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卷 江浦商人婿 第六章 投鼠忌器

　　有句老話叫“入鄉隨俗”，意思就是說，身處陌生的環境，妳得弄清楚這個環境內的規矩，就像玩壹個陌生的遊戲壹樣，首先妳必須將這個遊戲的規則記住。
　　身為穿越者，當妳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和資格建立壹個新的規則時，妳必須學會適應舊的規則。
　　蕭凡在前世隱約知道壹些古代的規矩，不過知道得並不多，有些東西只記了個壹知半解，簡單的說，他就是個半吊子貨。
　　所以當他理直氣壯說出“通房丫頭”這個詞兒的時候，心中卻還是有些得意的，他以為找到了這個時代遊戲規則的漏洞。
　　通房丫頭，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特有的產物，壹般由大戶人家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擔任，小姐若出嫁，貼身丫鬟便順理成章的成為夫家的通房丫頭。
　　眾所周知，丫鬟是下人，而通房丫頭嚴格的說來，也算是下人壹類，不過地位卻比下人略高，介於妾和下人之間。
　　通房丫頭的職責卻很重要，不但要操持小姐和姑爺的飲食起居，而且還要負責夏天打扇，冬天暖床，像壹具人形的冷暖空調，最最重要的是，通房丫頭還要在主子進行房事時充當救火隊員以及臨時替補，甚至幫忙給主子推臀揉胸的角色，以增閨房之樂，從這點來說，通房丫頭又相當於壹件情趣用品，其作用跟現代的按摩棒和充氣娃娃差不多。
　　瞧，古代上層社會的生活是多麽的腐朽墮落，而廣大勞苦大眾的命運又是多麽的悲慘可憐！
　　蕭凡卻愛死了古代。
　　不知是誰發明“通房丫頭”這個名詞的，簡直是個天才！
　　對壹個男人來說，古代的這些封建規矩實在是很人性化，相比現代那些恨不得騎在男人脖子上撒尿的女性，蕭凡覺得穿越的日子太幸福了。
　　只可惜這位穿越菜鳥卻不知道，並不是所有姑爺都有資格享用通房丫頭的，壹個上門女婿心中居然有如此不切實際的想法，實在是無知者無畏。
　　相對於蕭凡現在雀躍的心情，陳四六卻有種輕生的念頭。
　　通房丫頭……
　　壹個無功名無錢財，窮得叮當響的農戶窮小子，自己的女兒還沒娶到，居然惦記上通房丫頭了，妳有這個資格嗎？
　　“妳還想要通房丫頭？”陳四六冷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譏誚。
　　這個窮小子難道不知道何謂“不自量力”嗎？
　　蕭凡被陳四六的眼神刺痛了，但仍滿臉斯文的笑，笑容有些靦腆：“嶽父若實在舍不得，小婿不要通房丫頭也無所謂，畢竟小婿在陳府吃住四年，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太見外的……”
　　說完蕭凡還揮了揮手，然後盯著陳四六，臉上仍掛著笑，目光卻露出同樣的譏誚之色。
　　陳四六說不出話了，蕭凡的話說得很漂亮，不但輕輕松松揭過了非禮丫鬟的事兒，還仿佛送給他壹個天大的人情似的，而且無論言辭還是神態，都透著壹股無賴的氣息，――這家夥大病壹場後，大夫到底給他吃的什麽藥？
　　陳四六兩眼直直的盯著蕭凡，嘴裏有些發苦。
　　理論上，通房丫頭作為大戶人家的陪嫁品，若陳鶯兒真的嫁給蕭凡，抱琴自然是要陪嫁過去的，但是――這只是理論上！
　　這世上很多理論上行得通的事情，現實中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若要溯本追源，理論上來說，十八年前，陳四六就根本不該喝醉，更不該輕易將女兒許給這麽壹戶貧苦農家子弟。
　　據他所知，還從沒有哪家的上門女婿敢如此理直氣壯的跟嶽父提“通房丫頭”的要求，陳四六真不知該如何形容蕭凡這種無畏的精神，――氣吞山河？
　　陳家如今產業很大，有糧店，有飯鋪，有綢緞莊，還有車馬行，可產業越大越栽不起跟頭。
