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十足真金

　　賈平安無視了王琦，進了李敬業的值房。
　　當年的賈平安還得要避避王琦，王琦還能給賈平安帶來巨大的麻煩。
　　可壹晃眼數年過去。
　　王琦已經成了渣渣，而賈平安已經飛升到了他所無法企及的高度，讓他只能仰望。
　　王琦站在那裏，脊背微微彎曲。
　　“我會把他拉下來。”
　　王琦好像是重新找到了目標，兩眼放光，“他有許多漏洞，譬如說他的表兄，那就是個蠢的，若是設個圈套把他的表兄……”
　　陳二娘覺得眼前的這人格外的陌生，可以前自己也曾沈迷於他的這種‘權威’。時光荏苒，曾經的權威變成了過氣、不合時宜的想法，這個就很尷尬了。
　　王琦急匆匆的去請見長孫無忌。
　　可出面的卻是鄭遠東。
　　“何事？”
　　骨折之後，鄭遠東的地位再度提升。
　　桌子上擺放的茶具又高檔了些，唯有手中的珠串不變……這不是不想變，而是玩手熟了。
　　手中把玩的東西越老越好，越圓潤越好。
　　王琦壓住心中的嫉妒，“鄭先生，賈平安的表兄最近很是得意，我在想，要不……”
　　這個蠢貨！鄭遠東皺眉，“妳動他有何用？動他只會讓賈平安警覺，並痛下殺手。”
　　被否決的王琦深吸壹口氣，“如此我便給賈平安設個圈套。”
　　這個人還執迷不悟！
　　鄭遠東擺擺手，王琦回身出去。
　　身後傳來了鄭遠東的聲音，幽幽的。
　　“別給相公惹禍，否則……死不足惜！”
　　這個棒槌，壹心就想著出風頭，卻忘記了賈平安如今是武陽侯，軍功顯赫的新貴。
　　……
　　賈平安和李敬業去了平康坊。
　　“甩屁股！”
　　李敬業喝多了，跳上去和胡女壹起舞蹈。
　　樂聲激烈，賈平安有些醺醺然，看著李敬業在上面舞蹈。
　　兩個胡女夾著他，扭腰送胯十分大膽。
　　這裏是長安城中最大膽的酒肆，李敬業發了性子，壹手壹個，輕而易舉的把兩個胡女抱起來。
　　胡女沒想到他竟然這般力大，不禁興奮的尖叫了起來。
　　壹個男子進了酒肆，左右搜尋，看到賈平安後走了過來。
　　“武陽侯！”
　　賈平安回頭，見是宮中的內侍，不禁大汗。
　　竟然尋到了這裏，可見皇帝也是急了。
　　“何事？”
　　“皇後召見。”
　　賈平安幹咳壹聲，“我怎麽覺著頭有些暈呢？”
　　內侍冷笑：“還請武陽侯莫要為難咱，否則……”
　　他回身看了壹眼門外。
　　兩個彪形大漢站在那裏。
　　阿姐不講武德！
　　賈平安眼前壹亮，“敬業還在……呃！”
　　李敬業已經不見了，那兩個胡女跟著壹同消失。
　　躲來躲去，最終還是沒躲掉。
　　……
　　“說說妳給太子教導的那些東西。”
　　武媚很平靜。
　　她甚至還弄了壹杯茶緩緩喝著。
　　真的很香。
　　“阿姐，就是教授了些新學的學識。”
　　賈平安不擔心大外甥會說漏嘴，至於阿姐，她能知曉些什麽？
　　鯨落？這些東西阿姐沒興趣。
　　她的興趣在於權利。
　　“什麽學識？”
　　武媚捧著茶杯，看著含笑的模樣，但賈平安知曉，耐心正在消失中。
　　“就是教授了些……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的學識……”
　　賈平安當然不能說自己忽悠了太子，讓他老老實實地在宮中蹲點。
　　“白貓黑貓，抓到老鼠便是好貓。”
　　武媚冷笑，“妳這是教了他什麽？”
　　“就是……”
　　就是教授了太子壹些道理，比如說大唐如今看似盛世，但……
　　“盛世之下有血淚，莫要輕忽了。”
　　“還有！”
　　武媚冷著臉，可心中卻頗為無奈。
　　盛世之下有血淚，這話堪稱是經典。但只要人類存在，這等事兒就無可避免。
