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姑獲鳥開始

活兒該

科幻小說

河北,壹座要在地圖上找很久的小縣城裏。 她透過車窗打量著眼前布滿灰塵和汙漬的夜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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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雲與泥

從姑獲鳥開始 by 活兒該

2019-5-27 13:05

  香港聖瑪麗醫院
  足足三章沒有正經戲份的李閻終於揚眉吐氣,再次回到他的節奏裏。
  混亂了幾天的九龍城寨即將平息下來,現在還站在場內的,似乎沒有輸家,和聯勝取代了吳豪錫,香港大小社團利益均沾,九龍城寨騰出了好大壹片生意,連太歲也貫徹了她壹向的原則:“別惹老娘。”
  皆大歡喜……
  李閻手裏提著果籃,剛到病房門口,就聽見花衫九的嗓門。
  “小周,這件事事先我真的不知情,樂哥那天忽然來城寨,說想看妳打拳,我當然高興啊,之後我看妳被那個撲街打倒,壹時氣憤才在福義鬧事,我不知道樂哥早有安排。”
  病床上的小周臉色蒼白,眼皮垂著。
  “九哥,我冇別的意思,我也是拜過關公才入堂口,不會猜忌兄弟,事到如今,九哥妳講,我就信,妳說唔知道太子樂的計劃,我唔不會再問。”
  花衫九杵著拐杖,還要說什麽,眼角瞥見了門口輕輕敲著玻璃的李閻。
  “挑那星,妳還敢來?”花衫九紅了眼睛。
  李閻走了進來,把果籃放在桌子上。壹邊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拿了壹把凳子,壹邊對花衫九說道。
  “九哥,冤有頭債有主,妳的腿是叫紅鬼打斷的,小周是傷在徐天賜手裏。九龍城寨出事那晚,我在城寨外面打了壹晚上爬金庫(小鋼珠的代稱)。無論怎麽算,這筆賬都不應該在我頭上吧?”
  “妳是太歲……”
  “太歲是太歲,我是我,我充其量是在她拳臺混飯吃的拳手,拿命換錢而已。”
  花衫九壹時語塞。李閻又接著說。
  “九哥,如果妳唔介意,讓我們兩個練武的單獨待會兒?”
  從李閻進來,小周的目光就壹直停留在他身上,他聞言沖花衫九點了點頭,花衫九瞪了李閻壹眼,還是虎著臉出去了。
  李閻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熟練地給蘋果削起皮來,嘴裏問道:“傷怎麽樣,沒落下什麽毛病吧?”
  “就醫及時,手臂接回來了,以後陰天下雨可能會痛,在床上躺個小半年,沒大礙。”
  李閻靜靜聽著,小周說的輕松,可李閻明白,手臂斷過壹次的小周手以後用不得力,功夫已經去了大半,算是廢了。
  他壹邊削著蘋果,壹邊說道:“退出來吧,這次的事壹完,妳欠他們什麽人情也都還清了。”
  小周虛弱地壹笑:”妳這次來,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是!”李閻說的格外用力,他手上不自覺使上了勁,長長的蘋果皮掉進垃圾桶裏。
  “我現在這樣,退不退沒差別的。”小周這時候還能笑得出來,“關心妳自己好了。”
  李閻把蘋果遞了過去,小周微微搖了搖頭。
  “消化不了,腸子會爛掉,我現在只能吊葡萄糖水。”
  李閻把蘋果送到自己嘴裏,面無表情,卻重重地咬了壹口。
  兩人相對無言。
  說到底,李閻和周維安並沒有深厚的交情可言,二人又都不是交淺而言深的性子,氣氛頓時沈悶下來。空氣中只有李閻默默大口啃著蘋果的聲音。
  過了好壹會兒,李閻站了起來。
  “走了,妳好好休息。”
  “李師傅。”
  他走到門口,身後的小周忽然叫住了李閻。
  “謝謝。”
  李閻停了停,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
  出了房間,李閻身上的幾許暮氣也隨之消散,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關山難度,誰悲失路之人?小周退場了,自己可是還在場上。
  杵著兩只拐杖的花衫九在走廊裏點上壹只香煙,
