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合集

江南

科幻小說

  包含《龍族1·火之晨曦》《龍族2·悼亡者之瞳》《龍族3·黑月之潮(上)》、《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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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幕 罪與罰 Crime & Punishment

《龍族》合集 by 江南

2018-8-20 19:22

  它活過來了,像是有心臟在刀匣裏跳動,不止壹顆,而是七顆,七柄刀劍同時蘇醒,七種不同的心跳聲混合起來,有的如洪鐘,有的如急鼓,這是壹個暴虐的樂隊,它適合配唐傳奇中《柳毅傳》那樣的故事。
  深夜,校長辦公室頂層。
  壹盞臺燈,七只骨瓷杯子。七個人影圍繞著巨大的辦公桌,坐在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裏。風吹著落葉在屋頂滾動,好像無數忍者在屋頂上潛行而過,很久沒有人說話了,氣氛神秘變幻,就像是杯中茶水溢出的白汽。
  昂熱端杯向其他人致意:“真是難得,同時邀請三位學生參加晚間茶會,歡迎諸位,還有諸位辛勤的導師們……”
  “媽的!為什麽我要跟瘋子壹隊執行任務?我是對自己不斷留級的人生絕望了麽?不去!堅決不去!”有人顯然完全不打算配合壹下校長的風度,在椅子上壹邊扭動壹邊嚷嚷。
  卡塞爾學院獨壹無二的“G”級學生,芬格爾·馮·弗林斯。他之所以只能在椅子上扭動而不是立刻站起來逃之夭夭,是因為雙手被人用皮帶捆在椅背後了。
  他的身旁,提著褲子的副校長猙獰地冷笑。
  “我還沒有提到要妳們去中國屠龍,妳能否稍晚壹些再發作?”昂熱撓頭。
  “別以為我猜不出妳們的想法!什麽晚間茶會?就是動員會對吧?就是要把我和楚子航捆上同壹條船對吧?我已經完成任務了,校長妳別賴賬!我明年就要光輝地畢業,作為執行部專員,飛去世界各地和性感師妹們壹起執行任務,在古巴公路上飆車抽雪茄,在夏威夷的海灘上躺著讓人給我抹防曬霜,在湄公河上和偶遇的東方妞兒劃船……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拜托我可是熬了九年才畢業!我可不想折在黎明之前!”芬格爾很悲憤。
  “妳說的不是執行部專員的生活,是詹姆斯·邦德的。”執行部負責人施耐德嘶啞地說,“如果執行部有人過那樣的生活,那只能是我管束不力!”
  “給點想象空間不可以麽?”芬格爾嘆氣。
  “作為獨壹無二的‘G’級妳以為畢業那麽容易?就算我和校長放水,妳覺得校董會不會報復妳?我和校長是給妳創造機會。設想妳完成了這項任務,妳的實習報告該是何等亮眼,校董們絕找不出理由阻止妳畢業!否則妳很可能還要念妳前無古人的十年級!”副校長大力拍著芬格爾的肩膀,對這頭犟驢壹手胡蘿蔔壹手大棒。
  “比起死在這瘋子無差別攻擊的君焰裏……我寧願啃著豬肘子念十年級!”芬格爾怒視旁邊的楚子航,但明顯氣焰有些低落。
  楚子航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喝著茶,吃著巧克力蛋糕。
  “對這種家夥妳只有用暴力。”副校長對旁邊的古德裏安說。
  古德裏安頻頻點頭,深感作為教育家自己和副校長之間還有不小的差距。
  昂熱咳嗽了壹聲:“我可以繼續了麽?邀請最優秀的學生,品著紅茶,談談學院的礫石,展望壹下將來,是我們多年來的壹項傳統。而今天到場的三位,是這所學院中真正的精英,我非常榮幸地通知大家,妳們將作為實習專員被派往中國,調查最近曝光的‘龍王蘇醒’事件。”
  “榮幸妳妹啊……”芬格爾哭喪著臉。
  “不會就我們三個人吧?”路明非也有點不安。
  壹直以來都聽說執行部猛將如雲,就算那些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授們中也不乏身懷攻擊性言靈的兇神惡煞。可居然連續兩次屠龍任務都落在他這個低年級學生頭上,上次好歹還有曼施坦因帶隊,這次看起來學院是要把三個學生編組。
  “學院出動了很多組,妳們這壹組就只有三個人。”昂熱說,“不要覺得自己經驗不足,妳們是‘A’級和‘S’級,即使芬格爾也曾是‘A’級,妳們在血統上的優勢勝於執行部多數專員。越是面對地位崇高的古龍,血統的作用越大。”
  “龍王蘇醒的消息被公開,是學院歷史上最大的危機,事實上執行部能夠調動的精銳已經分為不同的小組,傾巢出動。”施耐德說,“學生也出動了兩個小組,另壹組包括愷撒·加圖索、陳墨瞳和夏彌。”
  “哦呀,這次終於不是燈泡了麽?”路明非心想。沒有分在壹組,也許是學院故意的吧?否則大家都很尷尬。
  滿腔憤懣的芬格爾楞了壹下,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伸長了脖子沖路明非和楚子航擠眉弄眼:“我說,妳們兩個還真是悲劇啊!暗戀的妞兒都跟愷撒壹組!不如我暗戀愷撒好了!這樣我們三個暗戀的人組個團,我們這悲劇團就悲到極致了啊!”他扭頭又沖著昂熱嚷嚷,“我說校長,這團隊分配太不均勻了吧?那邊是三個‘A’級,還有兩個是高年級,每個都能獨當壹面,我們這壹組就是壹個暴力分子帶兩條廢柴麽?”
  “不能這麽想,那壹組是壹個壹年級、壹個三年級加壹個四年級,妳們這壹組是壹個二年級、壹個三年級加上妳壹個九年級,妳們才是資深團隊啊。”昂熱淡淡地說。
  “餵!能這麽算麽?”芬格爾抗議,“看起來我壹個就頂他們三個了啊!”
  副校長二話不說,把拴住芬格爾雙手的皮帶又緊了緊。
  “不開玩笑了,派出愷撒不是我的決定,是校董會的意見,”昂熱說,“楚子航的血統仍是‘存疑’,校董會堅持要求增加壹個組。陳墨瞳和夏彌作為組員則是愷撒的選擇。”
  “這是明目張膽地挖墻腳吧?”芬格爾盯著楚子航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可不是挑事的人,但是跟師弟妳說句真心話,要是有人挖我的墻腳,我說什麽都得跟他玩命!”
