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三十二章 當初

　　壹道青濛濛的遁光掠過海面，掀起陣陣波浪，直奔江東而去。
　　林素河，七海二十八界道門支派弟子，聽聞羅教界域有“星河隕晶”出世，於是風塵仆仆傳送了過來，馬不停蹄向著傳言裏的地點飛遁。
　　壹邊趕路，他壹邊埋怨，若非真空家鄉與地上佛國都禁止勾連外界的超遠程傳送，自己何必弄得這般狼狽，據說百多年前不是這樣，那個時候不僅有傳送陣溝通天涯海角，而且人手壹件叫做萬界通識符的法器，可以遠隔千萬裏卻如在眼前般交流，簡直個個都像是仙尊大能。
　　可是，自己也曾經在那些快躺進棺材的老家夥手裏見過所謂的“萬界通識符”，翻來覆去檢查亦未能找出特殊之處，頗有種他們編了個美好未來美好仙境以哄騙後輩刻苦修煉的感覺。
　　要不是遇到的所有老家夥都眾口壹詞，自己絕對會懷疑！
　　這樣還是真實界？
　　“按照老頭子們的說法，我們這幾代人太慘了太慘了，搜集材料還得東奔西跑，壹輩子都見識不到什麽古怪新奇的東西，哪像當年，可以不出家門便身經百戰，可以直接觀摩別人如何探索廢墟遺跡，獲得對應的知識，可以隨隨便便就貨比百家，而且還不用擔心上當受騙，可以與萬界宇宙的生靈胡扯瞎侃……這種事情做夢都難以想到，老頭子們不太可能沒有依據就編得出來，莫非是上古神話時代的俗世風貌？”林素河思維發散地想著，“但神話時代流傳下來的典籍也沒記載這些事情啊……”
　　遁光閃爍間，海岸線已清晰可見，林素河收回諸般念頭，凝目望去，只見壹點點異光仿佛螢火之蟲飄蕩於半空，分成明顯的幾大陣營，正彼此對峙。
　　那都是不亞於自己的強者啊！
　　但林素河不驚反喜，這說明“星河隕晶”還未真正出現，自己總算趕上了！
　　正當他要放慢遁光以隱蔽靠近時，忽然聽到了壹聲轟隆巨響，像是大地坍陷，又如山峰崩塌，壹道深深的縫隙出現於了海岸線之上，滾滾黑霧冒出，迅速汙穢了左近，邪異恐怖的氣息彌漫如潮。
　　“又是九幽裂縫……”林素河倒吸了壹口涼氣，天地真的越來越脆弱了！
　　據老家夥們描述，當今正處末劫，將壹步步走向紀元終末，到時候天塌地陷，仙佛難存，萬物重歸混沌，沒誰能夠幸免。
　　雖然不能確認他們說的是真是假，但這些年來九幽縫隙出現的頻率是越來越高，出現的次數是越來越多，每次都得花費九牛二虎的工夫才能封禁，照此推衍下去，再有百年，九幽將徹底降臨真實界，完全汙穢破壞蒼天與大地，眾生壹起瘋狂並絕望著迎接紀元的終結。
　　就在他念頭轉動間，耳畔再次響起了驚天爆炸聲！
　　它是如此之近，以至於林素河被震得失魂落魄，眼前壹片昏黑，再也維持不住遁光，石頭般墜向海面。
　　他徹底失去意識前，看到海面坍成了巨大的漩渦，壹層層黑意從核心處冒出，染向四周。
　　又是壹處九幽縫隙……
　　……
　　眼前光影閃動，腦海壹片漿糊，林素河搖了搖頭，總算從恍惚裏恢復了過來。
　　自己還活著？
　　掉進九幽縫隙後竟然還活著？
　　他愕然檢視自身，沒發現有什麽嚴重的傷勢，極目望去，這是壹條風貌古怪的街道，兩側的建築高聳，造型奇詭，但又有種別具韻味的美感，比如那高達四十九層，幾能摘星的大樓，壹面盡是琉璃窗戶，反射著光芒，美輪美奐。
　　“和七海二十八界完全不同，這是到了哪裏？”林素河揉了揉額角，“可又明顯不像九幽，難道我穿越了？”
　　在老頭子們那裏，他看到過壹些話本故事，據說是那個風流盛世裏某些窮極無聊的家夥書寫的，裏面多有穿越至萬界宇宙的遊記。
　　就在這時，尖利的喇叭聲刺耳傳來，林素河茫然回頭，看到壹個黑沈沈的鐵匣子停在了自己身後。
　　這似乎是他們的馬車？
　　像是墨宮制作的機關……
　　“神經病啊！在馬路中央發呆！趕著投胎啊！”車內探出壹個中年男子，暴怒喝道。
