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再吊兩天

　　“為什麽？”
　　李閻完全不明白丹娘的邏輯。
　　“相信我，將軍。”
　　丹娘沒有解釋。
　　李閻權衡了壹小會兒，才開口回答。
　　“是。” “……”
　　十夫人眼睛瞇起來，攥住李閻領子的巴掌更緊了，血點從十夫人的袖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她卻沒半點知覺。
　　這女人的臉捉摸不透，好久，笑容似山茶花綻放。
　　“原來妳也有聰明的時候，我還當妳壹輩子是榆木腦袋。”
　　她壹邊笑，壹邊搖頭。
　　“不過我知道，壹拐不是妳殺的，壹來是妳這性子，我還算了解，二來……”
　　十夫人話頭壹轉：“別看妳天保仔現在如日中天，我綁肉票的時候，妳還穿開襠褲呢，要真是妳動的手，我早早就能查出來。”
　　李閻有點跟不上十夫人的思路。不明白這個將死的女人心裏的算盤。
　　十夫人松後退兩步，看李閻的眼神很矛盾。
　　義子？情夫？都有，都不全是。
　　夫人端著步子坐下，胳膊肘壓在桌上，沖李閻壹擺手。
　　“給我打盆水來~”
　　李閻挑了挑眉毛，彎腰撿起地上的銅盆，拿起水壺倒了滿滿壹盆熱水。
　　女人坐在解開扣子，把身上沾滿血絲的花襖丟開，用打濕的毛巾擦拭著身子，幽幽地說：
　　“當初咱倆弄，是我牽的頭，那時候戀奸情熱，生了秀兒，妳我都很快活。”
　　“說實話，我沒覺得自己對不起鄭壹拐，他壹個天閹，占不了我身子，是他無能。我壹個女海寇，被官府抓了要扒光身子千刀萬剮的，難道還要立貞潔牌坊？為他守活寡？”
　　女人的聲音厲了幾分。
　　“我石氏三百高裏鬼，占了“五旗八百鬼”快壹半，這些年為了他鄭壹拐這個盟主，死得還剩下壹百多個。我十五歲替他打理幫務，紅旗幫的上下幾萬人，有人當著面都認不出他這個盟主，可妳問問，誰認不出我這個幫主夫人？”
　　“同床異夢二十年，我對得起他！可妳，卻不這麽想。”
　　女人的嘴角往下壹瞥，這時候李閻站著，背對著她，沒看到她的表情，卻能明顯感覺到十夫人語氣中的怨憤。
　　“這兩年我提過幾次咱倆的婚事，妳吞吞吐吐壹直不肯答應，連我的身子也碰得少了，甚至到妓寨去過夜，就為了躲我，我聽是妳夜裏喝酒，還哭過幾次，沒出息。”
　　李閻默然，這時候他只能聽著。
　　“妳覺得妳對不起鄭壹拐。跟我弄，對不起他的養育之恩，難不成我守寡就快活？我在妳眼裏，就是個不知廉恥的蕩婦？妳躲我，妳覺得我怎麽想？外人都說妳天保仔仗義，是個有血性的漢子，怎麽到我這兒就成了縮頭烏龜？”
　　十夫人話頭壹收，唇角翹起來，：“不過今天妳這個是字兒，真寬我的心。”
　　她神色溫柔了壹些：
　　“看來妳還懂我壹些，也願意哄我開心，有時候我想想啊，跟我弄的，要是個敢殺鄭壹拐的男人，可真不錯。”
　　毛巾擦過，沾著血珠的肌膚透亮晶瑩。
　　李閻沒說話，他還是不太理解。天保仔真殺了鄭壹拐，十夫人有什麽可開心的。
　　他問丹娘，丹娘也不說。只含糊了壹句“妳不懂女人。”
　　十夫人擦幹凈身上的血，姣好的上半身劃著細長的血色傷痕。
　　她對著李閻，壹番話毛骨悚然。
　　“我這壹身東西後患不淺，不想留給秀兒。我死以後，妳把我上六節脊抽出，用壹壇子人血泡上三天，把骨頭磨碎，和著血壹起喝幹凈，能拿我壹半的厭勝術。”
　　李閻眼睛半閉半睜，權當沒聽見這話。
　　他和這個綽號“十夫人”的女人初次見面，彼此沒有際遇可言，只是這時候聽這個女人講述平生，聽她埋怨鄭壹拐，也埋怨天保仔，聽她快死了還念叨著鄭秀，李閻聽得泄氣。聽得不痛快。
　　我不是天保仔，我拿了妳的紅旗幫，多的我做不到，不過，我肯定讓妳沒有遺憾地合眼。
　　“保仔，妳敢打敢拼，幫裏交給妳，我放心。吊住壹口氣不死，是氣不過妳這兩年冷落，如今想想也是無聊。只是下輩子投胎轉世，我得找個壓得住我的，鄭壹拐也好，妳也好，因緣倒錯，我這輩子折在妳們兩個人身上，下輩子就算了……還有就是，好好照顧~”
　　十夫人的話壹頓。
　　李閻拿住她手裏的沾血毛巾，用勁扯了扯，十夫人才松手。
　　李閻背對著女人，用毛巾輕輕擦拭著她身上的血跡，毛巾擦過的地方，女人的身子輕輕顫抖。
　　李閻壓低嗓子：
　　“十娘，別著急閉眼，這口氣，再吊兩天，好不？”
　　……
　　李閻輕輕退了出來，把門合攏，門口站著十來號包紅頭巾的男人，這些都是十夫人的心腹。
　　領頭的男人叫潮義，也是開始拿刀頂李閻腰眼的那個人，他歉意的看了李閻壹眼，李閻沒看見似的，說道：
　　“十娘叫妳們進去。”
　　這些人對視壹眼，讓過李閻走進屋子。
　　李閻看了壹眼蹲在墻角的查小刀，邁步走過去，跟他蹲在壹起。
　　“拿顆煙。”
　　查小刀嘬了壹大口，笑道：“妳不是能變胡蘿蔔麽？”
　　“膩了，換換口。”
　　“玉溪中華？”
　　“玉溪。”
　　“正好省了。”
　　兩個閻浮行走蹲在墻角抽著卷煙。大概壹柱香的時間，這些紅頭巾魚躍而出，在查小刀的驚鴻壹瞥裏，這些漢子個個都頂著“高裏鬼”的狀態，紅色威脅度有深有淺。
　　“夫人發話，天保，啊，天保哥。”
　　潮義四十多的粗礦漢子面無表情，沖李閻壹拱手。
　　“石氏壹百壹十二高裏鬼，今後身家性命……”
　　“潮義哥，我問妳個事。”
　　李閻打斷了潮義等人的話，他站起來扔掉煙頭，踩滅後之後才說
　　“剿我大嶼山的，是官府哪壹部分？誰帶頭？”
　　李閻問道。
　　紅頭巾眨巴眨巴眼睛，他看李閻面色陰冷，心中壹沈，勸道：“天保，眼下我們得先把兄弟們安頓好，夫人真有個三長兩短，妳做上龍頭，也要讓兄弟適應壹段時間，不是動刀兵的時候。”
　　李閻似笑非笑：“誰告訴妳，十娘得有三長兩短的？”
　　潮義正色：“夫人吩咐，今後我們”
　　“甭提後，我問妳今個兒，官府來得是誰？”
　　潮義楞了壹會兒，才說道：“格良吐巴圖魯，虎門水師提督，卓虎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