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蘇夢幕的刀

　　雖然已經是被貶黜為民的皇子，但是皇子依然是皇子，那所謂的貶黜為民也許只是聖皇陛下不得壹起而為之的壹種表態罷了，若真的有人認為陳重器就此泯然眾生的話，那麽才是大錯特錯。比如那位自以為很聰明的宋知府，早已經成了聖堂監牢裏又壹具見不到光的屍體罷了。
　　前面是三百鐵騎開道，大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三百鐵騎後面是壹串八輛妖獸拉著的大車，裝載著的都是陳重器習慣了使用的壹些物件。
　　陳重器也是個很奇怪的人，王府裏丟下了大量的文玩珠寶，大量的金銀玉器，甚至是大量的各種品級的靈石都沒帶著，偏偏是他習慣了使用的椅子，臉盆，乃至於夜壺這樣的東西倒是壹件不落。
　　車隊後面又是三百騎兵，看起來威嚴肅穆。
　　安爭之所以對燕國大將軍方知己那麽推崇，真是因為方知己做到了壹件很了不起的事……那就是燕國重騎鐵流火。
　　正因為見識過大羲騎兵的戰力，安爭才知道鐵流火有多了不起。這支軍隊是建立在遠遠不如大羲的物資供給之上的主戰隊伍，但是戰鬥力完全不輸給大羲的重騎兵。而要知道的是，大羲的重騎兵騎著的都是戰鬥力不俗的妖獸，而鐵流火只是戰馬。
　　直到不久之前，安爭才剛剛有能力把整支鐵流火的坐騎都換了。
　　安爭就坐在路邊的茶攤上，以他的速度追上這樣壹支並不是急著趕路的隊伍當然不算什麽難事。至於諸葛文雲，對於安爭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
　　塵土飛揚，安爭伸手將自己面前的茶杯蓋上，另外壹只手揮了揮，將漂浮起來的塵土扇走。大路上的行人全都避開了行進的隊伍，那鎧甲，那妖獸，那掛在得勝勾上還散發著寒芒的長槊，都足以讓人生畏。
　　這是大羲的騎兵，縱橫南北。現在大羲百姓們腳下踩著的每壹寸土地，都是這些悍勇的戰士們打下來的。其實世界上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矛盾，看似不可調和，又不得不共處。
　　安爭坐在那看著隊伍經過的時候，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最後壹個和陳重器促膝長談時候的場景。
　　那天是在親王府裏，陳重器說得了兩壺好酒，讓安爭去品嘗。安爭半路上買了壹只燒雞壹袋子燒餅，被陳重器譏諷摳門到了極致。
　　當時話題不知道怎麽就提到了百姓和國家之間的關系，陳重器當時喝了很多酒。
　　“國與家，到底是不是相輔相成？”
　　陳重器問安爭，安爭以為陳重器發酒瘋，沒理會。
　　陳重器喝了壹杯酒之後自言自語似地說道：“妳說，若是國家不大，不富強，不讓其他的國家畏懼，大羲的子民哪裏來的這麽好的日子。”
　　安爭笑道：“妳又是發什麽瘋。”
　　陳重器道：“還不是被聖庭裏那般禦史大老爺們給氣的……前些日子北方幽燕十六小國又開了戰端，打的壹塌糊塗，大批的難民要湧入大羲，邊關將士們沒有命令不開城門，不放難民入關。結果守城的將軍居然被那些只會滿嘴放炮的禦史們給參了！”
　　陳重器站起來，恨不得摔了杯子：“他們懂個屁，壹群讀書讀傻了的蠢材而已。說什麽大羲是天朝聖國，理當接受難民，我去他媽的。這個口子若是壹開，到時候大羲邊疆那些百姓們才是真的受苦。我不是說難民怎麽樣，那群人是瘋子，會好像蝗蟲壹樣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大羲的地方上百姓們平安穩定，不愁吃穿，可是難民們壹湧進來，會把他們搶幹凈！他媽的別國的子民是子民，大羲的子民就不是子民了？”