　　“不好意思。”林素河本能道歉，退到了壹邊，然後看著對方揚長而去，整個人還是發懵的狀態。
　　他靈覺探出，未受削弱，悄然審視著此地，身前有隊伍排得很長，像在等待著什麽。
　　這時，壹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環抱著幾本書冊，匆匆忙忙跑來，黑發飛揚，不失優雅，排到了隊伍的最後。
　　看見這位少女，林素河眼前壹亮，只覺對方容色生平僅見，雙眸黑白分明，殘留著純真，整體卻冷艷而高貴。
　　“妳在排什麽？”林素河下意識搭訕了壹句。
　　少女回頭看著他，表情很是認真：“二郎炊餅。”
　　“很好吃嗎？”林素河本能問道。
　　少女輕輕點頭：“很好吃。”
　　她回答之前，林素河隱約聽到了壹聲咕嚕，讓人聞之肚餓。
　　“看起來要排很久的樣子。”林素河沒話找話說。
　　少女抿了抿嘴，壹本正經道：“美食需要虔誠，吃完正好古琴課。”
　　“古琴課？”林素河有種對方學琴理所當然的感覺。
　　少女淡淡道：“我媽媽老是逼我學才藝，希望我能成為明星。”
　　“那妳喜歡古琴嗎？”林素河問道。
　　隊伍前進，少女往前挪了壹步，目光垂在身前的書籍上，平平靜靜道：“喜歡。”
　　林素河又聊了幾句，直至少女買到炊餅離開，才沿著街道，往前漫步，壹身道袍引來頗多目光。
　　“忘了問她叫什麽了……”林素河忽地醒悟，正待回頭，卻發現自身不知不覺來到了壹座園林，很小很普通的園林。
　　綠樹陰影裏，幾位老人家支著壹張桌子，打著馬吊之類的事物，壹位面色淡金，五絡長須，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壹位面容清臒，紅潤健康，壹位表情冷峻，不茍言笑，壹位則總是笑瞇瞇的讓人親近。
　　他們有種吸引目光的能力，林素河壹時好奇觀望。
　　留著五絡長須的半百者感應目光，擡頭看向林素河，嘿嘿笑道：“小友壹心求道啊？我們幾個年輕時也上過山，修過道。”
　　“妳們修過道？”林素河訝異出聲。
　　這方天地也有人修道？
　　“隨便修修，現在老了，退休了，有空聚在壹起打打麻將就滿足了。”笑瞇瞇讓人親近那位老氣橫秋道，隨手指著旁邊，“不像年輕人那麽有拼勁。”
　　他手指的方向，有位少女穿著鵝黃色勁裝，正專註地揮灑著手中之劍，留給林素河壹個無限美好的背影。
　　“她也在修道？”林素河疑惑問道。
　　“非也，非也，她在錘煉劍術，想拿到今年的天下第壹劍道會冠軍。”最初說話的半百老者微笑道。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林素河嘴角抽搐了壹下，感覺被幾位老人家給戲弄了。
　　他又問了幾句，皆是不得要領，於是踱出小園林，回到馬路上，這時，壹輛輛先前所見的機關車結隊奔來，將道路兩側封鎖，不讓任何人穿過。
　　“是大周集團的總裁來視察這裏……”旁邊的行人竊竊私語。
　　大周集團的總裁？林素河尖著耳朵偷聽，弄明白了這位“總裁”的地位，本國有五成以上的商業被他壟斷，操縱著百姓的衣食住行。
　　壹輛黑沈沈的機關車駛過，前後左右皆有簇擁，但林素河何等眼力，壹下便看穿了琉璃，看到了後座上那位男子。
　　他身材昂藏，坐如古鐘，臉龐刀削斧刻，嘴唇頗薄，顯出幾分無情與冷酷。
　　咦，怎麽感覺有點面熟？林素河楞住了，腦海裏念頭紛湧，不斷回想。
　　這，這不是那些老頭子們所言的當世人皇高覽嗎？
　　他們還保留著當初不少影像！
　　此念壹生，林素河眼前所見頓時朦朧，像是籠罩著壹層迷霧，整個人越來越高，仿佛在俯視著萬事萬物，然後，他看見了壹座漆黑的山峰，看到了壹枚泛著五色毫光的珠子，看到了心臟般膨脹收縮的紫鈴，看到了壹雙所有情緒都埋葬於了幽深黑暗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