  楚子航沒有回答,他凝視著燈光,好像壹直在神遊。
  “好吧好吧,瞅瞅我都和什麽人壹組,壹個慫蛋和壹個面癱男,”芬格爾覺得再怎麽折騰也沒人會響應了,長嘆了壹聲,“那有什麽給力的裝備麽?就好像007出任務前Q博士總會給他搞點上等貨色!裝備煉金機關炮的阿斯頓·馬丁跑車,能在長安街上跑的潛水艇什麽的,多多益善啊!校長,把妳那個邪惡的裝備部調出來吧!現在是妳的好學生們要去出生入死的重要關頭,有什麽壓箱底的寶貝可不能再藏著了!”
  “很遺憾,裝備部是最難搞的部門之壹,和執行部壹樣,同時受校董會和我的管轄。而且因為校董會對我的彈劾,我暫時不能出面。”昂熱聳聳肩,“所以妳們不會像‘青銅計劃’時那樣有裝備部的全面支持。”
  “開什麽玩笑?那時候好歹還有壹艘摩尼亞赫號和壹枚帶煉金彈頭的風暴魚雷,這次讓我們裸體上陣?哇噻!用指甲和牙齒麽?咬死龍王麽?”芬格爾傻了,整個晚上他都處在崩潰崩潰再崩潰的癲狂狀態中。
  “盡管我處在權力被暫時解除的狀態下,但仍有些東西是我可以調用的。”昂熱沖副校長點了點頭。
  副校長從辦公桌下抽出沈重的黑箱放在桌上。長180cm的鋁合金箱子,外面是黑色的蒙皮,邊角都用鋼件加固,壹角的金屬銘牌上鐫刻著“S20100144”。壹件來自“冰窖”的藏品,以“S”作為首字母的頂級藏品。數字表明它是2010年收入冰窖的第144件藏品。
  路明非立刻就明白那是什麽了,好像隔著鋁合金都能感覺到那危險的東西漫長的呼吸。
  校長和副校長各取出壹枚青銅色的鑰匙,同時插入箱子兩側的鎖孔,再同時轉動。箱子裏傳來齒輪轉動的微微聲響,彼此咬合的金屬刃牙緩緩收回,箱子彈開壹道細縫,烏金色的光沿著細縫流淌,壹時間好像臺燈都昏暗下去了。
  校長掀開了箱蓋:“煉金刀劍·七宗罪。”
  除了正副校長和路明非,在場的人都是第壹次見到這組刀劍,不約而同地伸長了脖子去看。
  “這什麽東西?”芬格爾伸手敲了敲雕飾精美的刀匣。
  副校長扳起隱藏的暗扣,帶著清越的鳴聲,內部機件滑出,帶出七柄形制完全不同的刀劍,烏金色的刃口在燈光下顯出冰絲、松針、流雲、火焰種種紋路。副校長伸手拔刀,足長壹米五的雙手長柄利刃,刃口帶著優美的弧度,厚度約有壹指。
  “形制類似中國宋代的斬馬刀,得名是因為雙手持握,全力可以斬斷馬首。”
  “嚓”的壹聲,他把這柄巨刃插在辦公桌上。
  “餵餵!我這張辦公桌是19世紀威尼斯工匠手工雕刻的古董家具!”昂熱大喊。
  “哦,興之所至。”副校長歉意地笑笑,“找人幫妳換壹張桌面吧。”
  他再次拔刀,弧形長刀,長度接近壹米二,纖薄的刀身,刀口有如長船的船首,“類似日本平安時代的太刀,這種刀型改進自中國的唐刀,小切先,前窄後寬,造型古雅。”
  又是“嚓”的壹聲,這柄長刀也插進桌面半尺。
  “亞特坎長刀,大馬士革刀的壹種,歷史上由土耳其的刀匠們鑄造,今天純正的工藝已經失傳,特點是刀刃反向彎曲,刀頭卻變為直形,兼顧了刀劍的優勢。單手持握。”
  “嚓”。
  “漢劍的造型,直劍,劍身切面是壹個八棱柱形,也被稱作‘漢八方’,這是壹種優美的刺擊武器。”
  “嚓”。
  ……
  昂熱遮住眼睛,聽完了七次金屬刺穿木頭的聲音,每壹聲都意味著他珍貴的古董家具在貶值。
  現在桌面上插滿了刀劍,這間滿是書卷氣的私人圖書館在幾分鐘內變成了壹間森嚴的冷兵器博物館,歷史上各種殺人武器匯聚壹堂。副校長圍繞著辦公桌轉圈,屈指在斬馬刀上壹彈,“嗡嗡”的鳴聲填滿了整個空間,其余六柄武器也共鳴起來,組成完美的音階。
  “這套刀劍最早是葉勝和酒德亞紀在青銅之城中找到的,第二次是被路明非和陳墨瞳在葉勝的殘骸上發現的。之後又失落,之後又出現在定向拍賣會上,學院花了重金買回來。每壹柄上都有不同的龍文銘刻,龍文無法解讀,好在除了龍文還有古希伯來文,很可能是這七柄武器的名字,分別是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饕餮和色欲。”
  “是基督教中所謂的‘七宗罪’。”古德裏安說,“拉丁文分別是‘superbia’、‘invidia’、‘ira’、‘accidia’、‘avaritia’、‘gula’和‘luxuria’。組合起來是壹個中世紀的拉丁文單詞,‘saligia’。”
  “所有刀劍都用再生金屬鑄造,看起來材質相同,但是每壹柄都有不同的剛性和韌性。這是頂級的煉金術,按自己的意誌制造新的金屬,任何煉金大師都只能仰望這種技藝,它只屬於四大君主中煉金術的最高主宰,青銅與火之王。”昂熱說。
  “四大君主掌握的權能各不相同,譬如大地與山之王,被認為具有‘最強的威能’,而青銅與火之王則被稱為‘煉金的王座’,因為只有他掌握著最高溫的火焰,才能達到煉金術的極限。”副校長說,“這七柄武器在工藝上達到了令人驚訝的高度,可以說它具備歷史上壹切冷兵器的‘美德’。這些‘美德’的匯聚將帶來無與倫比的殺傷力,用來殺人根本就是高射炮打蒼蠅,那麽,龍王為何要苦心鑄造它呢?”
  “自相殘殺。”路明非看著並列的刃口,在心裏說。
  這是路鳴澤跟他說的,他從未懷疑過。看見這套刀劍的瞬間他就隱約感覺到這東西背負著的血腥宿命。諾諾不由分說地從葉勝屍骨上摘下那套刀劍時,路明非心裏有個隱約的聲音說:“不要……不要……不要……”
  不能碰的東西,不能打開的殺戮之門,不能揭去的惡魔封印……他想葉勝之所以死在那座青銅城裏就是因為他帶走了這套刀劍。
  “我們猜測它被鑄造來殺死其他的初代種,”昂熱輕聲說,“七柄武器對應七個王不同的弱點,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饕餮和色欲,諾頓將以自己在煉金術上的極致成就,審判他的七位兄弟。它外壁的古希伯來文翻譯過來是,‘凡王之血,必以劍終’!”