　　他壹甩手，氣的臉都發白。
　　安爭笑道：“陛下是不會打開這個口子的。”
　　“不會是不會，我讓妳說，應該開嗎？”
　　安爭皺眉：“若是站在我的角度考慮，該開，然後劃出來壹塊地方管教約束。然而這根本不可行，壹旦開了口子，難民是擋不住的。”
　　“站在國家的角度，不開。”
　　安爭搖頭：“這個世界上總是存在著很多矛盾。”
　　陳重器道：“說到矛盾，壹些人就跟蒼蠅似的那麽惡心。不知道多少人羨慕西域佛國，說那邊自由，信仰自由，什麽都自由。說大羲沒有自由，大羲專斷……可他們忘了，是大羲給了他們現在的日子。大羲立國之前，連年鉆亂，天下百姓數以千萬計的死傷，那個時候倒是自由。若是大羲分裂成七八十個小國，然後征戰不斷，我看日子怎麽過。”
　　安爭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妳就是想的太多了。”
　　陳重器：“是妳想的太少了，妳只知道維持法律，別的什麽都不考慮。”
　　安爭笑道：“因為我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陳重器狠狠的瞪了安爭壹眼：“妳這樣的人啊，早晚不得好死。”
　　安爭的頭壹疼，手裏的杯子險些掉下去。他腦海裏的畫面也隨之消散，他看著已經過去的隊伍怔怔出神……陳重器，到底為什麽要殺自己？
　　妳這樣的人啊，早晚不得好死。
　　當初陳重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對自己動了殺心？可是理由呢，為什麽呢？
　　安爭起身，抓起放在桌子上的草帽，給茶攤老板放下茶錢，跟著隊伍往前走。隊伍壹路往西北走，越走越是地廣人稀。西北土地荒涼，氣候也不好，所以是大羲最窮苦的地方。然而即便如此，大羲每年往西北地方上的撥款，也足夠百姓們過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西南，東南，中部，這些地方都富庶，所以征收的稅費也就高些。而這些稅賦，壹小半都用來補貼西北了。所以大羲東部的百姓們多多少少都不理解，朝廷憑什麽這樣做，從他們手裏收稅，然後送到西北別人家手裏。
　　可是百姓們想不到的高度是，壹旦西北那邊的百姓們日子過不下去，必然要亂起來。真的亂起來之後呢？西北民風彪悍，而且修行上來說大的宗門也不少，真的打起來的話，也不知道會死多少人。而那這個世界上不只是大羲壹個強國，別的強國看到大羲內亂，是不會放過機會的。
　　這就是矛盾，無法調和。
　　百姓們不會站在朝堂的高度考慮問題，也懶得解釋。
　　安爭也不知道腦子裏怎麽就想到了這些事，想到了當初陳重器去了西北足足五年，為那邊開渠引水，為那邊開荒種田，這也是聖皇把他送到西北的原因之壹，除了陳重許和宇文家的原因之外，西北的百姓對陳重器頗為敬重。
　　安爭隨著隊伍進了浩源城，城主已經在城外接著了，風風光光的將陳重器迎接了進去。安爭等著隊伍走完之後，在城門口裏面不遠處找了壹個小酒館坐下來，點了幾個小菜。
　　才坐下沒多久，就看到壹個戴著鬥笠，穿著壹身灰布長衫的男人從城外走進來。這個人低著頭走路，但是大街上熙熙攘攘，他卻沒有撞到壹個人。每當快要撞到人的時候，他的步伐都會自然而然的錯開，他明明沒有看路，卻沒有走偏。
　　這個人看起來像是壹個尋常無奇的江湖客，從衣著上來看似乎混的也不是那麽好。可是從這個人出現在安爭面前開始，安爭的註意力就沒有離開過。