　　“還有就是……要革新。”
　　好了，就此打住。
　　阿姐在試探他，他也在試探阿姐，兩邊看樣子很合拍。
　　“跟我來。”
　　武媚起身，賈平安諂笑著過去攙扶，卻被邵鵬壹屁股撞開，他自家攙扶著皇後，還特娘的冷哼壹聲。
　　周山象在另壹邊攙扶，頓時阿姐壹人就走出了三個人的氣勢。
　　出門後，阿姐更獲內侍打傘的待遇。
　　太硬紮了。
　　賈平安自己在後面被曬的直冒油。
　　“阿姐，要不……我改日再來？”
　　賈平安總覺得有些不安。
　　武媚冷哼壹聲。
　　“走！”
　　身後竟然是兩個膀大腰圓的內侍。
　　到了太子那裏，賈平安意外沒聽到讀書聲。
　　“哎喲！疼！”
　　“輕點！”
　　武媚當先進去，賈平安隨後。
　　太子正伸手接受治療，王霞是郎中。
　　呃！
　　太子驚訝，王霞趕緊起身行禮。
　　“見過皇後。”
　　武媚看了她壹眼，眉壹下就挑了起來。
　　“不好生讀書，回過頭就去挖坑清溝。若是再不肯，便去灑掃。”
　　李弘起身，束手而立，恭恭敬敬的道：“是。”
　　可他的雙手卻不斷的伸縮著，賈平安看了壹眼，竟然有責打的痕跡。
　　娘的！
　　這還是個孩子啊！
　　賈平安上前拉起他的小手，仔細檢查，“壹二三……四五。”
　　他擡頭問道：“阿姐，太子所犯何事？”
　　竟然這般殘忍，為何不多打幾下，好歹讓他能裝個死狗。
　　武媚淡淡道：“他說所謂的祥瑞，便是哄人的。獸類有稀奇古怪的長相，那些花樹同樣如此。若是這也算祥瑞，那也算祥瑞，天下人也無需種地經商，只管去尋了祥瑞來……”
　　“這話並沒錯。”賈平安放開手，李弘的眼中含淚，覺得舅舅真是個好人。
　　“可他卻在宮中的地溝裏翻找，找到了壹株靈芝。”
　　靈芝竟然生在陰溝裏？
　　老天，來壹記炸雷劈死我吧。
　　賈平安看著李弘，發現這娃竟然有些難為情。
　　我特娘的從未見過這等孩子，回頭……想到家中的兩個孩子，賈平安不禁有些氣餒。
　　“妳可知曉，他渾身臭氣沖天的拎著壹株靈芝來的模樣？”
　　武媚伸手在李弘的額頭上戳了壹下，竟然留下了指印。
　　“陛下大怒，當即要了尺子來責打，若非我攔著，怕是要被打死了。”
　　呵呵！
　　五尺子竟然差點打死了，這話說的理直氣壯，不愧是皇後。
　　賈平安想到的是祥瑞。
　　那些人才將信誓旦旦的說白虎是祥瑞，回過頭就被太子打臉，痛不痛？
　　賈平安覺得有些痛。
　　“平安，我來問妳，可能把這個孩子教好了？”
　　武媚看著賈平安，微微瞇眼。
　　這是阿姐在琢磨人的姿態。
　　賈平安想說沒問題。
　　但李弘這娃天知道會幹出些啥事情出來。
　　“自然是能的。”
　　他並無退路，若是不肯應承，阿姐都會覺得他明哲保身。
　　我不是明哲保身……我只是擔心妳們兩口子以後鬥來鬥去的，把大外甥卷了進來，牽累我。
　　但這是個絕大的誘惑，壹旦把太子拉離了原先的軌跡……
　　武媚看著他，微微頷首，“如此，要好生教導太子。”
　　賈平安覺得太輕率了。
　　但他旋即想到了壹件事。
　　“阿姐，可是因為祥瑞之事……”
　　武媚眼中多了贊許之色，“那些人開口便是祥瑞，閉口便是得罪了上天，可笑至極。陛下和我怎肯讓這等人來教導太子？”
　　“舅舅！”
　　李弘擡頭，眼中閃爍著淚花，“他們說祥瑞就是祥瑞，說孤不懂……”
　　這不只是不懂吧，後續應當還有些話，只是李弘忍著沒說出來。
　　賈平安微微壹笑，“太子無需擔心這些。那些人教授的也只是些經史子集罷了。這等人天下不多，但也不少。”
　　儒學是必修課，但很顯然李治對此嗤之以鼻。
　　這樣的帝王晚幾百年會被噴成豕，再晚幾百年會被噴成狗……再晚幾百年會成為神經病。
　　武媚和他出去，低聲說道：“陛下被氣著了，先前才將頭暈躺下。”
