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1章 給個教訓

　　於謙走在濟南的街道上，沿著壹條街中河的河邊緩緩的踱步。
　　河水很清澈，於謙蹲在河邊，把手伸進河水裏，頓時壹股涼意沿著手臂襲來。
　　這是泉水。
　　他不禁捧水洗了把臉，而就在上遊，兩個男子也在洗臉。
　　於謙在唾棄著自己的壹時膽怯，所以他出來了，他想看看朗朗乾坤之下，誰敢對他動手。
　　沒人敢殺他，這壹點於謙還是有信心的。
　　他是皇帝夾袋裏的人，要是在濟南死於非命，不說別的，方醒就敢直接拿下那位十七先生，讓他知道什麽叫做寬宏大量。
　　龐然大物啊！
　　於謙這幾日算是窺看到了江湖的壹角，那些士紳們的龐大實力顛覆了他的傳統觀念。
　　以往在他的印象中，士紳雖然占了不少便宜，可對於大明的基層穩定是有大好處，所以兩廂抵消，無功無過。
　　可等他看到那些初步核算出來的數據之後，震驚之余，剩下的只有麻木。
　　這就是壹頭怪獸，貪婪的怪獸！漸漸生長的怪獸！
　　他們以田地為主食，商業為零食。坐擁良田，商賈趨之若鶩，只想求個靠山。
　　於謙緩緩起身，然後負手沿著小河散步。
　　天上的太陽依舊在散發著光熱，可河邊的垂柳卻給了行人陰涼。
　　於謙漸漸陷入了沈思之中，他在尋根問底，並拷問自己的內心。
　　作為儒家子弟，他也是被優待的那壹群人，家人也喜不自勝。
　　私與公，貧與富……
　　那兩個男子悄然跟了上來，壹人在前，壹人在後。
　　後面的那人在觀察著周圍，當他發現安全時，就幹咳了壹聲。
　　聲音就是訊號，前方的男子突然加快了腳步，快速接近於謙。
　　於謙依舊在低頭沈思著，他已經忘記了出來的初衷，腦海中陷入了天人交戰。
　　沒有誰會真正的無私，若是有，那種人太可怕，大抵就是沒有七情六欲，如同天道壹般。
　　那個男子的腳步越來越快，他本是和於謙同向，但橫向相隔著三步的距離，加速之後，他的方向漸漸傾斜，最後合並的路線就是和於謙相撞。
　　後面的男子迅速跟進，這是準備壹擊不中，後續繼續攻擊的意思。
　　於謙對此卻茫然不知，他依舊在思索著。
　　男子面色微微猙獰，在雙方即將要撞到壹起時，他甚至還觀察了壹下角度。
　　壹個身影急速沖了過來，驚動了於謙，他擡頭皺眉，想看看是誰敢大白天對自己下手，卻看到了壹個熟人。
　　男子的眼中剛露出喜色，身邊就傳來壹聲大喝，然後壹個身影就徑直撞了過來。
　　男子是準備去撞擊於謙，力量都偏向了左側。
　　而這個身影卻是對著他來的，兩相比較，自然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嘭！
　　兩個大漢的相撞，就像是兩塊礁石被巨浪撲擊到了壹起。
　　男子還沒來得及看看是誰，就覺得身體壹震，然後就飛了出去。
　　“噗通！”
　　河水不深，可男子卻是猝不及防落水，馬上被嗆到了。
　　辛老七穩住身形，回身盯著那個後面的男子。
　　那男子張開嘴巴，驚訝的看著河裏的同伴。
　　“有人落水了！”
　　男子本想裝路人，可辛老七那雙眼睛在死死的盯著他，此路不通。
　　所以他高喊壹聲之後，馬上轉身就跑。
　　辛老七沒追，男子心中微喜，可才將回頭，他就看到了壹個個子矮小的男子，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男子的手中有刀。
　　飛刀！
　　“我叫小刀！”
　　飛刀沒飛，小刀揮手，刀光閃過。