  “先生,醫院裏是唔能抽煙的。”壹名踩著白色膠底鞋的護士走了過來。
  花衫九長出壹口氣,瞪了那名護士壹眼最後還是把煙掐掉。他看到李閻走出來,杵著拐杖走了過來,沖著李閻叫道:“妳跟小周講乜?”
  李閻沒有回答,而是開門見山地說道:“九哥,我有件事情想請妳幫忙。”
  “請我幫忙?”花衫九氣極反笑:“妳發燒燒壞腦子了吧?我憑乜幫太歲的人?”
  李閻笑了笑,他幫花衫九整理了壹下襯衫。說道:“我講過了,太歲是太歲,我是我,我來香港還不到壹個月,混飯吃而已,太歲也好,和聯勝也罷,我不想站邊的。九哥管著整整壹區人馬,總不會像那些只知道耍狠的老四九,乜都看唔清,壹個個被狗屁義氣糊住了眼,活該被人家耍得團團轉。”
  說到最後,李閻語氣揶揄。
  花衫九聞言卻冷靜了許多:“就算如此,我也沒有幫妳的理由。”
  李閻低頭抽了抽鼻子,低聲對花衫九說道:“今天和聯勝的坐館擺和頭酒,替太子樂向太歲賠罪,過了今晚,太子樂就可以回家睡大覺了吧。”
  “妳想說乜?”
  李閻想起余束今天在酒席上的話,不動聲色地說道:“和聯勝讓給其他社團的那幾成紅利,其中有太歲壹份。”
  花衫九瞳孔壹張:“妳講乜?”
  成了!
  李閻沒再說話,只是笑吟吟地看著花衫九。
  花衫九壓住心中的不快,冷冷問道:“妳想讓我幫什麽忙?”
  “我想讓九哥幫我找壹件東西,另外,我想跟太子樂談壹談。”
  “乜鬼東西。”
  “好簡單,壹張紙。”
  ……
  九龍長沙灣道2號四字樓c座,詠春國術館。
  徐天賜不安地坐在場下,看著師兄弟們練拳。
  壹名老人端坐在他對面,兩人之間是黑白字密布的棋盤。
  “天賜,下棋要專心。”
  老人嘴角總是習慣性向下瞥著,看上去很嚴厲。
  徐天賜抿著嘴唇,撚起黑子,壹字落下。
  老人搖了搖頭,白字壹落,逐漸把黑子逼到了死角。
  “瞻前不顧後,打拳這樣,下棋也這樣,壹點長進也沒有。”
  徐天賜吐了吐舌頭,沒有說話。
  “我聽說妳上拳臺,把壹個打文聖拳的師傅傷的很重。好像還惹了麻煩。”
  徐天賜端詳著棋盤,壹邊落子壹邊說道:”爺爺當年,也惹過不少麻煩吧。”
  “臭小子,還數落起我來了。”
  老人笑罵了壹句,頓了壹下,又說:”不要再去了。”
  徐天賜報以沈默,手指捏著幾枚黑子。
  ”妳把既上拳臺,生死無怨掛在嘴上,可有些人上拳臺是為了謀生,這些人死在拳臺上,不會埋怨。可妳上臺是為了意氣,妳死在拳臺上,不值得。”
  “爺爺。”
  徐天賜摸了摸下巴,壹邊思考棋路,壹邊說道:
  “我練拳練了十幾年,從來不知道為什麽練武,強身健體?保家衛國?可為什麽我們總要防,總要守?為什麽我們練中國武術的,永遠要是被挑戰的壹方?為什麽要等著人家找上門來,指著妳的名字侮辱妳,我們才穿著長衫,慢悠悠地反擊?憑什麽要等著人家把東亞病夫的招牌扣在我們的頭上,我們才拼著老命去說什麽不許侮辱中國武術,好煽情麽?為什麽我不能主動去宣揚我的功夫,我比妳強,憑什麽不去爭?憑什麽不能踢妳的館?踢到全香港都知道我的名字,踢到他們聽到詠春兩個字就怕,踢到他們再也不敢嚼舌根。”
  徐天賜說得又輕又快,瞳孔卻微微泛紅。
  老人嘆了口氣,壹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苦笑著說:“妳這個年紀。還踩在雲彩裏。”
  徐天賜笑出了聲:“爺爺,我才十九歲,總不能早早把臉埋進泥裏才對吧?”說著,他又下了壹子。
  老人壹楞,隨著天賜壹字落下,原本四平八穩地局勢瞬間被撕開壹個大口子,徐天賜這般兇狠打法,竟然透出幾分逼人的靈氣來。
  老人看著棋盤看了很久,看著眼前這張微笑著的稚嫩臉龐,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真正了解過這個孩子。
  “爺,我贏了。”徐天賜笑得露出虎牙。
  半生沈浮老人的嘴唇微微顫抖,心中有三分欣慰,三分酸楚,四分的辛辣。良久才咬著牙說道:
  “妳要是折了,別來找我。”
  “既上拳臺,”徐天賜字字都像壹顆釘子釘進地裏。
  “生死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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