　　賈平安看了阿姐壹眼，沒看到什麽興奮之色。
　　此刻的阿姐並無不安分之心。
　　“妳可有協助的人手？”武媚淡淡的道“妳太懶，若就是指望妳，那我還不如指望妳那位弟子趙巖。可能讓他進宮？”
　　阿姐，妳好毒！
　　賈平安就這麽壹個親傳弟子，指望著他開枝散葉，若是被宮中壹鍋端了，賈平安能氣死。
　　可換誰？
　　賈平安目光轉動。
　　武媚心中冷笑。
　　阿弟的心思她壹目了然，趙巖在算學中如魚得水，他怎肯把此人弄進宮來？
　　可趙巖不給，妳就虧欠了我的……
　　郝米！
　　武媚神色平靜。
　　賈平安突然詫異的道：“阿姐，郝米啊！”
　　給賈平安戲稱為掃地僧的郝米壹直明珠暗投，跟著偷學了許久，但卻看不到出頭之日。
　　武媚哦了壹聲。
　　有些驚訝。
　　阿姐，妳何必故作驚訝？
　　從開始賈平安就沒想過把趙巖弄進宮來，至於郝米，這便是最佳的人選。
　　“太子如今還學不到高深的學識，郝米少說能陪伴他五年。”
　　五年後，天下局勢明朗，賈平安的前程明朗，就要大開大合了。
　　二人算是爾虞我詐了壹回，武媚習慣性的使出了手段，讓小老弟覺著應當是欠了自己的。
　　而賈平安順水推舟，只想在這幾年中好生把太子教出來。
　　數年後……
　　賈平安在笑。
　　武媚也在笑。
　　俺們走著瞧！
　　郝米盤坐在課堂的外面，這幾日無課，他卻也不願意進去，就在外面吹吹風……
　　身前是紙筆，郝米垂首在琢磨。
　　“郝米！”
　　沒動靜！
　　賈平安滿意的點點頭。
　　啪！
　　他壹巴掌打醒了郝米。
　　“武陽侯？”
　　郝米猛地起身，可起快了些，有些發暈。
　　他扶著身邊的墻，又俯身把自己的演算稿子拾起來。
　　“見過武陽侯。”
　　這個掃地僧鉆研學問的姿態堪稱是癡迷，近乎於陶醉。
　　“給我看看。”
　　賈平安要過稿子，仔細推敲。
　　這已經是初中往高中的難度了。
　　賈平安推敲了壹番，滿意的道：“陛下和皇後屬意妳去陪侍太子殿下，好生做。”
　　郝米呆立原地。
　　他突然蹲了下來，淚如雨下。
　　賈平安拍拍他的肩膀，也沒法勸。
　　“多謝武陽侯。”
　　郝米擡頭，哽咽道：“我可能……稱呼您為先生？就壹次。”
　　賈平安點頭。
　　“先生！”
　　哭聲嗚咽，賈平安知曉這等鯉魚跳龍門的激動，更知曉刻苦鉆研學問得到了回報的狂喜。
　　他緩緩走出宮中，心情愉悅。
　　身後，郝米哭了許久。
　　有人路過就笑道：“郝米，被誰欺負了？還是做噩夢了？可是夢到了美女如夜叉嗎？哈哈哈哈！”
　　宮中絕少有同情心，大夥兒都在宮中廝混，吃飽穿暖才是王道。同情心是啥玩意兒？能吃？還是能睡！
　　沒見連邵鵬和周山象都磨合了數年，依舊是不死不活的模樣。邵鵬倒是想再進壹步，可惜周山象壓根沒這個意思。
　　郝米擡頭，微微搖頭。
　　他小心翼翼的把稿子收起來，隨後起身，拍拍屁股和後腿，然後下了臺階。
　　太陽很大，但郝米卻很是歡喜。
　　他甚至雀躍的蹦跳著。
　　邵鵬就在側面，緩緩跟著他。
　　晚些，他去了武媚那裏。
　　“皇後，郝米此人天真。”
　　“知道了。”
　　而後，壹個內侍去了皇帝那裏。
　　“陛下，郝米憨厚。”
　　“知道了。”
　　皇帝的眼睛又出了問題，此刻正在閉目養神。
　　王忠良進來，看了那個內侍壹眼。
　　宮中永遠都有紛爭，內侍們少了家夥事，加之沒有別的追求，所以相互傾軋的頗為厲害。
　　內侍不甘的看了他壹眼，隨後告退。
　　“陛下，武陽侯出宮就笑，還說了什麽……作詩壹首……”
　　王忠良低下頭笑了笑，顯得很是歡樂。
　　李治無需睜眼，就知曉自己的內侍在偷笑。
　　他熟悉的指指左側。
　　王忠良癟癟嘴，熟悉的去那裏跪下。
　　“說話！”
