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天下喧動我自靜

　　孟奇怔怔出神半晌，露出壹絲苦笑，搖了搖頭，恢復了正常的狀態，既然可能要面對，就沒必要傷春悲秋和刻意逃避，這非是強者的心態。
　　他收回思緒，走到中央光柱前，因為不清楚任務是什麽，又沒有同伴在旁，難以針對性地合夥買秘寶，故而僅花費五百善功補了壹枚大還丹，剩余壹百壹十。
　　靜坐片刻，氤氳騰起，孟奇消失在了輪回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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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流火，秋風徐來，白日依舊殘留著酷暑，夜晚已是涼爽了許多。
　　作為大晉的京師，天下最有名的城池，神都分為內外五重，最核心是宮城，其次是皇城，再外是內城、外城，以及城池之外沿著運河兩岸修建的房屋，若從高處俯視，它們鱗次櫛比，各坊各市按照某種難以言說的規律犬牙交錯，壹圈又壹圈，最終匯聚於皇城。
　　如此輝煌壯麗的城池自然有著足以匹配它的人流，哪怕不是趕集的日子，街上也人潮湧動，接踵摩肩，行道樹下總少不了歇腳避暑之人。
　　比起江東各城，神都百姓的衣著雖然不會明顯勝過，仍然有衣衫襤褸者，但精氣神皆好於江東，缺了幾分文氣，多了天子腳下，首善之都的自豪。
　　魏王府坐落於靠近皇城的多子巷，來往車馬稀疏，不比其他皇子處熱鬧，巷內多種植梧桐，林蔭蔽路，頗顯幽靜。
　　“王爺，咱們這是去哪裏？”眉毛很淡的宦官胡鬥壓低尖細的嗓音，問著前方換了普通百姓衣裳的主子，魏王趙恒。
　　自午後收到壹張奇怪紙條後，自家主子就顯得心神不定，然後避開眾人，帶著自己偷偷摸摸離府。
　　趙恒雖身著青衣小帽，卻不減昂揚之資，眼睛微微瞇起，直視燦爛的陽光：“等等妳就知道了。”
　　語氣沈穩，威嚴內蘊，胡鬥當即噤聲，不該再多問。
　　雖然自家王爺日常平易近人，言笑不羈，但真正沈下臉來時，還是能讓人知道什麽叫龍子鳳孫，什麽叫威嚴天成。
　　這才是皇者城府啊……胡鬥漫無邊際想著。
　　出了多子巷，兩人沈默前行，壹直到了內城邊緣，龍蛇混雜的竇家店。
　　胡鬥低眉垂眼，不復平常的高調，吩咐小二收拾出壹張酒桌，伺候著王爺落座。
　　“王爺，咱們是在這裏等人？”他要來幹凈毛巾，自行擦著桌面，壹副嫌棄先前油膩的樣子。
　　趙恒沒有說話，打量四周，只見各色人等皆有，到處都是亂哄哄的壹片。
　　“最新壹期的人榜來了！”外面忽然傳來喧嘩之聲。
　　壹名書生宛若眾星捧月，在眾人目光註視之下走到二樓樓梯拐角處，然後手中白紙打開，準備張貼於上。
　　“這幫土豹子，人榜之變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胡鬥輕蔑地環視了壹圈。
　　附近之人早已議論起來，有手持折扇之人搖頭晃腦詢問友人：“您說狼王的瘋狂還要持續多久？”
　　對熟人或朋友亦用“您”字是神都的特色，顯得特別客氣特別禮貌。
　　“京中有識之士都認為狼王突破在即，恐怕再殺壹名半步就會晉升了。”桌上豎放長劍的男子胸有成竹道。
