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仙子落淚

　　“這個人是壹個小混混。”師妃喧伸出纖纖玉指，在幾乎觸及到徐子陵的臉龐處輕輕滑動撫下，星眸閃動著波動的異彩，輕聲嘆息道：“如果這張臉揍成豬頭壹般難看，妃喧還會喜歡的……”
　　“什麽？”徐子陵壹驚非小，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妃喧也是人，禁不住心中的波動，倒讓徐公子妳見笑了。”師妃喧輕輕搖搖頭，收回玉手，星眸已潮。
　　“師仙子定是什麽地方弄錯了吧？”徐子陵疑問道：“這怎麽可能？”
　　“這種事會有錯的嗎？”師妃喧壹聽徐子陵還不敢相信，不禁又羞又惱，更是嘆息不止。
　　“妳是師仙子啊？”徐子陵奇道：“仙子如何會看上壹個小混混？妳以為這是‘牛郎織女’的故事啊？師仙子莫不是想借我這個傻傻的小混混修練什麽‘劍心通明’吧？”
　　“徐公子對妃喧的戒心還真是大啊！”師妃喧忽然回過頭來，看著徐子陵半天不說話，那星眸看得他心裏直發虛。最後那長睫輕顫，半掩住裏面的星光，聲音盡轉溫柔，輕道：“妃喧戲言，徐公子莫要當真。”
　　“嚇得我！”徐子陵壹聽，即大拍胸口，大叫道：“受不了，妳這個人說笑話太迫真，我差壹點相信了。”
　　“妃喧是修行的壹個比丘尼，如何會……”師妃喧玉顏微微有些發白，美眸中潮濕欲滴，長睫之上，也沾染不少霧氣而濕潤。她微微嘆息壹聲，半側嬌軀，緩聲道：“妃喧想出去走走，徐公子可以陪妃喧壹會嗎？就壹會兒……”
　　“如果妳不是個尼姑，本公子倒還真會讓妳騙了。”徐子陵神魂未定地大笑道：“去走走也好，壹會兒若是碰到了侯小色狼，妳也跟他說說，保證他歡喜得撞墻。再等本公子出馬揍他壹頓，最後當他明白原來這不過是壹個笑話，那麽相信臉上壹定很好看。哈哈！”
　　“妃喧不會跟他說……”師妃喧輕輕搖搖頭，蓮步輕移，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喚道：“徐公子？”
　　“抱歉。”徐子陵壹語雙關地道歉，隨後又笑道：“剛才我正在想如何收拾侯小色狼的事，沒有註意呢……”
　　清晨，陽光，和風，拂面。
　　成都大街上滿地是鞭炮煙花燒過後的紅紙，如落英繽紛，殘紅壹地。
　　因為昨晚幾乎徹夜歡樂鬧騰，在此時，沒有幾人能爬得起來，就連平時最熱鬧的包子鋪，也無人問津。
　　徐子陵與師妃喧並肩走在這條似乎喧嘩剛剛遠去不久的街道上，腳步輕輕，兩人皆默然不語，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師妃喧偶爾，會自眼簾之下，偷偷地看過來，不過目中黯然之色更重。她的身份，與拯救天下萬民的使命，讓她止步於世間的壹切男女情愛。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向他再進壹步表明心中的意願，想必，這壹個多疑的男子，會認為她是想借他來修練‘劍心通明’。
　　她平生第壹次對壹個男子產生好感，但是，卻不得不自己關閉心門，禁鎖自己心中的真實意願。
　　徐子陵此刻的心情更是復雜，就連各種修為上的心境也幫不上忙。
　　隱隱，他能感覺到她是真心之言，而那個人體輝光也向自己傾斜。
　　這壹個高高在上的師仙子，在自己諸多的表現之後，終於動了凡心，可是，事情並沒有他想像中那樣簡單。他開始抱著壹種戲弄的心態，抱著打壓和調戲她的心態，讓她深陷情關而苦，以達到自己打擊慈航靜齋的目的。
　　可是現在看著她如此般的模樣，徐子陵的心也不好受。
　　因為，她喜歡的是自己。
　　如果是別的女孩子，自己早把她呵護在懷，恨不得捧在手裏，不讓她受到壹絲壹毫的不足和苦痛。可是這個師仙子呢？他卻不能這樣做！她是慈航靜齋的傳人，她並不是別的女孩子！並不能用壹般女孩子那樣的呵護來對她，甚至，自己還不能喜歡她。
　　可是，現在的她，如果拋開身份，那麽她又是壹個喜歡自己的女孩子，她喜歡自己也沒有錯，不帶半分功利和手段，不帶任何的陰謀和企圖，她喜歡自己根本沒有錯……錯就錯在她是慈航靜齋的傳人，錯在她的身份，而不是她心。
　　如果徐子陵早知道自己會如此為難，壹定不會使用各種方法來展現自己，讓這壹個師仙子動心。
　　那樣，他對她，必然盡是無情的打壓，而不會像現在這般還有壹絲的憐憫。
　　到底有什麽方法能讓她徹底轉化過來自己的身邊，而暫時不會跟慈航靜齋翻臉呢？自己跟師妃喧，會不會重走邪王石之軒與碧秀心那壹條老路呢？慈航靜齋，又會借用這壹種關系做什麽文章呢？