　　“那首詩……我自橫刀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覺……”
　　李治幽幽的道：“他在譏諷朕不能制服那些人嗎？”
　　王忠良覺得自己在作死，趕緊補充道：“他接著又作詩壹首……”
　　“那是半首。”
　　李治搖搖頭。
　　“是。下壹首是江山壹籠統，井口壹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王忠良擡頭，“奴婢覺著太好笑了。”
　　李治的嘴角微微翹起。
　　……
　　賈平安知曉郝米已經進入了皇帝的視線，不是壞事。
　　但這個掃地僧的性子……和所有埋首自己領域的科學家類似，在專業領域都不肯低頭。
　　可為何要低頭呢？
　　大唐並無燒死異己者的規矩，妳就算是把牛筆吹炸了，最多就是壹陣捧腹大笑。
　　人渣藤得了消息，專程跑去道德坊問了賈平安。
　　“先生，郝米真的成了太子的人？”
　　賈平安點頭。
　　渣渣，不努力還想和郝米壹般的上進。
　　“那郝米可是服侍的好？”
　　李元嬰絕望之前還抱著希望。
　　賈平安搖頭，“他伺候人的本事還趕不上妳。”
　　這個譏諷被李元嬰照單全收了。
　　李元嬰絕望的道：“這讓本王情何以堪吶！”
　　他們在室內安安逸逸的上課，還能提出問題，先生會傾力解答，但現在卻不同了。
　　他們成了敗家子兒，郝米卻出頭了。
　　李元嬰拱手，認真的道：“先生看看我……”
　　妳這個人渣！賈平安上下打量著他，“妳甚醜。”
　　李元嬰的臉扭曲了壹下，“先生看看我可能承襲了先生的衣缽？”
　　“滾！”
　　李元嬰出了道德坊，有人在外面等候。
　　等候的是壹個內侍。
　　他笑瞇瞇的道：“滕王，隨即就能進宮了。”
　　李元嬰笑的很是開心，隨後就砸了壹錠金子過去。
　　“賤狗奴，本王就是喜歡妳這個模樣，哈哈哈哈！”
　　內侍精準的接住了金錠，飛快的看了壹眼，隨即重量了然於心。
　　“十足真金！”
　　李元嬰打馬出去。
　　“本王的手中就沒有出過假東西！”
　　內侍跟在後面笑。
　　“滕王卻出過假女人。”
　　“哈哈哈哈！”
　　眾人壹陣哄笑。
　　前年滕王府中有人送來了壹個美人，據聞乃是從小調教好的。李元嬰興致勃勃的想去賞玩壹番，可卻倒黴催的遇到了武陽侯。
　　那女子果真漂亮，壹雙腿筆直，順帶纖纖細腰。壹張臉羞花閉月，略壹低頭，便能讓人魂飛魄散。
　　李元嬰和武陽侯勾兌，說是今夜先生，明日本王……
　　啪！
　　賈平安劈手就是壹巴掌，臉上被打腫的李元嬰怒了。
　　隨即賈平安就當場揭穿了這個人的把戲。
　　“耶耶是聞訊而來。”
　　賈平安冷笑道：“想勾搭我的弟子？也不看看自己的臉上毛孔有多粗！”
　　女人當即羞怒。
　　“先生為何這般輕薄奴？”
　　“我輕薄妳？”
　　賈平安就是得到了百騎的稟告，這才殺了過來。
　　他伸手壹拉，女人竟然順著滾了過來。
　　這是要投懷送抱之意。
　　可賈平安卻輕松避開，輕笑壹聲，“耶耶今日想看看妳們的鬼把戲，來人！剝！”
　　包東和雷洪當即上前，沒幾下就把女子的衣裳給剝了個幹凈。
　　竟然是個男兒！
　　只是家夥事小的可以忽略不計，難怪能裝扮成女人。
　　隨後拷打，這女人便是高麗那邊的細作，專門用來勾搭男人，套話用。
　　而頗有艷福的李元嬰隨即嘔吐不休，女子最後交代，是高麗那邊想摸清楚大唐走私的事兒。
　　先生……
　　多謝了。
　　李元嬰遠遠看到了母親，他把這些都拋在腦後，笑的和個孩子似的。
　　“阿娘！”
　　“元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