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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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父留下來的，就只有壹條寫上血字的白布，曰：‘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雖仍不知其往事，但起碼知道，伊壹直以來對眾人之冷漠，實為深藏不露之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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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吃壹口吧！可以吃的！”嶽冬正用勺子餵嶽逢，桌子上是壹碗綠色糊狀的東西。
　　小山坡上的小木屋裏。
　　桌子上都是數不盡的樹葉，還有零零碎碎的樹根。四周是近日越來越多的蒼蠅，畢竟山坡下沒有被掩埋的屍體越來越多了。
　　“不吃呀！很難吃呀！”嶽逢扁著嘴說，手套上嶽冬送的布袋不停地拍打蒼蠅。
　　“妳不是肚子餓嘛？吃了就不餓了！”嶽冬余下的壹只手也在跟蒼蠅糾纏。
　　“我寧願餓也不吃！等到中午就有粥吃啦！”嶽逢嬉皮笑臉的，十足嶽冬小時候壹樣。
　　但嶽冬此時也笑不出來，長籲短嘆的，伸過手拉過弟弟的小手臂用指頭按了壹下，見他不像其他人壹樣，被按處會因為水腫而久久彈不起來，心想：“就妳這小子吃得飽，妳當然笑得出來！”話畢把勺子塞進自己嘴裏說：“妳不吃我吃！……多好吃呢！”
　　突然“嘭”的壹聲，嶽林推門而入。嶽冬和嶽逢抖了壹下，看著父親，只見他臉色很不好看。昨日他壹整晚也沒回來，今早還不見人，嶽冬已感奇怪，現在還臉色不好，肯定是發生什麽事了。
　　“穿上！”嶽林把嶽冬進來時穿著的號衣扔到桌子上。
　　“幹嘛？”嶽冬壹時間想不明白。
　　“叫妳穿上就穿上！”
　　見父親這麽兇，嶽逢開始害怕起來。
　　“妳要我走？”嶽冬放下碗，見父親避開自己的目光，已猜到他的用意。
　　嶽林沒有答話，只看著窗外。
　　“妳不是說他們攻不進來嗎？”
　　“是攻不進來……但妳吃這些東西又能撐到什麽時候？！”嶽林看著桌子上的樹葉和樹根。的確，這兩天嶽冬吃這些東西吃得很辛苦，只是沒有跟父親說。
　　“妳不是說老六會來嗎？”
　　嶽林又回避兒子的目光：“他永遠不來，妳就能這樣的呆下去嗎？妳既然能走，為何不走？”
　　“我不走！”
　　“我叫妳走！”嶽林又變得嚴厲起來。
　　“我就是不走！”
　　嶽林動氣，壹手抓起號衣遞給嶽冬：“穿上！”
　　“我不穿！”嶽冬雙手背在身後，語氣和父親壹樣的硬。
　　“我叫妳穿上！”嶽林怒喝了壹聲。
　　嶽冬仍是沒有任何反應，就是胸口起伏的凝視著父親。
　　嶽林見兒子竟敢不聽話，扔下號衣，提起右手，準備給兒子壹個耳光。
　　當手快打到嶽冬的臉上時，嶽逢卻“哇”的壹聲哭了出來，嶽林聽見馬上停了下來。
　　“我寧願給妳打死，也不走！”嶽冬不動如山，眼神堅定。
　　聽見兒子這麽說，嶽林的心還是軟了下來，凝視著兒子，搭著兒子的肩膀說：“……這麽多年，爹都沒機會要妳做什麽……為何爹第壹次叫妳做事，妳就不聽話了？”
　　嶽冬聽見眼睛也紅了，不斷地搖頭。
　　“難道……妳就不惦記妳的蘭兒嗎？”嶽林慢慢地坐到正在大哭的嶽逢旁邊，撫摸著他的頭。
　　嶽冬見父親企圖以蘭兒來誘使自己離開，更是痛心，忍著淚水說：“我又怎麽忍心，在此緊要關頭離妳們而去？我這……我這不就成了畜牲了嗎？”
　　嶽林看了看窗外，還是說：“穿上吧！”
　　嶽冬還是搖頭。
　　“哇……”嶽逢還是未能平靜下來。
　　嶽林把嶽逢抱起：“別哭……”看著嶽冬，突然喊了聲：“來人！”
　　“老大！”兩個兄弟馬上沖門而入。
　　“幫他換衣服！”
　　嶽冬睜大眼睛看著父親。
　　“是！”兩人二話不說上前。壹人把嶽冬身子按在桌子上，另壹人脫了他的褲子。
　　“爹！”嶽冬掙紮大喊。
　　嶽林沒說壹話，轉身抱著嶽逢走向門口。
　　嗶啷壹聲，桌子上的碗和杯子被嶽冬掃到地上去。
　　“哇……”嶽逢的哭聲更是厲害。
　　“放開我！……爹！”嶽冬激烈的反抗著。但兩人身材比嶽冬高大得多，嶽冬不能不束手就擒。
　　“我找了妳十多年！我不能和妳不到十天就走呀！”嶽冬的聲音近乎撕裂。
　　嶽林站在門口處，閉上眼睛，只恨自己不是個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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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淒風冷雨。
　　“唔……唔……”嶽冬口裏被塞了布，出不了聲。
　　此時嶽冬已身穿號衣，被綁在壹條門板上。兩個大漢正擡著他。
　　嶽冬已經沒有掙紮。能做的，就是扭頭凝視著身邊的父母親。
　　雨水打在嶽冬臉上，但流下來的，還有淚水。
　　嶽林夫婦和另外幾個兄弟沿著韓家屯村裏的大道往村口走去。身邊有餓得有氣沒力的村民從屋裏探頭張看，看看是否趙西來要投降了。
