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九章 節操過多的煩惱（中）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有壹個夢想啊。”
　　站在黑煙彌漫的焦土廢墟上，涼宮春日壹邊悠悠地訴說著，壹邊仰頭望天。
　　“……不管是被人嘲笑成中二病也好，還是被懷疑腦袋有問題也好，我都夢想著讓這個無聊乏味的世界，變得更加精彩和熱鬧起來，然後讓自己成為保護世界、捍衛正義的傳奇女英雄……
　　這麽多年過來，盡管壹直不被理解，但我始終放不下心中的這壹縷執念，想要和外星人、未來人、超能力者和異世界人壹起玩耍，把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熱鬧吧！
　　最終，就在我已經快要放棄的時候，我的夢想卻突然實現了，壹個熱鬧喧囂的新世界向我敞開了大門，無數奇妙的事物展現在我的眼前，而外星人、未來人和超能力者，原來壹直就在我的身邊……
　　但是，在壹段時間的興奮之後，我卻發現自己陷入了對未來前途的迷茫之中。
　　怎麽說呢？就感覺像是壹部精彩的小說，被省略了大部分跌宕起伏的情節與過程，直接從開頭跳到了結尾——雖然結尾是很光明的HappyEnd，但還是讓人感覺很別扭，也很茫然。
　　總之，在這個突然敞開了大門的奇妙新世界裏，我突然發現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做些什麽。
　　追求更強大的力量？我已經是這顆星球乃至於每壹個世界的至高神了，還有誰能比我更強大？
　　抗擊外星侵略者？首先，我們的世界暫時還沒被外星人侵略。其次，呵呵，且不說我的能力，光是憑著我已經見過的那些奇人異士，甭管什麽外星人膽敢來侵略我們的世界，都絕對只有被吊打的份兒！
　　鏟除邪惡、維護世界的公平與正義？嗯，這個任務似乎很適合神明的身份，我剛才堅持要懲戒這些人皮惡魔，給那些慘死在地下室裏的女人們壹個公道，就是因為我覺得這是自己的天賦使命……”
　　說到這裏，涼宮春日同學忍不住幽幽地嘆了壹口氣，“……可結果呢？雖然這樣派出巨人兵團、轟轟烈烈大鬧壹通，給人的感覺似乎確實是很爽。但等到壹切全部結束之後，除了制造出壹片廢墟之外，我又解決了什麽問題？真的維護了公理和正義，給那些慘死的人們討回了公道嗎？
　　沒有！除了剛才逮住的那個食人魔上校，還有已經被咱們幹翻的那些打手嘍啰，創辦了這個虐殺俱樂部的很多邪惡成員此刻恐怕依舊安然無恙，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誰，現在又待在哪裏。
　　相反，正如那個上校所說的，很多無辜的德軍士兵卻因此而死了，損毀的公物更是不計其數……我這樣還能算是正義的夥伴嗎？更要命的是，下壹步又該怎麽辦？
　　嗯哼，我當然可以制造更大的天災，甚至召喚壹顆巨型隕石撞擊德國，把這個國度夷為平地。又或者召喚壹群妖魔鬼怪降臨歐洲，天誅這片土地上每壹個能找到的人渣……可是，在這樣無差別的酷烈打擊之下，因此而死去的無辜之人，最少也會是罪有應得之輩的好幾倍吧！為了維護正義而做出這種事情的我，在人們的心目中，到底該算是英雄還是魔王？哎，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正如那個食人魔上校說的壹樣，同樣沾了血腥、滿身殺孽的我，恐怕是沒有資格站在道德的高地上鄙視他們……”
　　她的肩膀突然垮了下來，仿佛整個人的思維都陷入了空前的糾結和混亂之中。
　　——對於涼宮春日的糾結，王秋壹時間只想以手加額，長嘆壹聲：少女啊，妳的節操實在是太高了！
　　明明是壹個以力破巧、勇往直前的元氣妹子，就不要去學那些矯揉造作的文學少女好不好？
　　如果是中國網絡小說裏的那些殺伐果斷的梟雄主角，哪怕是陽光類型的正面角色，頂多也就是對屠城和萬人坑之類的慘禍，會稍稍有所憐憫和觸動而已。至於在三位數以下的人命，則多半根本就不會當成壹回事，連眼睛都懶得眨壹下……如果隨便殺幾個人都要長籲短嘆壹番，那還怎麽快意恩仇、征伐天下？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作為壹名日本學生，涼宮春日大概從小就是在接受著各種反戰教育長大，對暴力和殺戮的厭惡，恐怕遠遠勝過其它國度的同齡人（僅限於真實世界，網絡競技不算）。
　　雖然日本高中生的校園生活，並非象牙塔裏的安樂天堂，同樣也不乏各種欺負人的惡霸事件，還有不良少女和少女的流氓團體，但距離血淋淋的生死殺戮，畢竟還有著相當遙遠的距離。
　　這也是為什麽從《這個是僵屍嗎？》到《名偵探柯南》的各種輕小說裏，即使是面對殺人兇手，主角也基本不會取其性命的緣故：因為在現代日本人的觀念裏，殺人永遠是不對的，即使對方是殺人犯也壹樣。
　　所以，想要讓涼宮春日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從習慣了和平生活的尋常中二病學生，壹下子變成滿手血腥、視人命如草芥的沙場勇士，實在是壹項不可能的任務——真正的戰爭和毀滅，是相當殘酷與悲哀的，絕對沒有騎士小說裏描寫得那樣引人入勝，更沒有遊戲動畫裏表現得那樣帥氣和華麗。
　　而且，突然獲得的強大力量，和突如其來的天降橫財壹樣，如果獲得它的幸運兒沒有足夠的心理素質，那麽接下來導致的多半不會是好事，只會是災難——輕則會讓人熄滅進取心，找不到人生的目標。重則會讓人頹廢腐化，失去壹切美好高貴的品質……這素來都是壹個很有哲學性，很有探討價值的話題。
　　王秋曾經不止壹次地聽說過，某個原本誌向遠大、奮發向上的好人，在偶然中了彩票或者繼承了壹大筆遺產之後，卻迅速變得頹廢墮落、沈迷於享樂，徹底失去了奮鬥的勇氣和動力，最終揮霍光了幸運得來的財富，墮落成了壹個窩窩囊囊的廢人——這些來得容易的財富，沒有成為他們的動力，反而成了阻力。
　　同樣的道理，對於涼宮春日來說，她剛剛突然獲得的強大力量，恐怕也是壹次艱巨的考驗。
　　事實上，她到現在都還能克制自己，沒有濫用暴力肆意搞破壞折騰地球，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