  “別逗了,龍王聽起來沒有壹個好色的,‘色欲’什麽的是針對校長妳特別鑄造的吧?”芬格爾說,“而且他為什麽要殺其他的龍王?他們不應該聯合起來先轟翻我們麽?”
  “龍族是壹個篤信力量的族類,他們之間的親情遠比不過他們對力量的尊崇,如果他們認為自己的兄弟太過弱小不該繼續存在,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挑起戰爭,毀滅並吞噬對方。龍族的興盛和滅亡都是因為這種暴虐的傳統,龍族永遠都是王族,壹個王的命運就是被新的王殺死,他們這樣傳承力量。”昂熱說。
  “那麽在他鑄造這套武器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倒數弟弟的生命?”楚子航問。
  昂熱點了點頭。
  “可他又為他的弟弟被我們殺死而暴怒?”
  “龍族就是這麽奇怪的壹個族類,他們暴虐地吞噬同類,又會因為同類的死而懷著刻骨的悲傷。傳說黑王吞噬白王之後,痛苦地吼叫著飛到天頂最高處,又直墜入海底最深處,撞破嚴冬的堅冰,來回往復七次。”昂熱說。
  “聽起來就是個內心很別扭的文藝青年。”芬格爾嘟囔,“不過這東西真的能殺死龍王?尤其是最小的這柄……能刺穿龍鱗麽?”
  “現在不行,因為妳看到的並非是真正的‘七宗罪’。”副校長把壹柄柄刀劍拔起,重新合入刀匣裏。
  他咬開自己的手指,豎起流血的手指,讓每個人看清那滴血液,而後把它緩緩地塗抹在刀匣上。血迅速地填滿了刀匣上的銘文。
  “閃開壹些,它要醒了。”副校長示意所有人後退。
  他不說所有人也已經在後退了,誰都能感覺到它的變化。它活過來了,像是有心臟在刀匣裏跳動,不止壹顆,而是七顆,七柄刀劍同時蘇醒,七種不同的心跳聲混合起來,有的如洪鐘,有的如急鼓,這是壹個暴虐的樂隊,它適合配唐傳奇中《柳毅傳》那樣的故事,洞庭湖中的壹曲笙歌曼舞裏,那條名叫“錢塘”的赤龍卻掠空三千裏,殺人六十萬,傷稼八百畝,吞噬了對妻子無情的小龍,瞬剎回還,重又高冠博帶,含笑待客。
  刀匣表面顯露出暗紅色的藤蠻狀花紋,就像是它的血脈,搏動的心臟正把狂躁的血液送到它的全身。
  路明非額頭滿是冷汗,他想起了三峽水底的壹幕。那時候這套刀劍就是如此的,握住它,就像握住龍的身軀!這才是它的真正面目,必須以血喚醒。
  “現在再試試把刀劍拔出來,從明非開始。”副校長說。
  路明非很不情願靠近這東西,正常人都不會想靠近壹件介乎活物和死物之間的兇戾武器。不過好在……他不是第壹次拔出這些武器了,他才是真正動用過這些武器的人,可他不能說。他老老實實地走到桌邊,打開暗扣,深吸壹口氣,握住最小的那柄短刀,“色欲”,它的形制就像壹柄日本肋差。刀匣中有另外壹股力量死死握著這柄短刀,路明非漲紅了臉,豁盡了吃奶的勁兒。他忽然失去平衡,抱著拔出的刀滾翻在地。
  “第壹關通過,接著試拔其他的。”副校長說,“這套刀劍被喚醒後,就有極強的磁力把刀劍都吸附在刀匣裏,越是大型的越難拔出。”
  “真的不成,”路明非搖頭,“已經很玩命了。”
  “再試試,”副校長的口氣不容拒絕,“第二柄,饕餮!”
  路明非握住亞特坎長刀的柄,這壹次刀匣中的力量簡直十倍於“色欲”,刀緩緩地離開刀匣。但僅出鞘壹寸,路明非就脫力了,坐在地上呼呼喘氣。
  “接著來,貪婪。”副校長淡淡地說。
  “餵,倒數第二柄已經拔不出來了!”路明非耷拉著眉毛。
  “試試嘛,試試又不會死,最多只是扭傷胳膊什麽的,別偷懶哦,偷懶扣績點!”副校長惡狠狠地威脅。
  “貪婪”只是剛剛離鞘就被吸回去了,而“懶惰”正如它的名字,徹底懶在刀匣裏,在路明非吆喝聲裏只是微微顫動了壹下,名為“傲慢”的漢八方、名為“妒忌”的太刀和雄渾的斬馬刀“暴怒”則完全靜止,路明非最後都蹦上桌踩著刀匣用力了,完美地闡釋了“蚍蜉撼大樹”的意境。
  “行了,下壹個,芬格爾。”副校長擊掌。
  被解開束縛的芬格爾得意地挽起衣袖,在路明非面前秀了壹下鐵疙瘩壹樣的肱二頭肌,這家夥真有雙強壯的胳膊。他壹直成功地拔到了“貪婪”,揮舞著那柄蘇格蘭闊劍,滿臉得意,但是再往後,也跟路明非壹樣碰壁了。
  “最後,楚子航。”副校長說,“當作考試吧,盡妳最大的努力。”
  “是。”楚子航走到桌邊,緩緩地呼吸,他並沒有芬格爾那樣強壯的胳膊,他的體能專修是太極,柔韌中爆發的力量,可以比純粹的蠻力強數倍。
  “色欲”出鞘時輕描淡寫得就像從筷子套中抽出筷子,拔“饕餮”時楚子航則用了馬步,意守丹田,壹次成功。芬格爾得意不起來了,剛才他還謔呀謔呀地折騰了好壹陣子。楚子航調握住了“貪婪”的刀柄,凝神守壹,綿長的氣息仿佛從呼吸壹直灌到手指尖端,發力!
  血壹滴滴地落在辦公桌上,楚子航站在桌邊,默默地看著自己的掌心。路明非和芬格爾都楞住了,誰都覺得楚子航至少能拔到“暴怒”,從拔出前兩柄的狀態來看,他還有余力未發。但蘇格蘭闊劍在刀匣中絲毫未動,刀柄上密集的金屬鱗片張開,刺傷了他的手心。直到楚子航挪開了手,鱗片才緩緩收攏。
  他被“貪婪”拒絕了。
  “考試結束,解散!”副校長打了個響指,“施耐德、古德裏安、明非和芬格爾跟我走,校長要跟沒過關的學生訓話。”
  門關上了,楚子航仍在看自己的手心。他是個驕傲的人,“A”級,有人認為他應該已經超過了“A”級接近“S”,但他被這組武器拒絕了,無情地。
  昂熱把胸口的飾巾扔給他:“是血統測試。”
  楚子航把飾巾纏在手上,點了點頭:“我明白。”
  “芬格爾拔到了第三柄,妳卻被拒絕了,為什麽?”
