復正常，就變得性情乖張、不可理喻起來。
　　如今斷了腿，恐怕性情更加不好，見了面，他使起性兒來，又是剛斷了腿的人，難不成我再罵他壹通？
　　賀蘭三思搖搖頭，便拐去了自己的書房。
　　賀蘭崇敏臥房中，壹個人僵硬地趴在地上，因為室中溫暖，他的身上、頭上的冰雪漸漸融化，濡濕了地面。
　　看著眉毛上還掛著濃霜，身子僵硬得動彈不得的黃錄事，賀蘭崇敏皺了皺眉，恨聲道：“他沒凍死吧？”
　　旁邊小仆道：“公子放心，他沒死，壹會兒就能緩過來。”
　　小仆又得意賣弄道：“公子，小的機靈吧？昨兒個，大理寺卿壹上門，小的就把他從地牢裏提出來了，綁進了下人院兒的茅房裏去，嘿嘿，要不然，說不定就露了餡了。”
　　“行啦，別臭表功啦，妳以為，索立言敢搜我梁王府？”
　　賀蘭崇敏倚著背褥靠在榻上，冷笑壹聲道：“先把他的嘴給我堵上，省得他壹會兒叫出聲兒來！”
　　“是是是……”
　　那小仆張望了壹下，想找點東西，賀蘭崇敏指了指床尾擺著的壹只布襪。
　　“用它！”
　　他的壹條腿已經沒了，還要壹雙襪子何用。
　　壹想到斷腿之恨，賀蘭崇敏又不禁獰笑起來。
　　……
　　結了冰的洛河覆蓋了壹層雪，白茫茫壹片。
　　河堤上，壹行車輛在這裏匯合了。
　　尉遲國公府的尉遲姑娘來了，唐齊腆腆地迎了上去。
　　唐修帶著小安青黛、關佳瑤，還有壹位唐治還沒見過面兒的新嫂子也趕了來。小謝和唐小棠忙拉著唐治為他介紹。
　　雙方壹番寒暄，唐家三兄弟便騎著馬，陪著六七輛車子，向著宮城之西緩緩行去。
　　遠遠的，壹個狗皮帽子狗皮襖，閑漢打扮的漢子從壹棵大樹後面轉了出來。
　　頭微微壹擡，那模樣，分明就是黃錄事身邊的喬書辦。
　　黃錄事失蹤了，但是梁王府的人辦事並不利索，很快大理寺的人就查到了梁王府。
　　壹見是梁王府擄人，他們不敢造次，只好返回大理寺稟報索立言。
　　結果，索立言親自去了壹趟梁王府，也沒能把人要出來。
　　喬書辦害怕了。
　　在雙頭山時，賀蘭崇敏為了報復陳琛，是如何的兇殘嗜血，他是親眼見到過的。
　　如今黃錄事被五公子抓走了，以五公子的操行，會不會對他也懷恨在心？
　　黃錄事是官，他只是吏。黃錄事他都敢抓，我喬書辦算什麽？
　　所以，昨兒他壹晚都沒敢回家，今兒壹大早，他就想來投唐治。
　　唐治金山腳下是如何拿捏賀蘭崇敏的，他也是親眼看到過的。
　　想來，也只有唐治能救他了吧？
　　可是，他又想不出自己對唐治能有什麽用，因為沒有底氣，也就躊躇著不敢登門。
　　結果，沒想到汝陽王今兒竟然要出門。
　　喬書辦已經這副打扮了，連大理寺也不方便回了，而且就算是白天回去了，晚上下了值，自己的安危還是不能解決啊。
　　他跺了跺腳，硬著頭皮輟著唐治的車隊，遠遠地跟了下去。
　　……
　　賀蘭三思到了書房之後，高典軍陪著壹個衣著寒酸的青袍書生正坐在那裏等他。
　　這青袍書生四旬上下，眉眼倒還清秀，只是壹臉的惴惴，顯然也沒見過什麽世面。
　　高典軍壹見賀蘭三思，馬上起身拱手道：“大王。”
　　那青袍書生壹聽，連忙也站起來，這壹緊張，袍袖壹帶，“砰”地壹聲，壹杯茶都拂到地上，摔的粉碎。
　　嚇得那青袍書生當時就跪了：“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賀蘭三思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問道：“本王聽說，在賣文為生的人裏邊，妳盧龍李觀魚寫的話本兒又快又好？”
　　青袍書生楞了楞，想著國人習慣是只能別人誇，自己誇自己那就是臭不要臉，便自謙道：“那都是江湖謬贊，當不得真，大王不用信此妄語。”
　　“那妳就是沒什麽用了？把他拉出去，活埋！”
　　李觀魚嚇了壹跳，趕緊道：“不要埋，不要埋，學生寫話本兒，那是又快又好，不管是寫公案、寫傳奇、寫豪俠、寫男女之情，都信手拈來，活色生香。”
　　“嗯……”賀蘭三思滿意了：“那麽，妳就留在本王的府裏吧，需要妳寫什麽，高典軍會告訴妳，妳要寫的又快又好，本王自會賞妳！”
　　“是是是，小人定夙興夜寐，除了吃飯睡覺，所有時間都拿來寫話本兒。”
　　李觀魚說著，暗暗叫苦。
　　這叫什麽事兒啊，我在盧龍好好的，怎麽有了點兒名氣就飄了呢？偏想來神都做生意，結果剛到神都，還沒跟人賣弄幾句，就被抓進了這個什麽王府。
　　壹位大王啊，他能是為了聽書，特意找個人來寫話本兒？這裏邊，壹定有大麻煩。哎，這神都的水太深了……”
　　賀蘭三思叫管事把這李觀魚帶下去安置，才在椅子上坐下來。
　　“高典軍，妳覺得這個法子能行？”
　　高典軍忙道：“大王，之前您授意人去彈劾唐治，結果您也看到了。為什麽？就因為他唐治現在名聲甚好啊！咱們想對付他，就算先毀他的名聲。
　　臣已經打聽過了，這個唐治，去江南期間，身邊不乏美貌女子，尤其是那桃花塢的玉腰奴，唐治不遺余力地幫她，要說兩人之間沒點私情，臣是不信的。
　　咱們可以讓這姓李的把這事兒炮制壹番，寫成話本兒，這故事壹傳揚開去，嘿嘿，還怕他名聲不臭麽？”
　　高典軍這手段，還真不是異想天開。
　　名聲，對壹個官員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妳想，壹個五官儀表有缺陷的人，都很難通過官儀這壹關，更何況是品行有汙點的。
　　在大唐歷史上著名的“牛李之爭”中，雙方就曾大量雇用寫手，利用當時非常流行的“唐傳奇小說”這種文學形式，編寫了大量的桃色故事，敗壞政敵名聲。
　　賀蘭三思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對付唐治，姑母護著呢，他能怎麽辦？
　　賀蘭三思只好惡狠狠地點了點頭：“好，妳叫他多寫些話本兒，給我搞臭他！”
　　（可能很多盆友不知道，李觀魚是咱註冊的第壹個讀者昵稱，只因當時不知道讀者名可以直通作者號，以為得另取壹個，於是才有了月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