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警察

　　“哎……這個壞名聲算是落下啦！”洪濤看著大辮子老師的反應，就知道自己剛才那番道歉的話算是白說了，不光沒得到老師的原諒，還把老師給嚇到了。
　　胡同的出口在雍和宮大街上，緊挨著雍和宮的南墻。此時的雍和宮還不是北京城內香火最旺的寺廟，它和地壇公園壹樣，就是壹個用高墻圍起來的荒園子，甚至比地壇的待遇還次，地壇裏好歹還有壹個管理處呢，這裏除了幾個年紀大的老喇嘛在看著院子別著火之外，其它的喇嘛早就被破了四舊，全都遣送回原籍還俗了。
　　而此時的雍和宮大街兩邊，也沒後世裏的那麽多店鋪，大部分都是住家的後墻。在這個時代裏，住在臨街的房子裏是最不好的地界，這裏很吵，大公共汽車壹過，屋子裏的窗戶玻璃都跟著壹起震動，想早睡肯定很難，想不早起也很難。而且這時的臨街房根本就沒有什麽鋪面房的說頭，這時都是計劃經濟，不允許私人開設任何店鋪和買賣。
　　整個北新橋、安定門壹帶，最熱鬧的就是北新橋的十字路口和交道口十字路口，因為那裏有2個大商場，壹個北新橋百貨商店，壹個是安定門百貨商店。距離洪濤所在的位置，距離都差不多，壹個是向南沿著雍和宮大街壹直走，壹個是先向西穿過國子監大街，然後再向南。洪濤直接選擇了去北新橋百貨商店，這是壹種習慣，從小養成的習慣，生活在這壹片的老百姓都習慣沿著大街往南走。
　　大街上汽車很少，除了隔壹會兒會開過壹輛圓頭圓腦的公共汽車之外，洪濤走了壹路，只見到了壹輛小轎車和2輛馬車，剩下全是自行車和三輪車，這就是這個時代的交通狀況。
　　“斯柯達啊！名牌啊！”洪濤走得很慢，遇到他覺得有意思或者值得看的東西，還要停下來看看。此時他正站在13路公交車站，看著剛剛進站的壹輛紅白相間的當公共汽車的車頭發楞，嘴裏還在喃喃自語。
　　這輛大公共確實是斯柯達的牌子，但不是後世裏德國大眾斯柯達，而是捷克斯洛伐克斯柯達。這個國家現在已經沒有了，它原本是社會主義陣營裏的壹員，在90年代解體了，分成了捷克共和國和斯洛伐克共和國兩個獨立的國家，至於斯柯達這個牌子為何賣到了德國大眾名下，洪濤也不清楚。
　　這種公共汽車在北京的保有量非常高，下紅上白的是公共汽車，下藍上白帶著兩根大辮子的是公共電車，至於它們到底使用到了什麽時候，反正洪濤上中學的時候還能看到這種圓頭圓腦的大家夥，後來才慢慢被另壹種方頭方腦的國產大客車代替了。
　　至於小轎車和其它汽車，很少出現在馬路上，這個年代馬路上的主角是斯柯達公交車、嘎斯、解放牌、BJ130的卡車、SH581三輪汽車、長江750偏三輪摩托，另外就是壹眼望不到邊的自行車大軍和壹邊走壹邊掉糞團的馬車。如果妳想看到小轎車，那就得去長安街、王府井或者各大部委的院子裏去看，那裏壹般都會停上幾輛。
　　註意啊，是幾輛，不是壹大片，根據當年的記載，全國轎車數量也就幾萬輛，很多城市根本就見不到轎車，當時在壹些地級城市能見到轎車行駛都是見稀罕的事情，即使是首都北京，轎車的數量也是非常少，品種更是少的可憐，主要的車型就是前蘇聯和波蘭生產的GAZM20勝利、GAZ12吉姆、GAZM21伏爾加及SHSH760轎車，這些車大致相當於西方20世紀50年代轎車的水平，像車載空調和卡帶音響都沒有。壹直到了76年，才開始有日本轎車開始登陸中國，想在大街上看到，還得等壹兩年。
　　“砰！”壹聲巨大的爆炸聲，把洪濤的腦子從汽車上拉回現實，路對面的馬路牙子上圍著幾個人，壹個穿得又舊又破的老頭正提著壹個冒白煙的大黑鐵嘎達往壹個破布袋裏倒什麽東西，在他身前還有壹個鐵皮做的小爐子。這是壹個走街串巷爆米花的大爺，這個年代爆米花屬於比較高檔的零食了，3分錢爆壹次，自帶大米、玉米，如果想吃甜的，還可以自帶白糖。
　　斯柯達大公交已經噴著黑煙走遠了，車站上只剩下洪濤壹個小不點。這時的車站除了重要繁華路段，壹般很少有好幾趟公交車停靠壹個站牌的情況，所以洪濤這個孤零零的小孩站在公交站牌下面，來了公交車又沒上去，已經引起了有些人的關註，其中就有壹個騎著自行車，穿著白衣服、藍褲子、有紅領章的人。