  “因為我的血統純度並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麽高。”楚子航輕聲說,“我被洗血了,壹個月內我的血統都不會達到原來的純度。”
  昂熱點點頭:“是的,這個學院裏的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妳是超‘A’級,妳比愷撒的血統純度還要高,甚至妳遠比明非更適合‘S’級這個殊榮。但妳自己是清楚的,妳的血統純度甚至達不到‘A’級。仔細研究妳的父母就會明白,妳父親可能是個很罕見的混血種,但妳母親則是純粹的人類,他們的後代很難出現更優秀的混血種。而明非的父母都是混血種。妳有那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瞳,是因為妳掌握了‘爆血’,妳把血統純度強行提升上去了。無法自己控制黃金瞳,是血統接近失控的跡象,我不確定妳離最終墮落還有多遠,但如果妳克制自己,就能延長生命。”
  楚子航點了點頭。
  “其實妳知道自己的壽命不會太長,對吧?”昂熱嘆了口氣。
  “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楚子航低聲說,“校長妳說得對,‘爆血’是個深淵壹樣的技能,從開始使用的第壹天起,就滑下去了。”
  “所以妳沒有對任何人公布這個技巧。”
  “是的。”
  昂熱把壹份資料扔在楚子航面前:“我們已經知道了2007年7月3日發生在妳父親身上的意外,迄今為止那都是壹個謎。但如果妳想弄清往事,那麽先得活著。”
  “明白了,”楚子航無聲地笑笑,“誰都想活著。”
  “知道尼伯龍根計劃麽?”
  楚子航搖搖頭。
  “關於‘爆血’,妳沒有得到全部資料。”
  楚子航壹楞,猛地擡起頭。
  “確實存在辦法,能夠提升混血種的龍血純度,這是壹種煉金技術,在這種技術的保障下,混血種能夠避免被比例更高的龍血改寫基因。但是這種技術耗費巨大,只能用在壹個人身上。尼伯龍根計劃在學院中剔除不安全的血統,同時也選擇候選人,幫助他完成‘進化’。”昂熱緩緩地說,“我想妳清楚這份饋贈對妳有怎樣巨大的意義。這是唯壹可以平安地越過‘臨界血限’,把龍血潛力發揮到最大的辦法,也是妳活下去的唯壹途徑。”
  “有這種技術?”楚子航瞪大了眼睛。
  “有,而且妳也在候選人名單上。”昂熱揮揮手,“去吧,妳需要壹項榮譽和愷撒競爭這個候選人的席位,他曾殺死壹位龍王,妳也該有同樣的貢獻。”
  “明白!”楚子航遲疑了片刻,看著坐在燈下安靜飲茶的昂熱,“謝謝。”
  “不用。”昂熱微笑著舉起茶杯致意。
  “最後壹句話,”楚子航在門邊停步,“如果芬格爾真的不想去,我覺得不該勉強他。”
  “妳們真的認為這家夥是個廢柴麽?錯了,芬格爾·馮·弗林斯,曾是學院‘A’級學生,曾經參加過多次任務,是學生中最有經驗的專員。後來他不再執行任務只有壹個緣故,他在某次任務中受傷很重,甚至影響到神智。妳們現在所見的並非他的真實狀態……雖然確實以前他也很亂來……但不像這樣。十年前我眼裏的他,就像現在我眼裏的妳。”昂熱從袖口摸出那柄從不離身的折刀,從樓上擲下去。楚子航伸手接住。
  “借給妳用的。它有殺傷初代種的能力。我朋友梅涅克家傳的那柄亞特坎長刀折斷後,我們用刀頭碎片打造了它,是珍貴的紀念品。”昂熱行了壹個像模像樣的軍禮,“用完記得還給我。”
  “是,將軍。”楚子航模仿他,以軍禮回復。
  門關上了,有人從側門裏走了出來。副校長去而復返,扶著壹把椅子在桌邊坐下:“現在我們終於能證明路明非的血統是當之無愧的‘S’級了。”
  “嗯,事實上他可以壹直拔到‘懶惰’。對於芬格爾和楚子航而言,拔不出來都是因為被刀劍拒絕,對於路明非而言……”昂熱哭笑不得,“是因為他力氣不夠。”
  副校長嘆口氣:“明明刀劍已經接受了他,在刀匣中晃動,就是因為那股吸力不能出鞘,這種寄宿著‘活靈’的刀劍自己也很郁悶吧?”
  “至少,他是迄今為止最合適的‘七宗罪’使用者,”昂熱說,“我們只是需要給他增加壹些體能課。”
  “但是僅僅能拔出四柄還不夠吧?最後三柄才是真正的殺戮武器。”副校長皺眉。
  “也許下次讓愷撒試試?”昂熱笑笑。
  “妳自己為什麽不試試?”
  昂熱輕輕地撫摸刀匣:“有點害怕。怕知道自己的極限,怕知道有些事自己做不到……我必須堅信自己是能做到壹切的人,要給龍族送葬的人,不能是壹個有極限的人!”
  與此同時,安珀館的大廳裏燈火通明。愷撒租下了這棟校內別墅作為學生會的活動場所和自己的住處,經過裝修後,它更像壹座行宮。舞池中央的桌子擺滿了黑色的箱子。箱蓋次第打開,各種裝備羅列,正常人單看外形永遠不可能猜出這些裝備的用法……就算有說明書使用它們也很冒險,因為這些東西都不是正常人開發的……
  卡塞爾學院裝備部輝然登場。
  研究人員們圍著桌子調試裝備,愷撒帶著他的新組員夏彌巡視,就像是壹位皇帝戴著寵妃駕臨夏宮度假。
  愷撒收到諾瑪關於中國任務的通知時,這些提著黑箱的研究人員們已經在安珀館外等待了。
  “這是什麽?”愷撒看見壹名研究人員在擦拭壹臺精致的黃銅噴燈。
  研究人員輕蔑地看了他壹眼,橫過噴燈,按動隱藏按鈕,足長二十米的熾烈火流壹閃而滅,灼熱的風撲擊人臉,讓人很難想象這火焰是從直徑兩厘米的小管裏噴出的。其他研究人員照舊做著自己的事,在人群裏玩火這種事情對於號稱“瘋子歡樂營”的裝備部來說,根本算不得出格。沒有這份淡定在裝備部是混不下去的。
  “我們叫它‘龍息’,現在裏面只是灌註了化學燃料,還可以灌入硝酸甘油和汞,它的火焰能對三代種產生致命殺傷。如果遇見初代種,”研究人員頓了頓,“也可以充當照明手電。”
  “令人印象深刻。”愷撒微笑著點頭。
  “作戰頭盔,附帶金屬面罩,除了強大的保護,還能用於加強咀嚼時的咬合力。”
  “簡單改裝的Vertu手機,沒有太多特殊之處,但是能夠被當作炸彈投擲出去。”
  “妳的護照,經過藥水處理,海關絕對看不出異樣,但是必要的時候加上壹個煙蒂大的引信,它也能當作壹枚炸彈用。”
  愷撒在這件作品前遲疑了良久:“可是燒掉了我的護照,我該怎麽出關呢?”
