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七七〇章 難明的生意經
寒門狀元 by 天子
2019-5-18 20:25
沈溪從未想過,自己有這麽壹天會成為大明人人敬重的大臣,誰都來巴結他,希望得到他的提拔。
他稍微回憶了下,從自己三元及第進入翰林院做官,到有今日成就,似乎是昨日才發生的事情,這讓他滿懷感慨。
“這才幾年工夫啊……我先從翰苑史官修撰到詹事府右諭德,任東宮講官,然後到地方擔任督撫,如今已貴為兵部尚書,這官當得也未免太過順利了……現我已是六部部堂,以後還有怎樣的官職給我做?”
沈溪開始思考人生了。
“難道真的要跟小皇帝設想的那樣,出征韃靼,封狼居胥成就不世功業,封侯封公,甚至做大明異姓王,在朝呼風喚雨?”
想到這裏,他竟有迷茫之感,很多事情發生得太快,年不過二十,官場卻已走到了盡頭。
“好在有劉瑾作為對手,人生不會太寂寞!若是不能將這個最大的敵人扳倒,我始終無法在朝中建立威望……等劉瑾倒臺,內閣重掌大權,我倒是可以入閣做閣臣,甚至擔任首輔……”
“不過按照歷史發展,楊廷和馬上就要入閣了,即便我現在已經是兵部尚書,但按照慣例,入閣後我的地位只能在先入閣的楊廷和之下,要混到首輔的位置,要熬多少年?難道非要等個十幾二十年,甚至要道興獻王朱祐杬之子登基才有可能?”
“不過,有我的存在,朱厚熜是否能夠接掌皇位都存在問題,就算有,我也能將這件事扼殺於萌芽狀態……朱厚照這個皇帝雖胡作非為,但還對我禮重有加,至於將來他對我態度如何,那是以後的問題,現在暫不在考慮之列。”
……沈溪思慮的事情很多,壹時間精神有些恍惚。
從軍事學堂回到兵部衙門,沈溪並沒有去豹房向朱厚照呈報宣大地方存在虛報戰功嫌疑之事。
之前的說辭,沈溪是對謝遷表明個態度,安慰壹下對大明勞苦功高而今卻英雄遲暮的老人罷了。
謝遷在意的是大明的臉面,怕虛報戰功這件事影響朝廷和皇帝的威嚴。
沈溪則擺明姿態要趁機懲治劉瑾,不願早早把事情真相上報,他想看看劉瑾會怎麽應對,在其以為大功告成時,再將陰謀戳破。
至於大明朝廷和皇帝的威望,並不在沈溪考慮之中。
到了下午散衙時,沈溪離開兵部,正要打道回府,有隨從過來向他呈遞信件。
信是自南方而來,由李衿親自書寫,不過用的卻是惠娘的語氣年初惠娘和李衿遷居南京,梳理兄弟商會的生意,後來接到沈溪的信。當時沈溪已遷任兵部尚書,要求二女盡快北上團聚。
信送出的時候,惠娘和李衿啟程赴京,估計信函抵達時,她們距離京城已為期不遠,甚至有可能已經在京城的地面上了。
“師兄,咱們這就回府?”
王陵之單手扶在腰間長刀上,見沈溪看完信後駐足不前,瞪大眼睛問道。
平時王陵之壹直隨護沈溪身邊,有他和十幾名自西北帶回來的湖廣侍衛,沈溪不怕劉瑾派人來行刺自己。
沈溪道:“陵之,妳跟我去個地方,不用帶旁人,就咱們兩個……妳把長刀換成佩劍,盡量放自然些,出去後別丟我的人!”
王陵之“哦”了壹聲,將適合戰馬上劈砍的長刀解了下來,換上壹柄看起來風雅許多的佩劍。
沈溪這邊只帶了壹把折扇,六月天沒過去,天氣極為炎熱,走到哪兒扇子都不能離身。
家人不知他的扇子從何而來,只有沈溪自己知道,這把扇子是惠娘托人送來的,惠娘親自制作的扇面,而上面的書畫則出自唐寅手筆,桃花塢裏桃花庵,壹副上好的水墨山水,並有唐寅的題跋。
這樣壹把扇子用來扇風,沈溪感覺無比奢侈,不過扇子在手,看看扇子便會想到惠娘,心裏會踏實許多。
沈溪帶著王陵之壹路到了城東的燈市街,雖然朝廷剛解除京師的戒嚴令,但這裏已非常熱鬧,人流如潮,商販眾多,百姓經過壹個多月的戒嚴生活後,都出來采買壹些生活必需品,每個鋪子的生意都非常好。
王陵之跟在後面,問道:“師兄,咱們來此作何?”
沈溪道:“別問了,跟著我走便可。對了,妳回京城後,沒見過陛下吧?”