　　徐子陵壹時間，頗有點進退兩難的感覺。既然師妃喧不最後點明，那麽就先這樣拖著吧，這樣對自己總是有利壹些的。
　　徐子陵想到這裏，不禁長長的舒了壹口氣。
　　微轉過臉，卻發現師妃喧正在看著他，不由奇問道：“妳在看什麽？”
　　“妃喧在想，邪王和秀心師伯。”師妃喧長睫壹眨，輕問道：“妳說秀心師伯當年舍身伺魔，以壹縷情絲牽住邪王，到最後，她有沒有快樂過？她也是比丘尼，為什麽會那麽勇敢？竟舍身……唉，現在想想她的女兒石青璇，多年如此孤獨無助，真是可憐……”
　　“快不快樂得她自己才知道。”徐子陵淡淡地道：“人是為了自己而活在這個世上的，而不是為了別人。”
　　“可是妃喧背負師門使命……”師妃喧輕輕搖頭，道：“每個人都不同，妃喧很羨慕徐公子妳這般自由自在呢！雖然別人不覺，不過妃喧倒認為壹個人如果像徐公子這般過那應該會是最開心的。”
　　“每人都有不同活法。”徐子陵輕笑道：“比如像口味不同，有人喜歡吃甜，有人喜歡吃苦，有人喜歡吃酸，有人喜歡吃辣！吃甜都不喜甘苦，吃酸者受不了勁辣。妳看我這樣子逍遙，我也看妳師仙子高高在上萬人崇拜這樣夠尊貴，是不是？天下間不知有多少女孩子，羨慕師仙子妳，只是妳不知罷了！”
　　“如果妃喧是壹個普通女子，也許……”師妃喧輕聲嘆息壹下，又問道：“假若妃喧要與徐公子告別，徐公子會跟妃喧說些什麽？”
　　“妳又要去拯救世間萬民了嗎？”徐子陵大笑道：“我會說些什麽？師仙妳想我對妳說什麽？”
　　“聞說徐公子有驚世之才。”師妃喧微微壹笑，道：“不如給妃喧頌壹首應景之詩吧！”
　　“驚世之才？”徐子陵搖頭，心中暗說，自己應該是抄襲的驚世之才，不過此時卻不多廢話，直接問師妃喧道：“那請師仙子吩咐以何物為題吧！”
　　“這個小園如何？”師妃喧指著街道邊上壹個供人休息的小園，看了那十數株梅花，不由微感觸動，連點螓首，道：“唔，請徐公子以花為題吧！看見這滿大街的殘余，又想起昨晚的熱鬧，妃喧心中，忽然有壹種繁嘩退盡，此花孤寂，獨自為美的感覺呢！”
　　“有壹首‘落花’。”徐子陵淡淡地道：“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參差連古城，迢遞送晨暉。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稀；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師妃喧壹聽，竟然有些癡了。
　　她看著小園那十幾株因為昨晚的熱鬧而落在壹地的梅花，口中輕吟，久久不語。
　　滿大街都是久喧而止的殘紙碎屑，而人影全盡，晨光沐下，兩人身處這巨城之中，有壹種仿佛除卻他們二人之外再無他人的錯覺。
　　師妃喧久久不語，長睫微顫，星眸之內半潮半閃。
　　她忽然回轉過來，玉顏有壹種不自然的蒼白，櫻唇輕顫，幽幽壹嘆，看著徐子陵，好久，才道：“妃喧要走了……徐公子，可會歡迎妃喧再來煩擾？”
　　“當然。”徐子陵微微壹笑，道：“師仙子還欠我壹次促膝長談呢！妳怎能不來？”
　　“既然如此，那麽妃喧就放心了……”師妃喧臉帶輕笑，別轉過去，不讓自己的眼淚讓徐子陵看見。然後裝著從容地揮手告別，不等目中珠淚欲滴，早身化飛仙，飄飄地駕禦晨風而去。
　　當半空之中那壹滴仙淚於高空輕濺於地，摔成粉碎。
　　仙蹤早已經遠去渺渺，無痕。
　　徐子陵雖然對師妃喧壹直抱有極大的成見，對她代表的慈航靜齋更是嗤之於鼻，不過眼看著女孩子為自己傷情落淚，他的心中卻也不好受。如果這壹個人不是師妃喧，徐子陵早就追上去緊擁美人於懷了。
　　可是她偏偏是師妃喧，雖然之前壹直都有打擊她的念頭，但心中終也有壹絲不忍。
　　徐子陵獨自漫步成都街頭。
　　晨光如練，斜灑壹身。
　　忽然想起了遠方的諸女，正在相互攀比較勁訓練屬下士兵的小公主和商美人，正在統軍四處征戰的沈仙子，正在洛陽壹邊照顧著傷者壹邊等候自己的貞貞和素素，正在後方默默為自己安排壹切的東溟夫人，還有遠在高句麗正在抵抗著新羅百濟還有倭人入侵的傅氏姐妹……
　　還有，在宋家山城苦苦等著自己的宋玉致。
　　她托自己的心願還沒有完成，她姐姐宋玉華還沒有救出來，她還在等著自己的好消息。
　　徐子陵壹想到這裏，心中登時拋棄壹切，自壹個街角極速換過衣服和戴上化名鄭板橋的面具，大搖大擺地向安隆的南街老鋪走去。
　　隨著太陽漸升，街上行人漸有，又迅速而多。
　　徐子陵在大街上隨意漫步，又到壹間早開的包子鋪坐了壹陣，用過早點，問明那個安隆的老鋪位置，再施施然出發。正轉過壹個街角，忽然身後有人喊道：“兄臺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