  “如果妳想保留護照,大可以使用手機炸彈,還有其他壹些炸彈,”研究人員對於這個問題很不耐煩,“全套裝備中大約有四十五枚,我們會給妳壹份炸彈列表。”
  “打火機也是壹枚炸彈吧?”夏彌找到了壹枚銀色的打火機。很符合愷撒的品味,“都彭”重型鋼音打火機。
  “誰都會猜到打火機可以被改裝為炸彈,那麽做的話我們就不是裝備部了。”研究人員得意地冷笑,“我們只是給它增加了MP3功能!還自帶擴音器!”
  研究人員用指甲旋轉底部的螺絲,把打火機放在桌面上。這銀色的小玩意兒開始播放普契尼《蝴蝶夫人》的詠嘆調。這種感覺清新又微妙,壹只銀色的打火機,微微震動著高唱《One Fine Day》,抒發壹個日本女人等待丈夫的萬種柔情,嘹亮歡悅,音質極佳。
  夏彌眼裏亮著桃紅色的心形,壹把抓起打火機:“這個我可以拿走麽?”
  愷撒聳聳肩:“沒問題,妳想不想連那臺肩扛式狙擊炮也拿走?”
  “免了。”夏彌興高采烈地把玩打火機,細而銳的火光射出,足長七十厘米,世界上再沒有這麽熊熊燃燒的打火機,簡直是柄光劍!
  愷撒看著她兔子壹樣的身影和起落的長發,心想這女生要麽是神經回路太粗大,要麽就是那種適合進裝備部的瘋子。
  他走到夏彌後面,因為比夏彌高很多,所以半彎腰才貼近她耳邊,好像逗壹個小女孩:“我幫過楚子航壹次可不意味著我是他的朋友,對手永遠是對手,妳不擔心是在接受敵人的禮物?”
  “我是來當臥底的啊。”夏彌收好打火機端起盤子,把臉埋進去吃蛋糕,連嘴角都是草莓醬,“我是楚子航的緋聞女友妳不知道麽?”
  “我知道我知道。”愷撒只有點頭。
  “這些裝備之外,還有壹件特別品,是校董會叮囑要交到妳手中的。”穿著黑色制服、和其他研究人員都迥異的人走到了愷撒背後,他也提著壹只黑色的箱子,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把它放到桌面上打開。
  愷撒瞥了他壹眼,沖夏彌笑笑:“來不來看好玩的東西?”
  書房的門關上了,最後壹只黑箱被打開。裏面是壹張精致的弩弓,配備唯壹的壹支弩箭,弩箭有著很不符合空氣動力學的巨大箭頭,那是壹枚棱柱狀的水晶玻璃。
  “是普通的水晶玻璃,不是什麽魔法寶石,但對著光觀察它。”黑衣研究員提示。
  人造石英晶體中綿延著壹道暗紅色的血絲,表面流動著結晶般的微光。
  “賢者之石?”愷撒皺眉。
  “不是普通的賢者之石,而是提煉自龍王康斯坦丁骨骸的賢者之石,目前僅有的幾塊之壹。”研究員說。
  “賢者之石從煉金學來說是純粹的‘精神’元素,龍王骨骸裏提煉出來的,和其他來路的,有什麽區別麽?無論是埃及法老的黃金還是埃塞俄比亞金礦新挖出來的黃金,制成純金塊以後,都沒區別。”
  “有區別,這塊比較不純。”研究員說。
  “不純?”愷撒壹楞。
  “有些奇怪的雜質怎麽也無法除掉。但正是這些雜質,讓它和普通賢者之石有很大區別。譬如……它不能接觸氧氣,否則它周圍的壹切物品,都會以爆炸般的高速燃燒。所以我們才會把它封在水晶裏。”
  “那些雜質是……”愷撒直視研究員的眼睛。
  “火元素,純凈的火元素。煉金學家們從未致力於提純火元素,因為精神元素更有用,是‘不死藥’,也是‘點金石’。他們並不認為火元素多麽有用,它存在於各種火焰裏,只是無法捕捉,隨時散逸。但這壹次,我們捕捉到了火元素,並用賢者之石封印了它。只有用龍王骨骸才能煉制出這樣的結晶,它不純粹,但它混合著超越人類想象的力量。”研究人頓了頓,“它是壹個‘概念’。”
  “概念?”
  “它的概念是‘燃燒’。它會釋放壹個類似領域的東西,只要領域內有可以燃燒的物質,它就會‘命令’那物質以最快的速度燃燒,結果就是爆炸。理論上說,這種燃燒並非它自身的燃燒,它並不耗損,因為這種燃燒無窮無盡!這和‘言靈’的本質是壹樣的,釋放言靈的人,在領域內下達命令,這些命令甚至可以改變物理規則。這種物質已經逼近世界的本原或者……神的領域什麽的。現有的壹切,無論是科學還是煉金術都無法完整地解釋它。能解釋它的可能是那個火焰的君主自己,但他已經死了。”
  “聽起來是毀滅世界的火種啊。”愷撒輕輕地把弩箭放回箱子裏。
  “放心,這是特制的石英玻璃,失手落地是絕對不會碎的。”研究員笑笑,“這是家族對於妳這次任務最大的支持。這種力量才能殺死初代種。”
  愷撒挑了挑眉:“聽起來像是普羅米修斯,盜火者。偷取壹絲‘青銅與火之王’的力量,去殺死‘大地與山之王’。妳是家族的人?”
  研究員冷笑:“加圖索確實是校董會裏最有影響的姓氏,但是想要把裝備部副部長納為妳們的人,自信心大概太膨脹了。”
  “裝備部副部長?妳?”愷撒瞳孔猛地收縮,扭頭盯著這個瘦削蒼白的男人看。壹直都隱蔽在地下的裝備部,沒聽說它的負責人是誰,每次都是在學院需要裝備支援的時候,這些穿白色研究服戴著厚厚鏡片的科技宅拎著箱子從地下實驗室走出來,交貨之後匆匆解釋幾句,有時連張說明書都不給,更別提什麽使用教程了。而這壹次,懶得和外人打交道的裝備部居然出動了壹位副部長級的高端人物來送貨。
  副部長懶得回答這個問題,扣上箱蓋把箱子推給愷撒:“在代表五大元素的五芒星中,土元素的位置在左下,火元素在右下,當妳繪制五芒星的時候,妳會發現沒有任何線條連通這兩個元素。因此它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轉化回路,按照中國煉金術的說法,沒有任何的生克關系。如果火和地的力量碰撞,會是純粹的力量碰撞,就像兩顆子彈在同壹條彈道上對射,結果可能不堪設想。所以,謹慎地使用。”他又壹次冷冷地笑了,“但是如果真的對上‘大地與山之王’,我想妳最好別猶豫,因為他不會給妳留下太多時間猶豫。”
  副部長轉身離去,甚至懶得道別。
  “如果妳不是家族的人,為什麽會把這種‘S’級的設備送到這裏來?”愷撒問。
  “作為研究人員,我們並不介意是校董會還是校長管理這所學院,我們的工作是從壹切東西裏提煉出最強的力量,用最好的技術把它封存起來,看這件武器在最隆重的場合裏發揮作用,”副部長頭也不回,“其實我很期待妳在中國的鬧市中心使用那枚弩箭,尤其是對壹位尊貴的龍王,純粹力量的碰撞,應該會很美吧?”