王陵之撓了撓頭:“師兄說笑了,我官職低微,哪裏有資格面聖?倒是師兄經常可以出入宮闈見駕。”
沈溪沒有回頭,道:“以後總會有機會,這次戰事結束,陛下應該會記掛起軍事學堂來,只要妳跟陛下壹同學習和訓練,陛下看到妳的才能,對妳委以重任,妳飛黃騰達的機會就來到了。”
王陵之嘿嘿笑道:“那感情好,師兄可要說到做到。可惜直到現在,陛下還未曾去過學堂呢。”
……
……
燈市街距離豹房很近,這裏也是豹房補充平時用度的地方。
京城戒嚴時,豹房的物資補充主要靠宮內,但京城戒嚴解除後,豹房物資基本是從市面上采買,宮內不再負責豹房物資供給,但會負責大部分開支。
沈溪來燈市街,更多是查看豹房運作。
王陵之不太明白怎麽回事,壹直跟著沈溪,到處東張西望,卻沒窺探出什麽門道。
沈溪走了壹圈,隨便找了家茶樓走了進去,在二樓臨窗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喝茶,看著窗外日落的風景,心情還算不錯。
王陵之皺眉道:“師兄,這都快天黑了,咱該回去了吧?”
“急什麽?”
沈溪沒好氣地道,“妳孤家寡人,屬於那種壹人吃飽全家不愁的類型,總想著回府,難道平時我虧待妳飲食不成?叫壹些點心上來,先打打尖。”
王陵之不客氣,直接叫了兩盤點心,邊吃邊道:“咱們可說好了,這次是師兄結賬。”
沈溪沒理會王陵之,繼續看向窗外,見北面街口有人出來采辦貨物,壹次便動用十幾輛馬車。
從這架勢,沈溪基本可以判斷出這些人專門負責為豹房采辦貨物。
跟白居易描述的宮市不同,這些負責為豹房采辦貨物的人沒有囂張跋扈,走到哪兒,看到合適的貨物,該付的銀子照付,反正開銷都由劉瑾負責。
豹房日常開銷,均由劉瑾統籌,壹部分從內府走賬,另外壹部分則由有他來負責。
可以說,在經營豹房這件事上,劉瑾做的是虧本買賣。
沈溪研究了壹下,劉瑾從開始投入到現在,銀兩支出估計在十萬兩以上,然後每個月還得有三四萬兩銀子維持日常開銷,還還不算買女人和從地方上為朱厚照找壹些稀奇古怪玩意的支出,好在這些基本都由地方進獻,不用劉瑾花太多心思。
“……師兄,妳在看那些個馬車?”王陵之順著沈溪的目光看了過去,言語間有些迷惑,“真是奇怪,這家到底是什麽人家,為什麽那些肉攤子上的肉都會被他們買走?難道是開包子鋪的?”
沈溪斜著看了王陵之壹眼,問道:“只有包子鋪才需要采買這麽多生肉?”
王陵之咧嘴笑道:“不然還能是什麽?師兄,妳腦子靈活,妳說到底是什麽鋪子?”
沈溪道:“那些肉是供給猛禽,如虎、豹、狼等畜生吃的。”
王陵之不由咋舌:“不可能吧,需要這麽多?那究竟養了多少畜生?我的天哪,師兄,難道這戶家人是開獸場的?”
沈溪微微壹笑,道:“差不多吧,或許真是開獸場的,不然需要這麽多生肉做什麽?這買賣,我看未來就由我們接下……”
“嗯?”
王陵之看著沈溪,不太理解這番話的意思。
有些事,沈溪無法跟王陵之解釋,就好像這些肉類專門供應豹房,還有豹房為什麽需要那麽多東西。
豹房雖然不是養豹的地方,但豹房內卻真有豹子,而且是野豹。
朱厚照平時喜歡看野獸互搏,豹房內養了獅子、老虎、豹子、黑熊等猛獸,除此之外,野獸還有鷹隼、豺狼、鬥犬等,小的則諸如鬥雞、蛐蛐,只要是能搏擊的獸蟲,豹房內可說是應有盡有。
沈溪嘀咕:“這麽龐大的豹房,還只是初步成型,若將來規模擴大,怕是每天的開銷都會是天文數字,難怪朱厚照總倚重壹些奸佞小人,如果不是這些人為他補給,光靠朝廷撥款養活,實在困難。”
王陵之問道:“師兄,妳說包下這生意,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溪道:“跟這些人做買賣,有百利而無壹害,為什麽不做?但這需要動用壹點手段,回頭我會找人處置,不勞妳掛心。”
王陵之道:“本來跟我沒關系,我現在當兵,哪裏有時間跟人做生意?不過父親過些時候要過來,師兄對京城熟悉,可要幫忙安頓壹下。”
沈溪看了王陵之壹眼,笑道:“妳們王家總歸是體面人家,現在到京城居住,以後妳也算是京城人氏了。”
王陵之苦著臉道:“就是父親來信說要給我選個媳婦,這事有些麻煩,師兄見了我父親後,麻煩跟他老人家說壹下,這幾年我暫時不考慮這些事,等平掉韃子後,再說成家之事!”