　　男子捂著咽喉緩緩退後，目光驚駭。
　　旋即鮮血從他的指縫中噴湧而出，男子嘴巴張開，嗬嗬有聲。他緩緩回身，看著於謙……
　　於謙瞇眼看著藍色的天空，喃喃的道：“真的敢動手啊！”
　　河中的男子已經掙紮著起來了，他沒敢回身，就倉皇往對岸去。
　　小河只有兩米寬，男子瘋狂奔逃，河面水花四濺。
　　他狼狽的上了岸，然後迎面就來了壹把長刀。
　　——不要活口，全數殺了！
　　這是方醒的吩咐。
　　他需要用鮮血來告訴濟南人，那些士紳在掙紮些什麽，在強求些什麽，在策劃著什麽。
　　血光閃過，方五收刀。
　　於謙低頭，恰好看到了那道血光。
　　他微微側臉，聽到了重重的墜地聲。
　　“他們沒想殺妳，也不敢殺妳。”
　　“興和伯。”
　　於謙拱手道：“下官慚愧。”
　　方醒指指對岸還在抽搐的男子，說道：“還沒到圖窮匕見的時候，他們只是想恐嚇，想證明自己的強大，可這只是徒勞。”
　　血腥味漸漸彌漫過來，於謙有些不自在的道：“是，那位十七先生大抵是不會用這等手段的吧？”
　　這時那些百姓才開始從邊上湧過來，卻懾於持刀的家丁不敢靠近，只是在邊上指指點點的，壹臉的興奮。
　　看熱鬧是人的本性，看死人同樣是。
　　“十七？那只是家奴罷了，地位高些的家奴，那家人不會留下手柄，因為他們沒有那個勇氣。”
　　方醒轉身，於謙跟在身邊，低聲道：“興和伯，落水這等把戲……下官覺得有些孩童般的頑劣，想來應當是某位士紳的手段吧。”
　　“妳以為只是落水？”
　　“難道不是嗎？”
　　於謙回身看了壹眼。
　　嘭！
　　壹塊大石頭被辛老七用力的砸進了水裏，接著水面上就多了壹抹血跡。
　　圍觀的百姓壹陣驚呼，辛老七招呼壹聲，帶著家丁們跟了上來，那些百姓就蜂擁過來，看著水中的壹句屍骸驚呼著。
　　“老爺，那人躲在水中，靠著管子不冒頭。”
　　辛老七跟上來稟告道。
　　於謙心中壹涼，方醒卻笑道：“落水很平常，落水而死更是平常，不過他們大抵不敢，只會讓妳被淹個半死。”
　　於謙心中僅存的那壹點僥幸都消散了，壹直糾纏著他的那個念頭也漸漸有了答案。
　　“興和伯，優待確實是該取消了。”
　　方醒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樣的內心鬥爭，就說道：“這是壹個漫長的過程，正如十七先生所說，失去了儒家，難道大明還能靠著現在的科學子弟來治理國家。”
　　於謙心中壹動，說道：“千萬人被取消優待，他們壹旦撒手不管，地方上怕是會有些混亂。”
　　“而這些人會是混亂之源。”
　　方醒露出了冷笑：“他們不會甘心，所以會坐視，不，會慫恿，去制造問題。”
　　“那就必須要找到代替他們的……興和伯，是增加官吏嗎？”
　　於謙想起自己來此的用意，應該不只是皇帝要鍛煉自己吧。
　　“妳很聰明。”
　　方醒看到前方黃祿急匆匆的帶人過來，就說道：“皇權不下鄉，這個是美談，帝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美談，可如今都要撕破臉了，為何不下鄉？”
　　“至於官吏……本朝初期，那些文人不承認大明這個政權，不肯出山，太祖高皇帝就興學，國子監出來的都敢去擔任知府。”
　　方醒也覺得有些好笑，“現今大明的讀書人有多少？有多少是非優待就不肯出仕的？所以不必擔憂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