  “爹瘋瘋壹個,娘瘋瘋壹窩啊。”夏彌悄悄地對愷撒說。
  副部長聽見了,卻不生氣,桀桀而笑,像是看見腐肉的烏鴉般,推門出去。他和門外站著的女孩擦肩而過,那女孩伸出手正要敲門。副部長看都沒看她壹眼,似乎那根本就是團空氣。愷撒看到她,臉色卻微微變了。
  “讓我們單獨談談可以麽?”他對夏彌微笑,滿是哄孩子的口氣,“如果妳要吃蛋糕,自己去冰箱裏拿。”
  “唔,真慷慨……沒問題!”夏彌從女孩身邊閃過,兩個人彼此對視了壹眼,禮貌地微微點頭致意。
  女孩坐在沙發上,她手裏是壹只沈重的信封袋。
  “妳很守約。”愷撒打量她,帶著審視的意味,“喝壹杯什麽麽?”
  “用不著,把東西交給妳就好了。”女孩把信封袋扔向愷撒,“這裏面就是我幫楚子航影印的資料,都是獅心會保存的羊皮本,有些已經缺損得很厲害了。”
  愷撒往信封袋裏看了壹眼,都是用古英文、古希伯來文或古拉丁文手寫而成,配上粗糙難解的插圖,就像是古早的塔羅牌圖案,倒吊的男人、燃燒的塔、面容似骷髏的法皇。
  “羊皮卷,”愷撒撫摸著那些紙頁贊嘆,“好東西,在中世紀,壹本羊皮卷能換壹個莊園,當時壹位很有名的私人藏書家擁有七部羊皮卷,他因為那些收藏而自豪,那些書加起來價值連城。書寫匠們在珍貴的羊皮上書寫,寫完之後指骨還會被砍下來裝飾在封面上,以此說明這本書不會再有第二本。能夠有這麽高待遇的文字往往涉及的是巫術、煉金術和黑魔法,因此它們也是亡靈書和惡魔書。據說公元前的亞歷山大圖書館裏有三萬卷羊皮卷,卻被阿拉伯的軍隊壹把火燒光了,神秘學中多少和龍族相關的知識從此就化為灰燼了。想起這些就叫人惋惜,”他直視那個女孩,“我要的東西就在這裏面?”
  “關於‘爆血’的壹切都在裏面,我看不懂,不過妳應該可以,妳是自負和他相當的人,他就是從這些缺損的記錄中領悟的。”
  愷撒點點頭:“妳果然守約。不過,楚子航讓妳經手這些東西,是因為他相信妳。而妳這麽做算是背叛他麽?”
  “這跟妳沒關系,我們之間的交易就是這樣,妳在聽證會上支持楚子航,我就把這些影印件給妳。”女孩毫不回避愷撒冷冷的目光,“我們之間的交易完成了,沒什麽事我先走了,我還有壹篇論文沒完成。”她起身向外走去。
  “他發現這個世界上不止他壹個人理解了‘爆血’,會不會恨妳?”愷撒欣賞著她修長的背影,“這是他的財富啊,妳沒有征得他的允許就動用了。”
  “他只是個死小孩,不懂管理自己的生活。”女孩的口氣裏透著不耐煩。
  “死小孩?”愷撒壹楞,“我壹直看作對手的人,只是個死小孩?”
  女孩回頭,漆黑的眼睛裏透著認真:“是的,死小孩。不同的死小孩是不壹樣的,無助的時候,有的死小孩會哇哇大哭,有的死小孩就會犟著脖子低著頭走自己的路。他就是那種犟著脖子的死小孩。但是不管哪種死小孩都要人幫忙。”
  “為他付出的是不是太多了點?”愷撒靠在窗邊,眺望燈火通明的“奠基之井”廢墟工地,裝備部連夜工作,恨不得把每立方厘米土壤都送進實驗室分析,“我很抱歉,如果我知道妳這個時候來,我就會讓夏彌在別的房間裏等壹下。”
  “沒關系,我喜歡他……跟他喜歡我,是沒有關系的兩件事。”女孩垂下眼簾。
  “我會把他平安地從中國帶回來,因為有我在他根本不會和龍王對面。但是那之後他會選擇夏彌或者妳,就不是我的事了,有些事……如果我是妳我會爭取。”愷撒舉杯,“晚安,蘇茜。”
  “照顧好諾諾,她收到妳求婚短信的那天晚上很開心。不過真要求婚,還是應該帶著戒指來的。”蘇茜在自己身後扣上了門。
  意大利,羅馬。
  弗羅斯特把看完的報告扔在桌上,嘆了口氣:“本來也沒有指望這次就能夠解除昂熱的校長職務,可是如果能夠在楚子航身上找出問題,至少能夠動搖昂熱的地位。可是愷撒……這孩子好像永遠都不明白家族對他的愛。”
  “是我的失誤。”帕西畢恭畢敬地站在桌前。
  “跟妳無關,妳已經盡了全力,做得很好。”弗羅斯特溫和地勉勵,“誰在獵人市場懸賞屠龍的任務?有任何線索麽?”
  “沒有,那個ID屬於壹個資深獵人,但是根據準確的情報,他幾個月前在大溪地度假時遭遇了鯊魚,被鯊群分食了。因為沒有搜獲遺體,所以警方迄今還把他列在失蹤人員名單上,也是因此獵人市場沒有立刻取消他的ID。”
  “那麽別致的死法?然後他又幽靈般地復活在獵人市場裏?向著全世界發布屠龍的任務?”弗羅斯特笑笑,“對手很囂張啊。”
  “是的,”帕西說,“這是在挑戰所有混血種都遵循的慣例,絕不對人類泄露龍族的秘密。但先生,這條消息可信麽?”