　　這種足不出神都而天下英雄盡在“掌握”的感覺讓他醺然若醉。
　　胡鬥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嘩啦，白紙垂下，黑字展露人前。
　　“咦，第壹果真不是狼王了！”手持折扇之人大呼小叫。
　　面前放著長劍的男子矜持點頭，亦將目光投向白紙，只見人榜第壹已然是狂刀蘇孟。
　　他壹掃而下，目光突然凝固。
　　狂刀蘇孟的介紹與之前差別不大，只是戰績壹欄少了許多，僅短短壹行字：
　　“殺狼王於草原巴彥。”
　　殺狼王於草原巴彥……殺狼王……他狀若夢囈地重復著，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內容。
　　酒樓內處處皆是倒吸涼氣之聲，愈發襯托的安靜如同凝固。
　　“這，這不可能吧？”
　　“不可壹世的狼王被生生擊殺了？”
　　“狂刀強大到這種地步了？”
　　此時此刻，再不需要多余的戰績來說明狂刀有多麽厲害，僅此壹事便能讓天下側目！
　　“少見多怪。”胡鬥非常滿足地低罵了壹聲，渾然忘記自己初次聽聞時的瞠目結舌。
　　片刻之後，酒樓仿佛火山爆發，壹下就沸騰了，議論聲，驚嘆聲，比比皆是。
　　手持折扇的書生與同伴面面相覷許久，忽然苦笑起來：“您說的對，狼王確實下榜了，但不是突破，而是被殺。”
　　“誰能想到狂刀強橫至此？不下於當初的天外神劍了！”面前放著長劍的男子尷尬壹笑，趕緊轉移了話題，“這下樊長苗該郁悶到睡不著覺了，哈哈。”
　　“樊長苗為什麽會郁悶啊？”手持折扇的書生不解道，“他和狂刀有舊怨？不對啊，他生於神都，長於神都，遊歷也未出過中州，沒可能和狂刀舊怨啊……”
　　面前放著長劍的男子賣關子道：“您想想他的身份？”
　　“今科武狀元，六扇門銀章捕頭，這有什麽問題？”書生愈發疑惑。
　　“哈哈，您有所不知，樊長苗這人城府極深，隱忍多年，突然爆發，去年壹舉成為武狀元，成為唯壹壹個未上人榜就得到狀元之名的年輕高手，如今氣勢正盛，欲入前十。”男子撫摸著劍柄，侃侃而談。
　　“這是值得驕傲和炫耀的事情啊，而且樊長苗目前也躥升到了人榜十五。”書生皺眉道。
　　這和狂刀有什麽關系。
　　“原本是值得驕傲和炫耀，縱使有人質疑當初武舉水準太低，樊長苗名不副實，有當前人榜的排名在，樊長苗亦不用放在心上。”撫摸劍柄的男子嘿嘿壹笑，“但狂刀亦是那壹科的武舉子，結果對狀元之名視若敝履，根本沒來，人人皆道，全賴他退出，樊長苗才取得最後的勝利，否則他不堪壹擊……”
　　書生將扇子往手中壹拍：“原來如此！”
　　“所以狂刀越風光，樊長苗越難受越郁悶，‘撿便宜撿到的狀元’誰能受得了？”
　　“正是此理，可狼王如此不可壹世的高手都被狂刀斬殺了，他怕是連直面的勇氣都沒有！”男子放下手中之劍，大口喝了壹杯，顯得非常舒暢。
　　胡鬥聽得津津有味，他尚是初次知道這種“恩怨”。
　　就在這時，有小廝進來，遞給趙恒壹張紙條。
　　趙恒看了壹眼，手壹握，紙條盡化飛灰，接著站起身，走向店門。
　　“誒，王，等等小的。”趙恒走出幾步，胡鬥才回過神來，慌忙跟隨。
　　到了店外，趙恒七拐八拐，繞到了壹條僻靜巷子。
　　“妳在這裏等著。”趙恒沈聲吩咐。
