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壹章 河心煙雨釀

　　呵呵，孟奇幹笑兩聲，假裝沒有聽到，自顧自地離開樓船，乘上小舟，往岸邊靠攏，王載識趣地沒有多問，等上了岸，才誠懇道：“多謝蘇賢弟解圍。”
　　“舉手之勞。”孟奇平復了心情。
　　“蘇賢弟，妳真有要事？需要幫忙嗎？”王載覺得該做點什麽。
　　孟奇搖了搖頭，不想將王載卷入“神話”的事情：“借口而已，打算去劍閣壹趟，然後回興雲莊修煉。”
　　王載頷首道：“既然如此，那愚兄就告辭了。”
　　兩人分頭，孟奇沿著天秀河，往劍閣方向急趕，行了壹陣，忽然停下腳步，望向河心。
　　此地離了最繁華所在，樓船變少，壹眼望去，水波起伏，而在水中央，有條小舟隨波逐流，舟上端坐壹位青衣公子，面前放著壹大壇酒，正對月暢飲。
　　他二十來歲，容貌中上，氣質文雅出塵，姿態豪邁灑然，喝酒便如飲水，不時擊節而歌，頭上有些許少年白，讓他平添幾分滄桑如仙人的感覺，舉手投足皆飄逸逍遙，似乎天地之間徐徐綻放的壹朵青蓮。
　　雖然不認得此人，但孟奇還是隱約猜到了他的身份，原本自己是計劃到郢城向他挑戰，可如今事隨時移，倒是先赴了興雲之宴。
　　“青蓮公子”流蘇，浣花劍派嫡傳！
　　扭過頭，孟奇決定還是先趕去劍閣。
　　“這位朋友，江左相逢，不如來喝上壹杯？”就在這時，流蘇醉醺醺朗笑道，他察覺到了孟奇的打量，並感應到了他的氣機，知道非是尋常之輩。
　　孟奇斟酌了壹下，正好借此問問齊師兄有沒有找浣花劍派在本地的主事，並提醒他小心老鐘頭，於是哈哈大笑：“青蓮公子的酒必是佳釀，豈能錯過？”
　　他從旁邊樹上折下兩根枯枝，縱身而起，如飛鳥臨江，姿態優美地掠過江面。
　　天秀河較為寬廣，小舟又是位於河心，孟奇掠到小半就已開始下落。
　　波光浮沈，他將手中壹根枯枝扔出，浮於水面，腳尖壹點，再次騰空，連續兩根後，他嗖得落於流蘇對面，坐在小舟另外壹頭。
　　酒壇旁邊，擺放著壹個幹凈空碗，似乎流蘇早有預備。
　　“公子莫非另有客人？”孟奇覺得流蘇不可能是專程等自己。
　　流蘇拍了拍酒壇，壹股酒液化成飛泉，落到空碗，剛好填滿，不多壹分，不少壹毫，這份控制力連孟奇都忍不住驚嘆。
　　“本攜酒與人相鬥，可他失約，只好獨酌，幸得遇上妳。”流蘇端起酒碗，文雅但又豪邁地道，“雖然不認識，但喝完以後就是酒友了。”
　　孟奇亦端起碗，只覺酒香撲鼻，色澤淺碧，非是凡品：“在下蘇孟。”
　　兩人碰了碰碗，各自壹幹而凈，孟奇感覺酒入喉嚨，化成火線，流入胃袋，旋即余香泛上，暖意熏熏，醇而甘美，擊節道：“好酒！”
　　“樓外樓煙雨釀，這壹壇有三十年了，我厚著臉皮才討到。”流蘇滿意大笑，似乎贊美他的酒比贊美他本人還讓他開心。
　　孟奇亦是拍了下酒壇，激起飛泉，分成兩股，落入各自碗中，同樣不多不少，恰好滿滿壹碗。
　　這份控制力不比流蘇稍差！
　　流蘇呵呵笑道：“我聽齊師弟講，妳曾經想找我切磋？”
　　“是，齊師兄亦在郢城？”孟奇明知故問。
　　流蘇拍了拍船邊：“然也，若非興雲之宴在即，我們可以各攜十壇酒，慢慢品酒論武。”
　　“日後肯定有機會。”孟奇頓了頓道，“還請公子轉告齊師兄，與他有惡的老鐘頭出現於郢城。”
　　流蘇點了點頭，沒有多問，舉碗與孟奇對飲。
　　連飲三碗，孟奇未刻意運轉內力，略帶酒意問道：“不知公子先前所約何人？”
　　能與青蓮公子相約，肯定不凡，孟奇見如今郢城暗流洶湧，於是多嘴問了壹句。
　　流蘇望向江心，感慨道：“‘盜王’司空圖。”