沈溪板起臉來:“妳現在年過二十,已經屬於晚婚,難道真要孤寡終老?這件事我可不會幫妳!”
說完,沈溪將茶錢放下,站起身道,“不是急著回府麽?該走了!”
……
……
回去後,沈溪詳細勾勒出壹個跟豹房“合作”的方案。
朱厚照在宮外的生活,現在基本都在豹房這壹方天地,在沈溪看來,只有掌握豹房的命脈,才能控制朱厚照。
以前車馬幫和汀州商會的勢力雖已不在,但那些有經驗的老人還在,沈溪身邊做生意的行家裏手不少。
因為宋小城不在身邊,沈溪要安排事情,只能將朱起叫來商議壹番。
沈溪道:“朱老爹,關於燈市街、豹房那邊的情況,妳了解多少?”
朱起沒想到沈溪會問這樣的問題,如實回道:“老爺,這燈市街,以前就是城東壹帶的鬧市,平時百姓聚集很多,這裏是販夫走卒聚集之所。至於豹房,百姓裏傳聞是當今皇上長住宮外之所,老爺為何會突然問及此事?”
沈溪仔細打量,朱起臉上泛起壹抹不自然,沖著沈溪呵呵直樂。
沈溪問道:“看來朱老爹對京城很熟悉嘛。”
朱起老笑著回道:“自從跟老爺到了京城,在這裏落戶有好幾年了,自然對京城街市熟悉,老爺可是要為家裏置辦什麽東西?讓小人去辦理吧!”
沈溪搖頭:“這次不是家裏要置辦什麽東西,而是關於豹房……我這麽想的,陛下壹直長居宮外,大婚後更是沒回宮門,民間對此多有議論,現在陛下在宮外壹應生活起居,都需要人操辦,而燈市街距離豹房最近,又素來是京城鬧市,豹房大多數貨物都是從燈市街采辦……”
朱起聽得很認真,等沈溪說完後,他才問道:“老爺要做豹房的生意?”
沈溪正色道:“正是如此,我想讓妳帶壹些人去經營,專門負責豹房貨物供應,當然不需要妳直接出面,而是讓妳在背後主持……至於跟豹房中人接洽的事情,交給京城街面上的人便可。”
朱起道:“老爺,跟官家做生意,可不是什麽好主意。天子威嚴難測,即便這生意做得成,怕也會蝕本。”
“盈虧之事我不在乎,甚至我做好這門生意壹段時間內虧損的思想準備。”
沈溪說話時,拿出壹份田契,“我手頭暫時沒多少銀兩,妳先將這些田地拿去變賣,然後用這銀子做生意。”
朱起拿著田契,仔細看了幾眼,頓時神色慌張:“老爺,這可是上千畝田地,您……您怎會拿去變賣?這些可都是京城周邊的熟田啊!”
沈溪道:“這些都是身外物,家裏暫時不靠田畝吃飯,加上之前先皇賞賜的田地,家裏田宅不缺,這次生意我必須做成,這件事交給旁人,我有些不放心,但以朱老爹能力,相信能做好,有妳在,我不用過於憂慮這些事。”
朱起整個人都顯得不太自然,道:“老爺,原本小人要聽從您吩咐才是,但這件事,您還是好好思量思量……跟豹房做生意,實在是會為咱沈家惹來麻煩……”
沈溪笑看朱起,問道:“怎麽,朱老爹對自己做生意的本事不自信?”
朱起搖頭苦笑:“小人原本只是山野村夫,維持族人生計都困難,現在壹大家子都在汀州府和京城安頓下來,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這壹切都拜老爺所賜,小人就算肝腦塗地,也會幫老爺做事,但小人不想讓老爺和沈家出什麽事,就好像當初陸夫人那樣……”
聽到“陸夫人”的稱謂,沈溪臉色稍微冷漠下來,搖頭道:“這稱呼,以後不要再提了。”
朱起點頭道:“是小人失言了。老爺,小人能否問壹句,這生意……到底要做到怎樣地步才算是成功呢?”
沈溪搖頭道:“再多的事,我不想跟朱老爹妳做解釋,妳只要記住壹點便可,那就是盡量跟豹房那些個負責采買的供奉建立起親密關系,還有,貨物質量不能出問題,將來有何安排,我會吩咐妳。”
“妳找來幫忙的人,壹定不能知道背後策劃和安排這壹切的是我,大小事情基本妳不需出面,至於將來我如何安排,到時候妳便知曉。”
朱起想了下,點頭道:“老爺怎麽吩咐,小人怎麽辦便是,老爺還有別的吩咐麽?”
沈溪搖頭道:“朱老爹拿著這些田契,先去準備壹番,回頭我會再拿壹些銀兩出來。這賬目上的事情,壹定要分明,如果涉及賄賂的開銷,壹並記於賬冊上,不管多少都不需要隱瞞,壹切按照市面上的規矩便可……”
朱起這下更迷惑了,心想:“老爺到底是要做什麽?”
但身為下人,他只能躬身領命:“是,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