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東進突圍

　　兩支兵馬來勢洶洶，而且是同時發動。
　　李欽載很清楚，這絕對不是巧合。
　　壹支在鄯州城外，白天剛剛交戰壹場，此時是夜晚，按理說正應收縮防禦，養精蓄銳。
　　另壹支遠在青海湖附近，數百裏路長途奔襲而來。
　　此時兩支兵馬選擇在黑夜裏同時向李欽載發起突襲，顯然這是祿東贊布下的局。
　　甚至從吐蕃兵圍鄯州，這個局便已經開始，祿東贊的目的就是要將李欽載所部盡數殲滅，以消心頭之患。
　　當初猜測鄯州城外的三萬吐蕃軍是祿東贊的陽謀，兵圍鄯州城，逼得李欽載不得不救。
　　此刻想來，李欽載還是低估了祿東贊。
　　為了殲滅李欽載所部，祿東贊用盡了洪荒之力，幾乎將吐谷渾境內的吐蕃軍主力全部動用了，不惜數百裏從青海湖奔襲而來。
　　壹北壹東，兩軍夾擊，情勢萬分危急！
　　李欽載嘆了口氣，望向紫奴：“好了，傻婆娘，現在妳想跑也跑不了了，咱們已經被吐蕃圍住了。”
　　紫奴卻絲毫沒有懼怕之色，反而大膽地挽住李欽載的胳膊，將頭靠在他的肩上，甜甜地笑道：“我不跑，生也好，死也好，我反正跟定妳了。”
　　李欽載強笑兩聲，心頭卻愈發沈重。
　　畢其功於壹役，祿東贊既然動用了吐蕃的所有兵力絞殺他，必然不會給他留下退路。
　　李欽載甚至可以肯定，此時此地，四面八方應該都是敵人。
　　今晚此刻，是他命中的大劫。
　　“將士聽令！”李欽載突然暴喝道。
　　壹陣甲葉撞擊聲，將士們紛紛起身抱拳。
　　“以此地為原點，四個方向派出斥候，每隔壹時辰回報敵軍動向。”
　　“其余的將士全部上馬，準備突圍。”
　　斥候們打馬而出，分赴各方，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李欽載心思不安的來回踱步，紫奴突然拽住他，深深地註視著他的眼睛。
　　“與妳分別後，我打聽過妳許多事，大唐天子慧眼，任妳為使節很合適，妳很厲害，這壹路沒讓天子失望過。不必著急，妳壹定會帶領將士們度過這壹關的。”
　　李欽載嗯了壹聲，看著面前如松佇立的將士們，嘆道：“我的生死不足惜，只是想盡量將他們活著帶出去，否則愧對長安的父老……”
　　紫奴定定地看著他，道：“不，妳的生死比誰都重要，妳麾下的勇士們會用他們的死，換來妳的生，也包括我。”
　　“我不知妳在長安時是怎生模樣，但我知道，妳對妳們唐國來說，壹定是個非常重要的人，李欽載，妳必須活著，哪怕用壹種不光彩的方式逃走，也必須活下來！”
　　李欽載笑了：“如果有機會，我當然會逃走，帶著妳們壹起逃走，沒什麽不光彩的，我不在乎名聲，重要的是不僅我活著，大家都要活著。”
　　急促的馬蹄聲再次傳來，斥候壹臉驚容稟道：“李縣伯，四面全是吐蕃軍，他們把咱們包圍了！”
　　李欽載皺眉道：“吐蕃軍哪個方向的兵力最薄弱？”
　　“東面，往大唐境內，白天壹戰折損了吐蕃不少兵力，他們來不及補上包圍圈的缺口，可以壹試。”
　　李欽載果斷地道：“那就往東突圍，先沖出包圍圈，然後尋找蘇定方大軍，與其會師！”
　　“火銃手為前鋒，遇敵則擊，騎兵殿後，傷兵居中，即刻開拔！”
　　白天吐蕃軍折損嚴重，李欽載麾下也折損了不少，此刻只剩下四千左右的兵馬。
　　兵馬不算少，但若遇到數萬敵軍，必然傷亡慘重。
　　李欽載壹顆心懸得老高，他背負著數千將士生存的希望。
　　眾將士上馬，火銃手當先朝東面沖出去，後面的騎兵執戟緊跟，四千人的隊伍在夜色的掩護下，浩浩蕩蕩開拔。
　　夜晚行軍其實很不明智，戰馬在黑夜裏視線不佳，很容易摔馬，幸好鄯州附近是荒漠平原地帶，鮮少障礙物，壹行人磕磕絆絆緩行，倒是沒發生什麽意外。
　　隊伍沈默行軍，不敢出聲亦不敢點火把，行至二十裏外，天邊終於現出壹抹魚肚白。
　　李欽載長長舒了口氣。
　　天亮就好了，對將士們來說，有了光線是個利好消息，更增添幾分突出重圍的把握。
　　又行了幾裏，斥候匆忙打馬來報，前方十裏外有吐蕃軍行蹤，大約壹萬余人馬，正在李欽載的必經之路上列陣以待。
　　李欽載心頭壹沈，苦笑數聲。
　　祿東贊果然算計精明，如此興師動眾，必然不會留下任何漏洞讓他逃出生天。
　　“前行五裏後列陣，火銃居前，騎兵壓住左右側翼，準備接戰！”李欽載下令道。
　　行至五裏後，孫從東和宋金圖適時策馬上前，按照老規矩，戰時指揮權李欽載交給了他們。
　　孫從東負責指揮火銃手，宋金圖指揮騎兵。全軍列陣，緩緩推進。
　　遠處依稀可見壹萬余吐蕃軍列好了陣勢，靜靜地等待他們。
　　兩百名部曲將李欽載圍住，李欽載很識趣地撥馬往後，不給將士們添累贅。
　　兩軍已遭遇，各自布陣後，雙方陷入死壹般的寂靜。
　　李欽載扭頭看著劉阿四，道：“若傷亡過大，李家部曲也填上去，我的安危妳們不必管。”
　　劉阿四和老魏斷然搖頭，老魏吸了吸鼻涕，笑道：“小人死不足惜，若五少郎傷了半根寒毛，小人對不起老公爺，別的部曲可以填上去，我壹定要留在五少郎身邊的。”
　　李欽載嘆道：“此時此地，莫再矯情了，若將士們傷亡過大，妳們保護我有啥用？袍澤們都死光了，我難道能活命？”
　　劉阿四壹笑：“那也能跟五少郎壹同赴死，黃泉路上，咱們袍澤兄弟還能保護五少郎不被小鬼欺負。”
　　正說著，孫從東突然拔刀，厲聲喝道：“火銃隊，下馬，進——！”
　　壹千余火銃手紛紛下馬，平舉裝滿彈藥的三眼銃，緩緩步行，朝前方的吐蕃軍陣列推進。
　　對面的吐蕃軍壹名將領在隊伍前策馬來回跑動，拔刀指著李欽載的方向，嘰裏咕嚕不知說了幾句什麽話，壹萬余吐蕃軍頓時像狼壹樣大叫起來。
　　接著將領又下馬，面朝西邊雙膝跪下，雙手合十虔誠禱告什麽。
　　李欽載站在隊伍後方，臉頰微微壹抽。
　　“特麽的，儀式感還挺足，我要不要也下馬拜壹拜？不然總覺得弱了聲勢……這該死的勝負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