　　“盜王？”孟奇對這個名字不陌生，他乃六扇門海捕文書有名的人物，成名多年，半步外景，擅長輕功身法，擅長隱匿行跡，擅長機關之術，盜過不少人家，也掘過許多墳墓，被苦主恨得牙癢癢。
　　“我之前遊歷江東時，曾遭遇司空，試圖將他拿下，可終究力有未逮，只能平分秋色，他亦好酒，所以我們常常賭酒約鬥，若是我贏，他就金盆洗手，如果我輸，便幫他做壹件不違背本門規矩的事情，時至今日，賭鬥五次，皆是平手。”流蘇幹了壹碗，回味往事，“司空先前約我今日於此交手，可他並未出現，或許被別的事情絆住了。”
　　孟奇點了點頭，“盜王”也在郢城，此地真是隨時可能碰上高手。
　　與流蘇喝了七八碗酒後，孟奇急著去劍閣，起身告辭，瞄了瞄小舟，想找中途點腳之物。
　　“何需如此，我送妳壹程。”流蘇醉醺醺拔出長劍，表情充滿神聖，朗聲吟道：“飛流直下三千尺……”
　　長劍壹斬，河流忽然咆哮，波浪湧入半空，轉折而下，將小舟猛地推到了岸邊，用勁之妙，借勢之巧，讓人產生流蘇能勾動天地之力為己用的誤會。
　　流蘇沒有多禮送別，轉頭拍著船上，再次駛向河心，高聲道：“花間壹壺酒，獨酌無相親……”
　　孟奇回首望去，感慨了壹句，能天人合壹者，真是各有各的氣魄感覺。
　　到了劍閣，經過通傳和壹道道審視的目光，孟奇見到了江芷微，將老鐘頭之事原原本本相告。
　　細節瞞不了，米子敬和白文遠兩貨肯定會宣揚出去。
　　江芷微好辛苦才忍住笑，點頭道：“我自會小心，對了，本門洪師伯已臨郢城。”
　　孟奇放下心來，洗劍閣“碎星劍”洪潛乃貨真價實的外景，蘇無名的師兄。
　　離開劍閣後，他沿著天秀河，打算回興雲莊。
　　走著走著，他又看到了繡月閣的樓船。
　　“竟然駛到了這裏？”孟奇略感愕然，這邊靠近越湖和煙雨山，少有樓船至此。
　　樓船靠岸，燈火較淡，似乎客人很少，亦或者都在沈睡。
　　孟奇忽然心中壹動，閃到了壹棵樹後。
　　他極目望去，看見壹扇窗戶打開，壹名黑袍男子躍出，然後米子敬出現，將窗戶關上，他臉上全是嚴肅鄭重，絲毫不見先前的放浪形骸。
　　黑袍男子有著標誌性的酒糟鼻，似乎極怕被跟蹤，連續變化身形，慢慢融入了黑暗裏。
　　而孟奇感應得到有人在試圖綴上他。
　　孟奇並沒有采取行動，因為不想胡亂摻合別人的事情，自己麻煩夠多了，米子敬神神秘秘，說不得與晉王趙毅有關。
　　無聲無息間，孟奇掠過此地，直接返回了興雲莊，打坐修煉，揣摩招式。
　　……
　　清晨時分，第壹縷陽光照入孟奇所在小院。
　　孟奇隨之醒轉，只覺天朗氣清，心情舒暢，昨日遭遇的種種似乎都成為過眼雲煙。
　　這讓他心思清明，忽然有靈感冒出：
　　“齊師兄未被‘賜福天宮’殺掉，‘神話’之人會想不到他來通知我？”
　　“我與芷微已然見面，此事必然也傳到了洗劍閣……”
　　“洗劍閣洪師伯來到郢城，從流蘇的態度看，浣花劍派的高手怕是也會來……”
　　“‘神話’真的會來對付我？”
　　想著想著，孟奇的眼睛微微瞇起，神話未曾滅口成功，事情已然暴露，他們又只是單純的遷怒泄憤，會冒著如此大的危險繼續行動？
　　若是自己，怕是會暫時偃旗息鼓，另找機會，反正又不是什麽要緊之事。
　　“可老鐘頭還是出現在郢城……”
　　“是單純躲於本地，還是‘神話’另有所謀？”
　　正他苦思之際，興雲莊的仆人送來壹封書信，言是附近小孩給的。
　　孟奇心中疑惑，先檢查了壹遍，才拆封觀信，只見上面用清秀的簪花小楷寫著：
　　“城東二十裏，龍盤山亂墳谷，天魔行蹤。”
　　顧小桑的信？老鐘頭的下落？孟奇握信之手不由自主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