  “如果只是謠言就好了,”弗羅斯特沈默了片刻,“可惜不是。”
  “我們已經檢測到了‘大地與山之王’的蘇醒?”帕西吃了壹驚。
  “是的,通過對地震頻率的檢測。”弗羅斯特拿出壹張地圖攤開於桌面,壹張中國地圖,整個地圖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標記。
  “四大君主的蘇醒其實比普通龍類的蘇醒更容易觀察到,因為他們的力量太強大,都會帶來類似災難的事件。‘青銅與火之王’的蘇醒沒有被覺察是個特例,因為青銅城沈入了三峽水庫,龍王蘇醒時的高熱被巨量的水吸收了。當終身教授們推斷這壹次蘇醒的是‘大地與山之王’,我們就開始收集全世界的地動數據。地面每時每刻都在震動,小型的地震每天都在發生,但是如果某個地區的頻率和烈度驟然上升,那麽壹定有特殊的事情在地殼裏發生。妳看到的這些標記都是地動記錄,通過計算,我們最後把目光放在了這座城市。”弗羅斯特點了點地圖中央的紅色五星,“北京,那是中國人說‘龍氣所鐘’的地方,中國的最後壹個王朝清王朝入關之後從敵人的手裏繼承了那座都城。因為它坐落在燕山旁,那座山被認為是壹條古龍的遺骨,向東延伸出山海關,關外就是滿洲人的故鄉。滿洲人循龍而入關,終於在北京城頂看見了密集的‘龍氣’。這些說法被認為是荒誕的‘堪輿’學說,但歷史總是演變為傳說,現在壹切的線索都往那座城市匯聚,那裏也許確實隱藏著與龍族相關的東西,甚至……壹條真正的古龍。”
  “我們在北京展開行動了麽?”帕西問。
  “還沒有來得及,最後讓我們確信那裏有什麽東西存在是因為幾天前的意外事件。我們和在北京的兩名專員失去了聯絡。家族壹直在執行部中培養可以信賴的人,他們的臼齒裏裝著衛星定位裝置。即使他們死了,定位裝置也應該繼續工作。”
  “信號消失了?”
  “並未消失,每隔大約兩分半鐘,這兩個信號會重新出現壹次,原因不明。我們還不清楚這是什麽原因。但是無疑有什麽事情發生在他們身上了,失去聯絡前他們曾經打電話預警,電話被強行中斷,隨後再也撥不通了。”
  帕西沈思了片刻:“如果信號每兩分半鐘出現壹次,壹直循環,說明他們可能在某個循環運動的東西上。雖然不能確定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這些交給愷撒去查明好了。我們派出愷撒壹組,昂熱派出楚子航壹組,這是在‘尼伯龍根計劃’的人選上進行直接競爭。但是最終的榮譽必須屬於愷撒,大地與山之王Fenrisulfr,那將是死在愷撒手中的第二條龍。而且,我們必須掌握他的骨骸!”
  “明白,但是現在的情報非常有限,不像三峽行動時那麽明朗,我擔心愷撒無從找起。”帕西說。
  “所以我們才給他配備了龍王骨骸中提煉出的賢者之石。”弗羅斯特微笑,“那是件武器,也是件誘餌。那就是龍王之血,所有龍類都會嗅到那血的濃烈氣息,他們會找上愷撒,大地與山之王也不例外。”
  帕西臉色壹變:“但愷撒還不知道……”
  “不用為他擔心,愷撒是家族等待了幾百年的人啊,”弗羅斯特輕聲說,“他只是需要鍛煉,但我們絕不會允許他夭折,他是我們選來開啟新時代的人!”
  在家族中,血統上遠比愷撒更純凈的後代也出現過,他們展現的各種高危言靈都被記錄在冊,卻沒有被看作繼承人加以培養,而是被從族譜中悄悄地除名,像異類似的被秘密送往海外。等了幾十年,始終只是失望失望再失望,直到家族長輩們從護士沾血的手中接過了那個沈默的嬰兒,嬰兒沒有發出任何哭聲,卻從離開子宮那壹刻就睜開了冰藍色的眼睛觀察世界。
  “他的名將是愷撒,意大利歷史上偉大君王的名字,”長輩愛若珍寶地撫摸著這個嬰兒,“他是我們等待上千年的人。”
  愷撒·加圖索,那是千中選壹、萬中選壹、十萬中選壹的血統。以愷撒的驕傲,都難以想象自己的未來,因為那未來太浩瀚太恢宏,已經完全超越了時代。
  可惜的是他不聽話!
  不聽話的小孩最煩人,有時候看著他那張死犟的臉,還真想壹巴掌抽上去。可是抽上去又有什麽用,即使妳抽得他臉頰開裂血絲濺到眼睛裏,那雙冰藍色的瞳子還是眨都不會眨壹下,不屑地看著妳。這才是真正的死犟,到死都要犟。
  “都有叛逆期啊。”弗羅斯特嘆了口氣。
  午夜,芝加哥國際機場,壹架波音747-400大型客機正等待著它的越洋飛行。這個時候只有紅眼航班還在飛,停機坪上靜悄悄的,壹輛擺渡車把乘客們送到了機翼下方。
  “沒搞錯吧?為什麽讓我們坐擺渡車到這麽偏僻的地方登機?”芬格爾大聲地抱怨,“不是出公差麽?怎麽是經濟艙?就算不能坐頭等至少也得是商務啊!我們這可是去為人類捐軀的!”
  “據說其他航班的票已經賣完了,所以這是壹架夜航包機,能搶到這架飛機的票也不容易了,最後三張經濟艙。”楚子航淡淡地說。
  “居然沒有優先安排給愷撒那壹組?”芬格爾有些欣喜,“看來這次我們很受重視啊!”
  “聽說愷撒征用了他家裏的壹架‘灣流’公務機,壹個小時前已經起飛了。”
  “啊嘞?這話不應該是咬著牙花子說出來的麽?虧妳看起來也是個富二代,妳不為自己是個窮富二代而愷撒是個富富二代覺得羞恥麽?妳甚至沒有壹點要和他拼個妳死我活的意識!”芬格爾嚴肅地評論,“我看缺乏這種鬥誌我們這壹組要輸。”
  “我爸爸只是個幫人開車的。”楚子航面無表情地遞上登機卡。
  乘務員淺笑如花,接過登機卡撕開,把壹半遞還給楚子航:“歡迎,新面孔啊。”
  楚子航隔著墨鏡和她對視壹眼,沈默了幾秒鐘,點了點頭:“明白了,妳好。”
  波音747-400巨大的機艙裏座無虛席,這好像是個旅行團的包機,乘客們彼此間都很熟悉,有的聊著天,有的逗弄鄰座的孩子,有的則翻閱報刊。
  “座位真窄。”芬格爾壹邊嘟囔,壹邊窺視不遠處發髻高聳的美女。
  路明非有些驚訝。他從沒覺得芬格爾很壯實,這家夥總是穿著件寬松的大襯衫,躬縮著走路,讓人覺得他有點病弱,不過塞進經濟艙的座位裏就能看出,他委實是很大壹堆,把座位擠得滿滿的。
  “這次是直飛,我們會走白令海峽的路線,貼著北極圈,大約十四個小時的航程。”楚子航遞過兩個小包,各是壹套眼罩和耳塞,“最好睡壹覺,落地就要開始工作。”
  “哦哦,真是像奶媽壹樣的關懷!”芬格爾很開心。
  路明非漫不經心地接過來,麻利地戴上眼罩和耳塞。他這些天都提不起精神,可腦子裏又總是閃動著亂七八糟的、不該想的事,睡著了就少想點。眼罩和耳塞好像把他隔絕在壹片獨立的黑暗裏,隱約聽見芬格爾高聲喊:“餵餵,空姐什麽時候供餐啊?妳們這裏有啤酒麽?我可以要雙份飯麽?”
