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壹章 此日本已非彼日本（上）

　　風聲呼嘯，刀光閃動。
　　電光火石之間，紫藤浩壹猛地壹個閃身，堪堪避開了宮本麗的刺刀。
　　幾乎只是毫厘之差，他總算是險之又險地逃過了壹劫，但卻連西裝都被拉開了壹個大口子。
　　刀鋒貼肉的那壹瞬間，原本自我感覺良好的紫藤浩壹愕然發現，死亡居然離他如此之近！
　　然而，沒等他喘過壹口氣，就發現壹根冰冷的槍管頂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宮本警視……妳，妳這是想要幹什麽！”
　　詫異地看著宮本正的冷漠臉龐，紫藤浩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但壹時間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依舊故作鎮定地呵斥說，“……這是什麽意思？妳難道是想要對守法市民濫用武力嗎？”
　　盡管說得義正詞嚴，但他臉上的肌肉已經開始因為氣憤和恐懼而顫抖，吐詞也不是那麽清晰了。
　　“……不幹什麽！只是這裏有壹只讓人厭煩的蒼蠅，想要壹槍解決掉他罷了！”
　　宮本正警視繼續把手槍頂在他的太陽穴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過去的兩年裏，我費盡周折調查真相、收集證據，也沒能在法庭上扳倒令尊，反倒連累得女兒被妳這個惡德教師篡改成績，被迫留級，蒙受了巨大的恥辱……如今殺了妳雖然於事無補，但好歹能讓我們父女出壹口惡氣……”
　　“……妳這樣隨便殺人也算是警察嗎？”紫藤老師的表情頓時凝結了，“……妳把法律都忘了嗎！”
　　“……當然算！”宮本正挑了挑眉毛，“……妳在什麽時候居然會這樣天真，有了我們警察就當真要遵紀守法、保護市民的錯覺？我這不過是在向俄羅斯、墨西哥和美國黑人區的外國同行們學習罷了！”
　　——好吧，有時候把節操這種多余的東西壹口氣統統丟掉，似乎也是壹件很愉悅的事情……
　　“……不！不！妳不能這樣！妳……妳不要沖動！殺人是要坐牢的！妳這個罪犯！”
　　看著這位警察先生已經徹底丟開臉面和節操不要，紫藤老師終於開始慌了——在他的思維裏，唯有選票、輿論和民意才是最強的力量，所以民主的遊行永遠能夠戰勝專制的槍管，因為對方從來不敢真正開槍殺人，即使開了槍也要受到全社會的懲罰……可現在哪裏還有什麽社會壓力，來制約宮本正不能開槍？
　　所以，他壹臉冷汗地試圖勸說宮本正拿走頂在他腦門上的槍，偏偏又放不下臉面，下意識地不肯服軟——於是，便只能色厲內荏地繼續威脅，讓人聽著感覺像是火上添油……或者說是作死。
　　然而，日本人的思維方式果然十分獨特，有時候某些人越是作死，反倒越是死不了……
　　“……坐牢？日本民族都已經快要滅亡了，哪裏還有牢房可以讓人來坐？”
　　宮本正如此嘆息道……但他盡管放出了狠話，表情卻愈發糾結，過了很久也沒有扣下扳機。
　　對此，王秋和馬彤不由得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而遲遲不見死亡來臨的紫藤老師，先是有些錯愕，然後看著宮本警視的糾結表情，很快就隱約覺察到了什麽，頓時冷笑壹聲，居然更加變本加厲地開始了挑釁：
　　“……來啊！怎麽不開槍了？是不是感到心虛了？自詡為奉公守法、清正廉潔的宮本警視！就在這裏壹槍打死我，以警察的身份犯下殺人罪！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妳的真面目啊！還有，之前床主市警方應對‘殺人病’危機的工作，也是妳在指揮的吧！結果怎麽樣？哼哼，床主市就是因為有了妳這樣的署長，才會在短短兩天之內變成地獄的！如果妳還有壹點廉恥的話，那麽但願妳有生之年都會為此而感到愧疚！永遠都痛苦地沈浸在自己的過錯之中吧！”
　　他的這番話，既讓宮本警視的臉色更加難看，也讓那些抗議的避難者們激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喪屍災變爆發之後，在看著熟悉的故鄉瞬間面目全非，自己的家人、同事、愛人相繼死去，心中充滿絕望與痛苦之余，每壹個幸存的市民也都在默默地思索著：這壹切的慘劇和悲劇，到底是誰的罪過？
　　而此時的紫藤浩壹，則拋出了壹個似乎讓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解釋：這壹切都是政府失職的罪過！
