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2章 名士風流

　　寶鈔兌換白銀，從開始的擠兌，到現在門前冷落，事情的經過堪稱是壹波三折。
　　開始是有人煽動擠兌，金陵戶部風雨飄搖。
　　而後瀛洲的銀船靠岸，壹舉擊破了那些陰謀者的布局。
　　最後……
　　“最後當然是要秋後算賬！”
　　金陵的壹個莊園裏，壹條小河從莊子裏流過，邊上還擴展了壹個湖。
　　涼風陣陣，吹動湖面，荷葉微動。
　　兩個男子正在湖上泛舟，壹個青衣廣袖，頗有些魏晉名士的風度；而另壹個的頭上插著壹朵粉紅色的花，映襯著那張白玉般的臉格外的出色。
　　“言誠兄。”那個面白如玉的中年男子微微壹笑，說道：“那方醒小覷了我江南之人，自以為得意，當小懲之！”
　　坐在對面的言誠兄面色有些潮紅，身上的衣服很大，看著空蕩蕩的，可他還不時去揪扯壹下胸襟，好似很悶熱。
　　“賢弟。”言誠兄搖動手中折扇，看著風度翩翩，他撫須道：“那人不過是武夫罷了，妳看他的所謂科學，都和工匠相關，此等人竊居廟堂之上，真當我大明無人嗎？”
　　面白男子笑道：“想我張茂當年出了考場，便立誓此生不再踏入壹步，如今已然七年了，久居江南，倒也有些冷眼看天下之意。近來江南物議沸騰，不過是為了遷都壹事。”
　　廣袖男子叫做文方，字言誠。他拉開胸襟，涼風吹過，舒爽的呻吟著，然後說道：“當年南方若是對陛下俯首帖耳，那遷都之事還有些許挽救之機。如今說什麽都晚了，只能看太子登基後的意思，不過我倒是有七分把握。”
　　張茂微微壹笑，風神俊秀：“言誠兄可是有了上進之道？”
　　文方笑吟吟的道：“正是，有人在太子身邊說了幾句，愚兄以後興許能得以幸進。”
　　“哈哈哈哈！”
　　張茂長聲大笑著，聲音清朗，引得撐船的船娘心神俱醉，手壹動，船就搖晃了幾下。
　　“撐穩了！”
　　張茂伸手扶住邊上，變色喝道。
　　等船穩後，張茂看似不在意的道：“言誠兄可是對小弟有了芥蒂？”
　　文方詫異道：“何出此言？”
　　張茂伸手抹去小幾上剛才搖晃時灑出來的茶水，漫不經心的道：“言誠兄妳喜愛前晉，向往魏晉名士，笑傲江南，堪稱名士，為何口出幸進之語，難道是覺得小弟不堪造就嗎？”
　　文方嘆息道：“太子身邊險惡，為兄想先去探路，若是能成，到時候自然會招賢弟前去。”
　　張茂笑了笑，拱手道：“那小弟便等待言誠兄的好消息了。”
　　文方搖搖頭道：“可那不是易事，得看時機。”
　　大概是不想糾結於這個話題，文方轉口道：“妳給魏國公出主意了？”
　　張茂眸色轉淡，說道：“我怎會給他出主意，不過是和他的幕僚閑聊時提及了幾個以前的例子，這等例子前唐和前宋不少嘛！罪臣總得有個姿態，君臣之間也得有個臺階，既親切，還得要有距離。太過親近即是佞臣，太過疏遠便是怨望，此中的尺度可不好掌控啊！”
　　文方灑脫壹笑：“妳倒是機警，那方醒號稱是寬宏大量，若是被他察覺到妳在其中的作用，為兄都得勸妳趕緊出家，以求避禍。”
　　船緩緩靠岸，張茂瞇眼道：“小弟行事自然謹慎，我輩讀書人雖說要有勇猛精進之心，不懼權勢，可還得要留有用之身，以待時機，為國出力！”
　　……
　　“魏國公被人給害了！”
　　壹個酒肆裏，十多個男子正在喝著劣酒，下酒菜都沒有。
　　壹個臉紅紅的男子端著酒碗，腳踩在長凳上，得意的道：“我剛才可是看到了，那魏國公出了門，猛地就是壹跤，哎喲餵！直挺挺的壹跤啊！就是人發昏了之後的那種摔跤，直接就把臉給摔成了豬……呃！摔成了大餅！而且好像手也摔斷了。”
　　“呀！那可是魏國公啊！這誰幹的？”
　　男子斜睨著他，然後喝了壹口酒，抹了壹下嘴，說道：“誰知道呢，不過興和伯在裏面。”
　　“興和伯？那可是個狠人，當年的鄭亨就是被他活活的氣死了，鄭家也徹底完蛋了，只是魏國公可是大明第壹勛戚，他……他不敢吧？”
　　男子把酒碗放下，振眉道：“這次兌換銀子，我估摸著魏國公應當是出手了，所以說是去請罪，不過……”
　　“莫談國事，諸位，莫談國事啊！”
　　這時掌櫃的出來聽到了，急忙過來勸道：“這幾日天天抓人，咱們還是說些街頭巷尾的事情吧，別到時候引來了人，把咱們給壹鍋端了。”
　　男子嬉笑道：“不說也成，掌櫃的，給些豆子下酒。”
　　掌櫃的趕緊應道：“好好好！都是老客人了，我豈會舍不得東西？都坐下吧，等著。”
　　這種小店，掌櫃就是夥計。
　　等掌櫃走後，男子壹臉神秘的道：“我估摸著殿下也在裏面。”
　　有人看看門口，然後低聲道：“那是肯定的，殿下不在裏面，魏國公去找誰請罪？”
　　壹個膽小的起身嘀咕道：“妳們說妳們的，我可什麽都沒聽到，走了。”
　　……
　　徐欽被擡進了裏面，郎中隨即到來，看到徐欽的臉也被嚇了壹跳。
　　“殿下，就是鼻梁骨斷了，左手沒斷，估摸著是抻了壹下，其它的都是些小傷，用藥之後很快就能好。”
　　檢查過後，郎中覺得很奇怪，魏國公徐欽按道理是武將世家，可居然會摔成這樣，就像是喝酒醉到麻木，完全沒有反應的那種摔法。
　　朱瞻基的臉上帶著冷笑，說道：“那便用藥吧，仔細著，不然毒死了算誰的？”
　　郎中被嚇到跪地，“殿下，小的不敢啊！”
　　方醒看到徐欽還在昏迷，就說道：“殿下只是謹慎罷了，妳且用藥，還有，妳可能看出魏國公為何昏迷不醒嗎？”
　　郎中的面色壹變，堆笑道：“伯爺，小的只是外傷拿手，其它的實在是學藝不精，見笑了。”
　　貴人之間的事，普通人最好不要摻和。
　　方醒搖搖頭：“妳自去吧。”
　　賈全引了郎中出去，方醒看著躺在門板上的徐欽，笑道：“魏國公果然是能伸能屈，還能忍，換了我的話，肯定是不敢這樣摔的，太疼了。”
　　朱瞻基起身道：“把他送回去，我這邊馬上寫奏章，勛戚還得要皇爺爺來管才是正理。”
　　聰明！
　　方醒給朱瞻基豎了個大拇指。
　　勛戚是國朝的中堅力量，也是不少人拉攏的對象。
　　別人拉攏最多是居心叵測，可朱瞻基要是去拉攏，那性質就不壹樣了。
　　——迫不及待！其心可誅！
　　於是壹扇門板就擡著徐欽出去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居然沒人想到用馬車送回去。
　　於是就這麽壹路招搖著，金陵城的人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