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同窗之誼

　　甘井莊的農田裏，許自然和壹眾隨從挨了壹頓毒打。
　　大唐的紈絝之間並不是壹團和氣，他們各有各的圈子，而且很容易結仇，壹旦結仇，下手絕不留情。
　　而結仇，可以有很多原因。
　　為青樓的某個女子爭風吃醋，為自家老爹朝堂上的政敵，或是什麽都不為，在路上純粹覺得他走路的姿勢像個傻逼……這些都可以成為結仇的理由。
　　但是，冒犯自己的老師，欺淩自己的同學，無疑是比較嚴重的結仇。
　　所以契苾貞要對許自然下狠手，契苾家的部曲也不負眾望，下手很重，而旁邊的李素節李顯等人，任由許自然和壹眾隨從慘叫，他們仍無動於衷，仿佛許自然的下場天經地義。
　　不知揍了多久，許自然和隨從們癱在地上奄奄壹息，契苾家的部曲們這才罷手後退。
　　國子監的學子們此時已說不出話，怔怔地看著躺在地上的許自然，然後眼神驚懼地望向李素節他們。
　　學子們突然察覺，以前與這些紈絝們所謂的明爭暗鬥實在是太頭鐵了，原來紈絝們真正下狠手時竟如此可怕，顯然與他們爭鬥時紈絝們已是手下留情。
　　或許在他們眼裏，所謂的爭鬥不過是玩笑壹般吧。
　　想到這裏，學子們的表情愈發復雜了。
　　李素節扭頭瞥了他們壹眼，突然笑道：“如此處置，妳們可滿意？若諸位意猶未盡，我們可以繼續揍壹頓。”
　　學子們慌忙搖頭，又點頭。
　　李素節嗯了壹聲，道：“既然滿意了，那就把他們留給先生發落吧。”
　　學子們遲疑片刻，許多人壹臉震撼地離去。
　　契苾貞盯著學子們的背影，不滿地道：“咱們幫他們擋災，打架，臨了連個謝字都不說，壹片好心餵狗了！”
　　李素節笑了笑，道：“只求心安，莫讓先生失望，至於他們，無所謂。”
　　誰知學子們剛走了幾步，突然壹齊停下，鄭不鳴轉身朝李素節等人走來，站在紈絝們面前，鄭不鳴嘴唇囁嚅幾下，最後長揖壹禮。
　　“多謝諸位同學義伸援手，此情不鳴銘記於心，容後再報。”
　　其他的學子們也紛紛上前，朝紈絝們行禮。
　　契苾貞這下終於念頭通達了，長笑道：“哈哈，不妨的，以後妳們有啥仇人盡管告訴我，我幫妳們揍他。”
　　李素節也笑道：“都是先生門下弟子，自當守望相助，妳我素無仇怨，若為了壹些莫名之事爭來鬥去，未免寒了先生的心，對不對？”
　　鄭不鳴重重點頭。
　　平日水火不容的兩撥人，此時互相對視壹笑，恩仇盡泯。
　　臨走，鄭不鳴猶豫了壹下，突然道：“家中父母送來兩壇濁酒，酒質不佳，素難入喉，但勝在有同窗共飲，笑論古今，不知各位同窗可願同酌？”
　　紈絝們面面相覷，良久，李素節笑道：“固所願也，便叨擾鄭兄了。”
　　契苾貞咧嘴道：“我出下酒菜。”
　　眾人沈默片刻，突然相視大笑。
　　此時此刻，終於有了幾分同窗之誼的味道了。
　　河灘邊，遠遠看著這壹幕的李欽載和崔婕也笑了。
　　崔婕抹了抹泛紅的眼眶，嘆道：“都是好孩子，拜在夫君門下求學是他們之幸，夫君得此英才而教，何嘗不是幸事。”
　　李欽載微笑道：“明日可以繼續給他們上課了，這群小孽畜總算沒讓我失望。”
　　崔婕白了他壹眼：“多好的孩子，夫君壹口壹聲‘小孽畜’，也不怕傷了他們的心……”
　　李欽載嗤笑：“我若哪天壹本正經稱呼‘四皇子殿下’，‘英王殿下’，妳信不信他們當場嚇得死給我看？”
　　“相信我，人都是有慣性思維的，比如我如今口口聲聲叫妳‘夫人’，待妳我夫妻二三十年後，便不會那麽客氣了，那時我喊壹聲‘兀那婆娘給我滾過來，撅起’，妳肯定樂顛顛的過來撅起屁股……”
　　話沒說完，崔婕發了瘋似的跳起來，小拳拳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
　　……
　　許自然被部曲架住，帶到李欽載面前。
　　此時的許自然痛暈過去，又醒過來，恢復了神智後，仰頭看到李欽載冰冷的目光，身子壹顫，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拜見……拜見李縣伯，我……知罪了，求李縣伯開恩。”
　　李欽載仔細打量他，見他鼻青臉腫，下半身甚至還有壹灘濕痕，不由嫌棄地後退壹步，捂住鼻子。
　　旁邊的李素節笑道：“先生，許自然是左相許圉師之子，今日膽敢縱馬踩踏莊子的農田，弟子等人已教訓過了，請先生發落。”
　　李欽載嫌惡地道：“把他裝麻袋，沈河。”
　　許自然大駭，失聲道：“何至於此！”
　　尼瑪這破莊子裏究竟潛藏著怎樣壹股黑惡勢力，踩了幾株莊稼就要沈河，太暴躁了。
　　身後的劉阿四作勢將許自然架起，許自然嚇壞了，奮力掙紮起來，嘴裏發出淒厲的尖叫。
　　叫著叫著，許自然動作突然凝固不動，壹臉釋然。
　　劉阿四嚇得猛地往後壹跳，壹臉嫌惡地道：“五少郎，這貨又尿了……”
　　四周圍觀的人壹齊往後退了壹步。
　　李欽載嘖了壹聲，道：“沒出息的樣子！好了，不沈河，但踩踏莊稼，打我學生，這事兒不能輕易揭過。”
　　“正好莊子大旱，妳們來了數十人，現成的勞力，便挨家挨戶給莊戶們挑水吧，把所有莊戶家的水缸蓄滿，此事就算了。”
　　“對了，妳們騎的馬也都留下，這是罪證，要留檔的。身上的錢壹文都不許留，妳們便步行回長安吧，年輕人要多磨礪壹下，不要那麽暴躁……”
　　許自然目光呆滯，欲哭無淚。
　　今日徹底栽了，而且這個仇都沒法報，這夥黑惡勢力太龐大了，他親爹來了都撼不動。
　　嫌棄地揮了揮手，李欽載道：“去挑水吧，天黑前沒挑滿，晚上睡牛圈。”
　　許自然被架走，李素節也朝李欽載行了壹禮，正要離開，李欽載忽然叫住了他。
　　“別院有幾壇三勒漿，稍停叫人送來，同窗對酌，酒不能太劣，多年以後回憶起這樁雅事，才不會留遺憾。”
　　李素節壹怔，見李欽載微笑看著他，李素節抿緊了唇，長揖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