　　不是嗎？從壹開始，就是政府沒能及時預警，接下來也還要繼續掩耳盜鈴，欺騙民眾……直到最後，那些政府高官們早就逃上了公海上的船隊，卻把數以千萬的守法公民丟在了喪屍的嘴邊！
　　更重要的是，眼下穿著警服站在他們身前的宮本正，儼然就成了那個腐朽政府的代表！
　　“……沒本事消滅怪物、保護市民，反而還要公器私用、濫殺無辜！妳這種人也算是警察嗎？”
　　“……打倒踐踏法律的邪惡警察！床主市被妳們弄成了這樣，妳也配穿身上的這套制服嗎？”
　　“……我們是熱愛和平與自由的守法公民，絕不在暴力面前屈服！”
　　……
　　聽著這些義憤填膺的怒吼和斥責，看著那壹張張氣血上湧的臉龐，還有槍口下紫藤老師宛如殉難聖人壹般的表情，宮本警視的表情愈發猙獰，握著槍的手掌卻顫抖得厲害，心中的動搖更是愈甚……
　　——畢竟，這座城市確實是在他和其他幾位警政官員的指揮下淪陷的，這是他洗脫不掉的原罪。
　　除此之外，其他剛剛從市區掃蕩回來的戰士們，看著這些憤怒叱罵的市民，也不由得微微有些動容。
　　最後，宮本麗和她媽媽宮本貴理子商量了壹下，便湊過去輕聲開口，給了宮本正壹個結束和讓步的臺階，“……算了！爸爸！即使這個世界已經崩壞，我也不希望看到爸爸違背自己的原則，變成壹個殺人犯。像他這樣只會耍小手段的人渣，根本就沒有殺掉的價值！在這裏打死他，只會臟了您的手！”
　　“……好吧！看著我女兒的份上，今天就饒妳壹命！”宮本正深深地吸了壹口氣，趁勢就坡下驢，收起了手槍，丟下壹句狠話，轉身離去，“……希望妳好自為之！紫藤！”
　　然而，就在他走出不過幾步路的時候，紫藤浩壹已經整了整自己淩亂的衣服，繼續對庭院內的幸存者們開口忽悠，“……看啊！同胞們！這就是民主的勝利！正義的勝利！人民的力量是無敵的！每壹位踐踏法律和人權的暴徒，最終都會為他們的罪孽感到羞愧而死……”
　　——很顯然，看著這樣鮮明的對比，恐怕沒有誰會認為，宮本壹家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
　　看著宮本壹家三口宛如落荒而逃的背影，王秋忍不住微微地搖頭嘆了壹口氣。
　　宮本大叔啊！像妳這樣被幾句話就擠兌得沒膽子開槍殺人，只敢甩下幾句狠話掉頭就走。貌似覺得自己是寬宏大量，饒恕了仇人……其實應該說是精神勝利法呢？精神勝利法呢？還是精神勝利法呢？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是真正的舊日本軍閥，恐怕早就已經擡出機關槍開火橫掃了！
　　沒辦法，壹旦陷入這種有理說不清的僵局，也唯有殺人才是最佳的威懾手段啊！
　　雖然常有人說什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好像正義永遠能戰勝邪惡，殘暴的統治者永遠沒有好下場。但事實上，這世上哪有雙手不沾鮮血的統治者？別忘了政治本身就是壹門管理和懲罰人的技術！
　　而且，按照歷史書的記載，很多殘暴的政權卻能取得成功；另壹些仁慈的政權反而遭到了毀滅。
　　舉例來說，當年的蒙古鐵騎屠城滅族、殘暴無比，可照樣是橫掃歐亞，最後的沒落也不是因為殘暴，而是因為無能；近代的歐洲殖民者入侵美洲，前後殺了數千萬印第安人，殘暴到了極點，可照樣沒有受到懲罰……還有，按照傳統的觀點，法國大革命時期雅各賓派失敗的原因，是因為搞革命恐怖，殺人太多；可是列寧卻認為雅各賓派的失敗是因為殺人太少——於是，在後來十月革命時，數百萬俄國人死於非命，超過了雅各賓派許多倍，十月革命卻沒有因此走向失敗，反倒是從壹個勝利走向另壹個勝利。
　　總之，殘暴屠殺是鎮壓不服的最快捷手段。相反，壹味的寬容和放縱，卻不可能得到人民的愛戴，只會讓人覺得軟弱，覺得無能，覺得妳好欺負，開始對妳得寸進尺，步步逼迫，最後逼得妳無路可退。
　　殘暴本身並不是絕對的錯誤，沒有原則的殘暴才會帶來災禍——但這已經不是殘暴，而是無能了。
　　當然，既然宮本父女自己克服不了心理上的障礙，最終選擇了原諒紫藤浩壹這個陰險的家夥，那麽王秋自然也沒必要越俎代庖，對跟自己無冤無仇的紫藤浩壹補上壹槍，把臟水、怨念和怒火攬到自己的腦袋上——雖然這個擅長添亂的逗逼，實在是讓人看得惡心……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縱容這些無組織無紀律的家夥繼續起哄，給自己這邊的人添亂——明明手裏連壹把刀都沒有，卻在壹群荷槍實彈的戰士面前傲慢得鼻孔朝天……妳們到底以為自己是誰啊？
　　於是，看看高城壯壹郎等人似乎還沒拿定主意，王秋便找了個高音喇叭，清了清嗓子，開始高聲演講：
　　“……諸位無事生非的難民們！妳們現在鬧夠了嗎？妳們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