　　現在整個江浦縣都知道陳家女兒許配給了蕭凡，若自己真把他趕了出去，從他今日這無賴的表現來看，如果任由這個窮小子在大街上遊蕩，然後逢人就說陳家如何不講信義，嫌貧愛富，那麽陳家的名聲，生意場上的信譽都會被人踩得壹塌糊塗，甚至連陳家人的品性德行都會被人質疑。
　　陳家的命脈就是“誠信”二字，不知蕭凡是有意還是無意，卻死死捏住了陳家的脈。
　　陳四六趕蕭凡出府的決心開始動搖了，他沒想到素來老實懦弱的蕭凡，今日卻如此難纏。陳家的產業是他奮鬥了大半生的辛苦所得，他不容許陳家因為區區壹個農戶子弟而生起波折。
　　看著蕭凡那張斯文得欠揍的臉，陳四六張了張嘴，卻壹句話都說不出來，沈默半晌，終於揮了揮手，無力的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罷，賢侄以後當謹守做人的本分，萬勿再做出此等失德敗行之事才好，妳……退下吧！”
　　蕭凡仍舊壹副溫文儒雅的作派，朝陳四六長長壹揖，然後轉過身，風度翩翩的走遠。
　　陳四六擡起頭，臉上壹片鐵青，望著蕭凡的背影，牙齒咬得嘎嘣直響，目光中除了憤恨，還有幾分疑惑。
　　以前的蕭凡逆來順受，性子內向而懦弱，見了自己如同老鼠見貓壹般惶恐不安，壹句話都說不出來，今日他這是怎麽了？難道大病壹場醒來，性情竟然大變？
　　陳四六真的不明白，挺忠厚老實的壹小夥子，為何現在卻變得如同無賴潑皮壹般難纏，趕也趕不走，留又不敢留，這位陳家姑爺，有漸漸朝壹方禍害的方向轉型的趨向，對陳家來說，這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必須想辦法盡快趕走他！他怎麽配得上自己的女兒？他娶了鶯兒，對陳家有何好處？
　　陳四六盯著蕭凡的背影，暗暗握緊了拳頭。
　　喧囂塵上的襲胸門事件，在壹方投鼠忌器，另壹方卻無知無畏的詭異氣氛下，被重重的提起，又輕輕的放下，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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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凡轉身之後，斯文儒雅的笑容慢慢凝固，然後變成了苦笑。
　　陳四六的意思表達得如此清楚，蕭凡怎會不明白？若不是自己初來乍到，實在離不開陳府，他又怎甘死皮賴臉留在這裏？
　　蕭凡不是傻子，更沒有犯賤的毛病。
　　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他不知道這個古代的世界是怎樣壹個模樣，他更沒有像別的穿越主角那樣壹來就發明這個，發明那個，急著收小弟散王霸，事實上，蕭凡對外面的世界懷著壹種恐懼和抗拒，在沒有完全弄明白這個陌生的環境之前，他必須要找個相對熟悉的環境生存下去，這是人和所有動物的天性。
　　壹個對外界根本不了解就不管不顧往裏撞的人，絕對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蕭凡不是傻子，他充其量只是個瘋子，這個瘋子並不傻。
　　陳四六奏了半晌“弦歌”，蕭凡卻渾然不知其“雅意”，這也是無奈中的裝佯，不論如何，自己必須要留在陳府，因為他若被趕出去，根本無處生存。
　　寄人籬下總有壹些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別的選擇，誰願意看別人臉色生活？
　　蕭凡也知道，雖說這次的小風波算是過去了，可陳府上下容不得他，自己遲早會被掃地出門，所以蕭凡現在要做的是，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熟悉外面的世界，然後以壹種牛逼的方式離開陳府，去創造屬於自己的生活。
　　這個理想不算宏偉，可是很實際，沒有大躍進，也沒有浮誇，能夠定下如此務實沈穩的目標，蕭凡越來越肯定，那些叫自己瘋子的人都瞎了狗眼。