　　他的人，他的刀。
　　安爭微微皺眉，這樣壹個人，跟著陳重器的隊伍進了城，幹嘛？
　　或是感受到了安爭的目光，那個抱刀的漢子擡起頭往這邊看了壹眼。安爭發現那是壹個面目稍顯秀氣的中年男人，還有幾分儒雅，明明是個刀客，當臉擡起來的時候，給人的印象他就是壹個書生。
　　安爭忽然間想到他是誰了。
　　陳重許手下有四個人是他的親信，壹個叫陸燈，曾經和安爭有過接觸，但是後來死於非命。壹個叫謝先生，壹個叫皇甫傾其，這壹男壹女幾乎和陳重許寸步不離。而另外壹個，就是壹個抱刀的人……蘇夢幕。
　　在西北有個傳說，什麽比時間還快？
　　蘇夢幕的刀。
　　蘇夢幕在安爭不遠處的另外壹個凳子上坐下來，看了安爭壹眼：“妳為什麽看我？”
　　安爭笑了笑：“妳戴著鬥笠抱著刀，還不能多看壹眼？”
　　蘇夢幕沈默了壹會兒後說道：“妳為什麽不說看我又怎麽樣？”
　　安爭：“萬壹打起來呢？”
　　蘇夢幕往城門方向看了壹眼，然後說道：“妳說，如果我用剛才跟妳說的話去和別人說，會不會打起來？”
　　安爭：“既然妳想打，何必找那麽多借口？”
　　蘇夢幕搖頭：“不，妳不懂……”
　　就在這時候，城門外面進來了壹輛馬車，馬車上趕車的車夫看起來精悍老練，讓人好奇的是，他壹個車夫，居然在自己坐著的地方旁邊戳著壹柄長刀。
　　馬車進了門之後蘇夢幕就站起來，走到安爭的桌邊，拿起安爭的酒杯喝了壹口，說了壹聲謝謝。然後朝著馬車走了過去，馬車裏看到有人過來猛的停住，那車夫狠狠的瞪了蘇夢幕壹眼。
　　蘇夢幕果然問了壹句：“妳看我幹嗎？”
　　那車夫果然回了壹句：“我看妳怎麽的？”
　　蘇夢幕道：“妳看我不行。”
　　車夫將身邊的長刀抽出來：“不行妳想怎麽樣？”
　　蘇夢幕抽刀：“不行就拔刀。”
　　刀光壹閃，那車夫壹分為二。安爭左眼的藍色星點迅速的旋轉起來，然後心裏壹驚……那看起來不起眼的車夫，居然是小滿境巔峰的修為。然而，在蘇夢幕的壹刀之下，連千分之壹秒都沒能堅持。刀過，人亡。
　　馬車裏爆發出來壹團金光，光團迅速的向外延伸了出去。金光所到之處，人都被齊刷刷的切開。壹瞬間，方圓幾百米之內居然壹個活人都沒有了。
　　從馬車裏出來掠上去壹個大紅色的身影，看起來像是壹個女子。
　　她淩空在天，左手平伸出去，右手向後壹拉。壹張看不到的弓上，三支勁氣長箭激射而出。
　　“殺人的人來的不對地方，殺人的人也不對。”
　　蘇夢幕不躲不閃，刀光在面前晃了壹下，三支看不到的勁氣長箭隨即被崩碎。
　　“妳們這些來自另外壹個世界的東西，就不該出現。不管妳要殺的人到底是誰，不管是親王還是百姓，只要妳殺的是人，妳就該死。”
　　蘇夢幕擡著頭看著天空上那個紅衣女子，緩緩的舉起自己的刀。他是江湖上第壹快刀，被人譽為比時間還快的刀客。可是這壹次舉刀，卻慢的不像話。
　　安爭閉上右眼看了看那個紅衣女子，看到的是壹頭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火鳳。
　　那女子從半空之中落下，嘶吼了壹聲朝著蘇夢幕沖過來。蘇夢幕依然在慢慢的舉刀，左手食指中指並攏，擡起來不斷的虛點著什麽，然後忽然笑了笑：“找到了。”
　　然後他出刀。
　　刀出三百裏。
　　三百裏外，壹個盤膝坐在地上的紅衣女子驟然睜開眼，想動而沒來得及動。她的額頭上出現了壹道紅線，然後腦殼啪的壹聲裂開，血和腦漿順著口子往下淌。
　　蘇夢幕收刀，轉身：“幾近小天，倒也不枉了這壹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