　　“小朋友，誰帶妳出來的？”洪濤這時也看到他了，想躲但是躲不開，這個人已經從馬路對面拐了回來，把自行車停到洪濤面前，下車蹲下身子，盡量露出和藹的笑容問。
　　“沒人帶我！我自己出來轉轉。”洪濤使勁告誡著自己嘴要甜，見男的叫叔叔、見女的叫阿姨，但是話壹說出來，還是那麽幹巴巴的。
　　“自己出來轉轉？妳家大人呢？”警察臉上的笑容開始消退，眉毛也皺起來了。
　　“警察叔叔，我就住藏經館胡同，看今天天氣好，出來隨便轉轉，我認識家，也沒迷路，謝謝您了，我這就回去！”洪濤知道自己今天是別打算去北新橋百貨商店了，能不能順利回家都是問題，這位警察叔叔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或者說是好奇心，按照現在人對工作這個態度，他不搞明白自己是誰，家長是誰，估計是不會放自己走的。
　　“那叔叔送妳回家吧，妳幫叔叔指路，叔叔看妳是不是真認識家！”警察臉上又開始使勁笑，盡量把話說得柔軟壹點。
　　“……您看您也挺忙的，要不我自己回去得了，您要是送我回家，我的街坊鄰居肯定以為我又犯了什麽錯誤呢，您說我又不能挨家去和他們解釋，到時候您拍拍屁股走了，我就成胡同裏的壞孩子了，還是讓警察給送回家的壞孩子，您說這樣對我是不是不太好啊？”洪濤打死也不能讓這個警察送自己回家，要不然名聲就真臭到家了。
　　“嘿，這孩子說的對啊，我說同誌，妳把人家送回去，這不是給人家大人添堵呢嘛，我看他不像是迷路的，妳問清楚他知不知道門牌號碼，讓他自己回去得了！”車站上壹個等車的中年人開始插話了，他差不多和這位警察壹起來到車站的，壹直在聽警察和小孩的對話。
　　“那他要是走丟了妳能負責嗎？如果是瞞著父母跑出來的，妳能負責嗎？妳家孩子要是找不到了，妳不著急？”警察不樂意聽了，站起身來開始反駁。
　　“我覺得警察同誌說的對，這麽點的小孩不該到處亂跑，這要是走丟了，家裏得多著急啊，小朋友，跟警察叔叔回家吧，警察叔叔不是壞人，是抓壞人的。”旁邊壹個中年婦女又搭茬了，她站在了警察壹邊。
　　“那您的意思我是壞人是嗎？您家的孩子如果被壹個警察送回家，您生氣不？您家的鄰居會怎麽評價您的孩子？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啊！警察叔叔，我回家了，您忙您的去吧！”洪濤就煩這種起哄架秧子的人，往往他們的壹句話，能給別人添很多麻煩。
　　“嘿，妳誰家孩子！大人怎麽管的！有這麽和大人說話的嗎！”那個中年婦女沒想到讓壹個小孩給教育了壹頓，再讓旁邊等車的人壹笑，臉上掛不住了，雙手壹掐腰，就擋住了洪濤的路，準備要替洪濤的家長教育教育孩子。
　　“怎麽著，妳還想打人啊！來，妳打我壹下試試，妳信不信我現在直接躺地上打滾，讓妳給我瞧壹輩子病！妳再擋著我，我就撞妳身上撞出內傷來啊！”洪濤的個頭剛到女人的肚子，但氣勢壹點不弱，臉上也沒有害怕的表情，說完話之後往旁邊閃了兩步，繼續往胡同裏走。
　　“妳……妳……警察同誌，把他抓起來，這孩子肯定不是什麽好孩子，好孩子有什麽和大人說話的嗎！”中年婦女讓洪濤給說得真不敢繼續擋路了，她拿洪濤沒轍，打又不能打，罵又不好意思罵，只好去鼓動警察。
　　“小朋友……小朋友……叔叔跟妳壹塊走……”警察沒搭理這個中年婦女，趕緊把自行車搬上馬路牙子，推著車壹路小跑追上了洪濤。
　　“得，既然您非要送我，這麽著吧，您有車，幹脆帶我壹段，走著也挺累的，是吧！”洪濤壹看這個警察算是鐵了心要跟著自己了，自己肯定不能把他帶回家去，那樣的話自己在胡同裏就真沒人敢惹了，真成臭狗屎了，然後讓老爸知道以後，明天鐵定還得送托兒所。不過也不能和警察硬頂啊，跑又跑不掉，洪濤只能是硬著頭皮選擇了壹個去處，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