　　“別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系，不然妳，妳的左叔叔，還有妳的蘭兒，也會有麻煩……”嶽林邊走邊在兒子耳邊說，但始終不忍心看他。而王氏則壹直在旁握著嶽冬的手抽泣著。
　　“就送到這兒吧！”身邊的老二對嶽林說。
　　嶽林停下腳步，目光終於移向兒子，提起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頭，聲音抖顫地說：“布袋妳帶好……想爹了，就拿出來看看……不就行了嗎？”
　　“唔……唔……”嶽冬哭著，但就是哭不出聲，憋得滿臉通紅。
　　“出去，記著要當個好兵，不要像那些畜牲那樣……不然，爹就不認妳這個兒子了！”
　　“唔……唔……”
　　嶽林再不忍心看著兒子這表情，低下頭，跟擡著兒子的兄弟說：“去吧！”
　　兩人動身繼續往前走。
　　王氏被迫放下手，哭得更是厲害，只能靠在丈夫肩膀上。
　　嶽冬“唔唔”之聲更大，仿佛喉嚨快要“唔”出血來。
　　看著兒子遠去，嶽林也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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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嶽冬被擡到村口對出不遠處。遠處的勇兵看見村口有兩個人擡著東西走出來，還以為又有人拿槍出來投降，誰知道兩人走不遠，就放下擡著的東西轉身離去。幾個勇兵見狀上前察看，見竟然是奉軍的士兵，便把他擡回來。
　　口中的布終於被拔去，但嶽冬已經不省人事。慕奇見狀馬上命人把他送到司督閣的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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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嶽冬被送回旅順的消息，喜從天降的心蘭立刻冒著夜雨，從左府壹直跑到司督閣的小醫院。
　　急得連傘也沒打，也沒在意地上濺起的泥水把裙子弄臟。
　　找到嶽冬的房間，撥開周圍的人，沖到床邊。
　　“嶽冬！嶽冬！”濕淋淋的心蘭伏在床邊，著急地搖晃著嶽冬的手臂，生怕眼前的只是壹具屍體。
　　然而嶽冬就是昏迷不醒。
　　坐在床邊正為嶽冬檢查的司督閣忙阻止道：“蘭兒！他沒事！他沒事！”
　　在旁的小悅也上前拉著心蘭。
　　“他沒事……他沒事！”心蘭看著壹臉汙垢，滿身傷口，但仍活著的嶽冬，終於喜極而泣。
　　房間內所有人見兩人重逢都感到安慰，唯獨壹直站在門口看著的左寶貴卻心事重重……**************************************滴滴答答。
　　夜雨持續。
　　韓家屯。窮人巷裏壹房子。
　　壹個父親看著自己的孩子。楞著。
　　平時嘻嘻哈哈的孩子現在已經奄奄壹息，呆呆地看著地上，連喊餓的力氣也沒有了。
　　眨眼，像是他們唯壹能做的。
　　時間，也不知靜止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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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百個人靠在巷的兩側。窮人、乞丐和村民，此刻已經分不清楚了。
　　平時好是熱鬧，現在已是鴉雀無聲。
　　下雨是件好事，畢竟張開嘴巴就可以喝到水了。
　　沒有人去避雨，都坐在泥窪子上，嘴巴都壹張壹合的，好不精彩。
　　突然傳來了壹陣食物的香味。
　　是肉香？！
　　怎麽還會有肉香？
　　人們蠢蠢欲動，要用僅余的力氣去尋找這香味的來源。
　　人們來到了壹房子前。
　　走進去，走到廚房。
　　肉，找著了，但沒人想吃。
　　“快……快告訴村長！”壹人臉色慘白，站立不住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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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村長馬上找來了嶽林。
　　嶽林壹步壹步的摸進去。
　　看見了。
　　嶽林笑，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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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裕帥！趙西來投降了！兵不血刃！”
　　“條件呢？”
　　“談，和左寶貴談。”
　　“妳說呢？”
　　“左寶貴來只會礙事，要不……再耗他幾天！”
　　“他們好歹也有五百人……狗急跳墻，對咱們沒好處……去，叫左寶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