　　既然要熟悉外面的世界，蕭凡要做的第壹件事便是出門逛壹逛，不逛怎麽熟悉？
　　所以蕭凡回了他那個長滿了雜草，裝修程度連陳府茅房都不如的偏僻院落，從邋遢泛滿油光的床板下取出了壹個錢袋，裏面是他的前身這四年來省下的所有積蓄，――十兩銀子。
　　對富人來說，十兩銀子實在不算多，也許吃壹頓豪奢的飯就沒了。
　　可對於窮人來說，十兩銀子卻是壹筆不小的數目，它起碼能讓中產階級家庭過上半年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現在蕭凡的所有財產便是這十兩銀子。
　　蕭凡打算揣上它，上街去找個投資項目，壹本萬利的那種。
　　身為穿越者，自然比同時代的人多了很多優勢，見識，閱歷，還有各種現代的知識，都是古代人想都不敢想的。只要肯花心思，做壹個富家翁並不是什麽難事。
　　走到陳府大門的時候，蕭凡正好碰到了陳府的管家老陳。
　　老陳三十多歲，穿著壹身黑色短衫，短衫裏面襯著厚厚的羊毛，他長得很普通，留著兩撇八字胡，頭發梳得壹絲不茍，油光發亮，挽在頭頂的發髻中還斜斜的插著壹只很時尚的碧簪，壹副悶騷的模樣。
　　老陳冷冷的看著他，目光中散發出壹股根本不想去掩飾的嫌惡和嘲諷，就像在看著壹條落水狗。
　　蕭凡友好的朝他笑了笑，指了指大門，溫聲道：“陳管家，我可以出去走走嗎？”
　　陳管家皮笑肉不笑的道：“當然可以，咱們陳府是大善之家，又不是牢房，妳想出去當然可以出去。”
　　蕭凡皺了皺眉，陳管家譏誚的語氣讓他有些不滿。
　　吸了壹口氣，蕭凡忍下了，隨意朝陳管家拱了拱手，淡淡道：“多謝了，我出去走走就回。”
　　陳管家冷笑道：“姑爺，外面很大，如果妳迷了路……”
　　“怎樣？”
　　“那就別回來了，找個小廟當和尚比在陳府當姑爺強得多……”
　　剛說完，門房的幾名小廝大聲的笑了起來，笑得肆無忌憚，嘲諷味十足。
　　陳管家也笑，仿佛覺得自己說了壹個很好笑的笑話。
　　蕭凡也跟著笑了，笑得比他們更開心：“陳管家真是風趣，不過我想妳可能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陳管家果然不笑了，凝目望向蕭凡：“此話何意？”
　　蕭凡好整以暇道：“剛才老爺叫我去前堂，這事兒妳知道吧？”
　　陳管家點頭：“那又怎樣？”
　　“老爺找我，其實跟妳有關。”
　　陳管家臉色開始不自然了：“跟我有關？”
　　蕭凡微笑點頭：“其實也沒多大事兒，老爺發現妳最近眼睛不太老實，老往我嶽母的胸脯上瞟來瞟去，所以老爺把我叫過去問問，問妳有沒有欺負過府裏的下人，克扣下人的工錢什麽的……”
　　“胡說！我根本沒有瞟夫人的胸脯……”陳管家臉色終於變了，偷瞟夫人的胸脯和克扣下人工錢看上去完全是兩碼事，可老爺在同壹時間提出來，這味道就不壹樣了。
　　這個問題很要命，跟陳管家的飯碗有密切的關系。
　　死死瞪住蕭凡，陳管家惡聲道：“妳是怎麽回老爺的？”
　　蕭凡滿臉誠懇：“我當然不知道，妳偷瞟我嶽母胸脯的時候我又沒在場……”
　　陳管家臉都嚇白了，厲聲道：“別胡說！我根本沒瞟過夫人胸脯！”
　　“……好吧，妳沒瞟過，所以我跟老爺說，有的事情，還是聽聽管家的解釋比較好，畢竟陳管家在陳家勞苦功高，不能以莫須有定罪吧？”
　　陳管家呆楞了壹下，接著冷笑：“妳說的是真是假？我在陳府向來走得正，行得直，從不逾越半分，老爺怎會無端懷疑我？莫非是妳在造謠？妳以為我會相信妳這番鬼話嗎？”
　　蕭凡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好心告訴他，他居然懷疑我造謠，這世道果然好人難做……”
　　搖了搖頭，蕭凡從側門而出，漸漸走遠了。
　　陳管家站在門口，臉色青壹陣紅壹陣，猶豫半晌，終於跺了跺腳：“不行！我得跟老爺解釋壹下，我真的沒偷瞟夫人的胸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