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四百二十七章 少年之誌

　　李欽載走出太極宮，腦海裏壹直浮現著武後的表情。
　　今日的武後有點奇怪，說話的語氣像壹個芳華已逝，人生認命的遲暮女人，還帶著幾分釋然與豁達。
　　再回想壹下今日見到她時的模樣，似乎跟以往也不同，今日的她看起來很溫婉，沒有以往的淩厲氣勢，有壹種在外面挨了揍，回家後從此返璞歸真的獨特氣質。
　　很好奇啊，李治對她究竟幹了什麽，老夫老妻的，閨房之樂李治是不是對這位禦姐幹了什麽刺激的事，導致這位淩厲的禦姐變成了乖巧的小綿羊……
　　回到國公府，李欽載歸家的興奮勁兒已經過了，府裏也恢復了平靜。
　　李欽載進後院，首先檢查了離家前給蕎兒布置的功課。
　　曾經自己還是孩子時，特別討厭功課作業，總覺得大人壹定是在謀害朕，從小跟家長跟老師鬥智鬥勇，都是為了逃避作業的荼毒。
　　然而當爹後，終究活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孩子已經玩得這麽野了，還不做作業，是想起飛嗎？
　　知識重不重要的先放壹邊，我小時候過得那麽辛苦，憑啥兒子卻能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天氣很炎熱，屋子裏更是熱得跟悶罐似的，後院的院子中間的銀杏樹下尚有幾分陰涼。
　　李欽載父子倆坐在院子的樹下，倆人嘴裏都塞著壹根冰棍兒。
　　不必懷疑，大夏天確實有冰棍兒吃，大戶人家才有的待遇，不僅有冰棍兒，還有碩大的冰釜，這玩意兒也叫“冰鑒”，跟前世的電冰箱壹個作用。
　　至於原理，顧名思義，壹個碩大的方方正正的青銅容器裏塞滿冬天存儲下來的冰塊，裏面再放進食物用以保鮮，大戶人家夏天想喝口冰鎮酸梅湯，或是冰鎮葡萄釀，都是從冰鑒裏取來。
　　當然，李家不用那麽麻煩。
　　別忘了，李家有壹樁跟許敬宗家合夥的買賣，就是制作冰塊。
　　大夏天弄點冰塊對李欽載來說，簡直不要太容易。
　　父子倆坐在院子裏，嘴裏塞的冰棍兒啜得津津有味兒。
　　蕎兒壹臉滿足地半闔著眼，表情爽歪歪。
　　“爹，您的冰棍啥味兒？”
　　李欽載咂摸壹下嘴：“綠豆味。”
　　“爹，我這是酸梅味的……”蕎兒眼巴巴地看著他，吞了口口水：“綠豆味的好吃嗎？”
　　李欽載嘴裏含著冰棍兒背過身去，屁股對著他：“……不好吃。”
　　蕎兒：“……”
　　父子倆啜完了冰棍兒，李欽載開始檢查作業，蕎兒的神情不自覺地浮上緊張之色。
　　檢查作業時的李欽載表情是嚴肅的，這時候才多少露出幾分嚴父的模樣。
　　壹頁壹頁地翻閱作業，李欽載的眼睛壹會兒看作業，壹會兒擡頭審視蕎兒，目光很淩厲。
　　這是李欽載從前世的老師身上學來的，現在考驗的是心理素質，如此淩厲的眼神威壓下，很少有學生能扛得住，通常都會瑟瑟發抖，問啥招啥。
　　李欽載記得前世初中早戀，就是在老師這種威壓的眼神下，主動招認了。
　　事後他才發現，其實老師啥都不知道，純粹用眼神演戲，詐他呢。
　　事後發現也來不及了，壹段青澀的初戀戛然而止，從此棒打鴛鴦，孔雀東南飛，成了多年以後仍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果然，沒過多久，蕎兒開始瑟瑟發抖，壹臉心虛地垂頭。
　　“爹，孩兒錯了……”
　　“錯哪兒了？”李欽載氣定神閑地道。
　　“爹布置的作業，孩兒偷偷撕了好幾頁，還有末尾幾頁是胡亂填的，上官婉兒還在孩兒的作業上畫了壹只烏龜，兩條小狗……”
　　李欽載毫不意外，只是暗暗嘆氣。
　　真特麽是詛咒壹般的傳承，這貨跟自己小時候的德行壹模壹樣。
　　翻開作業尾頁，上面赫然畫著幾只頗為可愛的烏龜和小狗，筆法有些稚嫩，小狗居然還咧嘴笑，舌頭吐得老長。
　　再看看蕎兒壹臉無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李欽載搖了搖頭，怒其不爭。
　　“作業什麽的先不說，連個女娃兒都制不住，妳咋就那麽慫？將來成親了，豈不是要被婆娘騎在頭上？”
　　蕎兒忍不住道：“上官婉兒太頑皮了，孩兒又不忍心揍她，畢竟模樣兒挺水靈的，哭起來就不好看了……”
　　說著蕎兒赫然擡頭，勇敢地道：“孩兒決定了，如今她做的惡，孩兒都壹壹記下來，等她長大後狠狠收拾她壹頓！長大後的她，興許就沒那麽水靈了，孩兒能狠得下心。”
　　李欽載仰頭嘆息，作為老父親，他還能說什麽？
　　拍了拍他的肩，李欽載強笑著勉勵道：“有誌者事競成，加油！”
　　作業合上，李欽載懶得檢查了。
　　兒子糊弄老子，老子明知是糊弄，何必在這個上面浪費時間？
　　見李欽載合上了作業，蕎兒松了口氣的同時，神情有些愧疚。
　　“爹，孩兒錯了……下次孩兒壹定好好完成功課。”
　　李欽載搖了搖頭，道：“知識學問是為了自己未來的人生，有人拿知識當作充實人生的精神糧食，也有人拿知識當作自己未來養家糊口的飯碗。”
　　“動機怎樣都無可厚非，甚至學不學知識都無可厚非，我並不在意這些……”
　　李欽咋蹲下身，目光與他平視：“蕎兒，今年妳已十二歲了，十二歲這個年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古有甘羅十二歲拜相，爹倒是不指望妳那麽出息，只是我希望妳能對自己未來的人生有壹個清醒的構想。”
　　“未來的妳，想成為怎樣的人，現在可以好好想壹想了。”
　　蕎兒表情茫然懵懂，父子倆目光對視許久，蕎兒訥訥地道：“爹，孩兒不想當官，也不想用學來的算科學問去蓋房子修河堤。”
　　李欽載微笑道：“那妳想做什麽？像爹壹樣當壹條啥也不幹的鹹魚？”
　　蕎兒頓時露出嫌棄的表情，剛露出這表情，便立馬警醒，眼前這位爹可是會翻臉揍人的，隨即馬上換上天真爛漫的笑臉。
　　“孩兒聽爹說，咱們大唐的水師艦隊即將啟航東行，大海的盡頭會有壹片無比廣袤的新大陸……”
　　“未來十年，孩兒想去爹說的那片大陸上看看，那是爹發現的地方，孩兒想去遊歷壹番，既增長見識，開闊眼界，還能為咱李家開辟壹塊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