　　胡鬥低聲道：“王爺，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妳又不是不清楚孤如今的實力，還怕等不到救援？”趙恒正色道。
　　胡鬥知曉王爺前段時日秘密突破，於是輕吸口氣道：“王爺，萬事小心。”
　　巷子盡頭，有片廢棄宅院，壹名青衫男子叼著根青草，懶洋洋靠在斷壁上，院內雜草叢生，陽光透過樹木，灑下塊塊金斑。
　　“天下各大勢力都震動於妳擊殺狼王，數不清的人在議論妳，贊美妳，以妳為目標，而包括六扇門在內，不知多少勢力正尋妳，妳倒好，在這裏曬太陽偷懶。”趙恒沒來由有點羨慕。
　　青衫男子正是孟奇，他日夜趕路，只用了壹個月零十天便抵達神都。
　　他悠哉道：“這關我什麽事？就算六扇門有獎勵，也得知曉任務的具體內容才能決定是否暴露身份，嗯，他們還沒來？”
　　“估摸還有段時日，尤其玉書妹妹，不像妳孤家寡人。”趙恒回答道。
　　也就是說，任務開啟還需要等待。
　　孟奇瞇眼看著天空，忽然道：“妳突破了？”
　　趙恒嘆了口氣：“我不比妳和江姑娘誌向高遠，想壹步登天，還是按部就班來吧。”
　　“每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何需如此？我現在未必能打得過妳……”孟奇輕笑道。
　　“自己的道路……”趙恒突然有點觸動，感慨道，“小孟，我真想像妳這樣閑雲野鶴，逍遙自在，太子之位，皇室之爭，天下大勢，實在太累太沈重了。”
　　他覺得這次的神都任務很可能牽涉於此，所以這段時日壹直頗感壓力，郁郁寡歡。
　　孟奇撇了他壹眼：“妳真舍得榮華富貴，舍得壹呼百應，美女環繞的皇子之位？日後還有可能成為太子，登臨九五啊……”
　　趙恒搖了搖頭，提起衣擺，就這麽沒有形象地坐到了孟奇身邊：“只有外面的人才會羨慕我，如果真有機會，我寧願和妳互換，妳來做皇子，我去做山野閑人，江湖大俠。”
　　孟奇壹下轉身，雙眼圓鼓鼓看著趙恒，目光炯炯：“真的？”
　　“什麽？”趙恒楞住了。
　　“真的互換啊，哈哈哈哈，我早就想當皇子了，享受下這權勢在握，錦衣玉食，美女成群的生活了！”孟奇大笑道，壹臉的認真，“我會八九，保證變得和妳壹模壹樣，沒人能看出來！”
　　趙恒沒想到孟奇居然會打蛇隨棍上，又茫然又無措，下意識就道：“我開玩笑的。”
　　“我就知道，妳哪舍得放棄這些東西。”孟奇重新躺下，靠著斷壁，意興闌珊。
　　趙恒略顯呆滯，心中暗忖，小孟果然和他們說的壹樣，什麽什麽間歇性腦抽……
　　不過被孟奇這壹打岔，他之前郁悶壓抑的心情緩解了不少，笑著搖了搖頭，站起身，彈了彈衣襟，準備離去。
　　“怎麽樣？心情好轉點了吧？”這時，仿佛睡著的孟奇突然開口。
　　趙恒怔了怔，回頭看向孟奇，只見他的腦袋在斷壁的陰影下朦朦朧朧，只有咬著草莖的嘴巴和下頜最為清晰，上面有壹層淡淡的青色胡渣。
　　“妳……”趙恒忽然有些感動。
　　孟奇依舊仰望碧樹：“心情好轉點了就幫我查兩個人。”
　　“壹個叫楊無量，半步外景，應當是投效了晉王。”
　　這是仙跡的神都任務，替某位預備成員報楊無量的殺父之仇。
　　趙恒輕輕點頭：“還有呢？”
　　“顧長青……”孟奇略帶唏噓。
　　僅僅三年多時光，這個名字就變得如此陌生，歲月滄桑了多少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