  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的夏末他也是這麽蒙著眼罩躺在黑暗裏,雨打在飛機的外殼上,他摸著兜裏的手機,想著是否還有半個小時,有人會給他發壹條生日短信。
  其實訂婚什麽的,那時候就已經悄悄地發生了吧?只是還不知道,所以覺得還有點希望,於是在飛機上還做了壹個賤兮兮的夢。
  “見鬼!這座位真把我脊椎都折斷了。”芬格爾嘟嘟囔囔地摘下眼罩,站起來活動雙肩。
  飛機已經升到了雲層之上,外面是黑沈沈的夜,機艙裏燈光調得很暗,楚子航和路明非並排睡得像死屍似的。
  喝了雙份啤酒之後難免有些尿意,芬格爾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哼著走調的Rap,扭動著走向洗手間。他心滿意足地走進洗手間,壹擡頭,瞪大的眼睛幾乎突破眼眶!
  剛才走向洗手間的時候,他背對那些乘客,現在改為面對,於是他清楚地看見在昏暗的燈光下,隱約的金色瞳孔就像是壹雙雙並飛的螢火蟲,甚至那昏睡的熊孩子的眼縫裏都流動著淡淡的金色。壹個正在看報的老人覺察了芬格爾的註視,冷冷地擡頭瞥了他壹眼,壹瞥之間瞳孔中金色盛烈如刀劍!
  “我壹定是發燒了……”芬格爾摸自己的額頭。
  “先生找不到座位了麽?趕快回到座位上坐好,我們在高速氣流中。”空姐柔和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妳還不知道妳在帶著壹群什麽樣的乘客飛往中國吧?無辜的小白兔?”芬格爾哼哼著扭頭,看見那個被他看了好幾眼的漂亮空姐眼裏……金色濃烈得就像汽燈照射的香檳!
  空姐拍了拍芬格爾的臉,捏捏他合不攏的嘴,微笑:“帥哥,難道妳不知道自己在壹架什麽飛機上?沒有血統的人可是上不了這架飛機的哦。”
  這是壹個飛行的……龍巢!
  愷撒在床上醒來,舷窗外壹片漆黑。這架灣流公務機上恰好有三張全尺寸的大床,足夠他們三個人休息。他看了壹眼腕表,還有四個小時到達中國,他們正在北極圈上空。
  愷撒很喜歡這架公務機,睡床的軟硬是按照他的要求調整過的,但是這壹覺睡得並不好,夢裏有種不安的感覺,好像什麽東西在逼近。
  他向舷窗外看了很久,機翼上壹閃壹滅的紅燈照亮了下方的雲層,紅光像壹層潑上去的血。
  他估計自己再也睡不著了,打開隨身的箱子,看了壹眼那套弩弓弩箭,箭頭上的人造水晶中壹絲亮光閃動。他從箱子裏拿出筆記本接入網絡,從收藏夾中調出了經常訪問的壹個網站,“獵人市場”。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愷撒·加圖索的另外壹個身份,他是個獵人。他在進入卡塞爾學院之前就是個獵人,十五歲有了“獵人市場”的ID。他當然無需為了賞金而工作,即使最優厚的賞金,也不過能打平他私人飛機的油錢以及隨手撒出去的小費。他只是喜歡做點冒險的事,而且獵人裏有很多很好玩的人。他的ID是“高盧總督”,歷史上那個獨裁者愷撒曾經征服高盧。
  懸賞龍王的帖子被置頂了,數千個回帖,大約很多混血種都在這裏有ID,以前只是潛水,現在都浮上來了。有的人表示驚訝,有的人表示對謠言的淡定,有的人猜測會有多少人會奔赴北京爭取這份高額的賞金,也有人混在人群裏說爛話。熱鬧得就像是個堂會,看起來混血種們至少從人類那裏遺傳了八卦的心。愷撒下拉頁面,掠過了垃圾信息,閱讀有價值的回帖。這裏不像卡塞爾學院校內新聞網那樣每個ID都可查,很可能會有些家族領袖級別的人物藏在某個平凡的ID後面說話。
  愷撒手裏也沒有任何龍王的線索,他寄希望於這個魚龍混雜的網站。
  忽然他停下了。壹條還沒有人回復過的跟帖:“出售龍王相關情報,二十萬美元現付。”
  這類跟帖並不止壹條,獵人市場裏總有人試圖出售情報,但絕大多數都是假情報。這就像是普通網站中經常出現的廣告帖壹樣,經常混跡這裏的人自然會忽略他們,目光掃過連個腦電波都沒有。但不知為何看到這個回帖的時候,愷撒感覺到太陽穴微微壹跳。作為壹個廣告帖,它有點不對,但是說不上哪裏不對。
  他把那個回帖反復讀了幾遍,咀嚼每壹個字,但依然沒有找到那個奇怪的疑點。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有點神經質了,於是決定繼續往下走。
  這時候他看到的發帖人的ID,“phoenix”,“鳳凰”。
  他終於明白哪裏不對了,他從未看到這個ID出現在獵人網,但是“鳳凰”這樣的常見ID應該早就被註冊掉了。這是壹個潛水了很久的老ID,它浮起來只是為了兜售假情報?
  愷撒點開了“鳳凰”的資料頁,在獵人網通常資料頁都被清空了,但是鳳凰保留了某些條目。譬如註冊時間,它註冊於二十三年前,那時全球互聯網還是個雛形,獵人市場大概還是什麽測試版,這個ID已經被註冊了。它是這裏第七個被註冊的ID。
  愷撒沈思了片刻,給鳳凰發出壹封站內郵件。
  他的註意力全在屏幕上,沒有釋放“鐮鼬”,於是沒有註意到機身下方海面壹樣的濃雲好像沸騰了似的,黑色的陰影吹開雲氣升起,無聲地跟隨在這架灣流飛機後面。而雲層下方巨大的北極浮冰上,冰面開裂,同樣的黑影浮起,起飛時沈重的壹擊拍裂了浮冰,成群的黑影如編隊的戰鬥機那樣在下方跟隨著公務機。
  像壹群渴血的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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