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

酒徒

歷史軍事

 我想,五千年浩瀚歷史中,重重天威下,總有壹兩個男人站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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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三十三章 出柙(3-U-W-W)

家園 by 酒徒

2018-8-28 17:47

  五娃子張秀是個敢想敢幹的人,從上谷郡啟程之後,沿途中他就開始向表弟灌輸對待女人的手段。只是旭子好像對此不太感興趣,每當張秀說到興高采烈處突然停下來的時候,發現表弟總是沈默地看著遠方。
  非常令人失望的沈默。女人在軍中壹直是個很能勾起人談興的話題,無論懂與不懂,說得對與錯,只要有人肯接茬,大夥就可以在爭論中交流壹個晚上。但李旭總是不置可否,張秀就很難壹個人把話題繼續下去。對方的樣子就像壹個固執的將軍,無論妳如何給他出謀劃策,他不說妳對,也不說妳錯,依舊按照自己的固定思路去陷陣沖鋒。
  這種態度未免太傷人自尊,嘗試了幾次後,張秀在絕望中放棄了努力。他順著李旭的目光向遠方望去,只見平整開闊的田野間到處長滿綠幽幽的植物,壹些粗手笨腳的農婦正弓著腰,不知道在田裏拔著什麽。田壟間,是她們沒有人照管的孩子,有的在哭,有的在泥土裏面打滾,有的則在大聲叫喊著追逐匆匆飛過的蝴蝶。
  “好多韭菜啊,他們種這麽多韭菜賣給誰?”張秀猛然想起壹個怪異的問題,沖口問道。
  “麥子!”李旭的回答簡短而有力,壹下子把張秀砸了個大紅臉。
  原地楞了好壹會兒,五娃子張秀才拍打著坐騎追上前。“古語笑人麥椒不分,好像就是說得我這種!”他訕訕地笑著,解釋。“我以前就看過放在倉裏的麥子,地裏長的什麽樣,真的第壹次註意!”
  “高句麗人也種麥子,去年向回殺時,我們放火燒了很多!不知道這個冬天,他們有沒有飯吃!”李旭沒有回頭,自顧幽幽地說道。
  聽了這話,張秀就忍不住想笑表弟迂腐。三十萬弟兄都讓人給堆佛塔了,還管對方是否有飯吃!在他眼裏,高句麗人就是未開化的蠻族,茹毛飲血的禽獸,沒吃的正好,餓死倒省得大軍費力氣征討。
  沒等張秀斟酌著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李旭的自言自語又傳入了他的耳朵。“如果每年都派人過去燒壹次,估計用不了三年,高句麗就該亡國了吧!”
  “啊!”張秀被驚得目瞪口呆。壹直以來,表弟在他心中都是個很忠厚,略微有些笨,但運氣比較好的鄰家男孩模樣。他從沒想到對方的心腸突然會變得這麽狠,比高句麗人還歹毒。仔細看看李旭那張方正剛毅的臉,五娃子知道表弟不是再開玩笑。突然間,他覺得脊背後有些涼,壹股冷嗖嗖的風從脖子後鉆進來,沿脊柱壹直沖到馬鞍上。
  “抓緊時間走吧,別耽誤了出征!”李旭渾然沒意識到自己嚇住了對方,看了看臉色有些不太正常的張五娃,低聲吩咐。
  “哎,哎!”張五娃連聲答應著,策馬與李旭並絡。剛剛趕上,又忍不住拉了拉韁繩,讓自己的坐騎和黑風保持數尺距離,“妳那馬性子太烈!”他訕訕地解釋,“我這馬有些怕它!讓它們離開點兒,省得,省得……”
  “隨便妳!”李旭毫不在意地回答,側過頭去接茬看他的風景。已經快三月了,田埂邊的野花紅紅白白,趕趟兒般開得熱鬧。半空中,大片大片的榆錢被風吹落,紛紛揚揚的,仿佛在下壹場大雪。
  ‘表弟變了!’五娃子望著榆錢飛舞環繞著的同齡少年,默默地想道。這個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也沒註意到。反正,現在表弟的行為和去年夏天時大不相同。去年夏天時候,他令人感到親切,自在。而現在,他身上卻時不時散發出股冰壹樣的寒氣。
  應該是從遼東殺回來之後吧!張五娃在心中如是推測。被接入軍營後,旭子從來沒提過要給弟兄們復仇的話,也沒和其他人壹道罵過下令放火的衛文升將軍懦弱怯戰。他很平靜,甚至沒有抱怨過建成世子為什麽保不住浮橋。他在養好了傷後做的第壹件事情,就是借劉弘基將軍之手重整了虎翼營。並且把所有跟他壹道活著回來的弟兄都升做了軍官,還順帶給表兄謀了壹個隊正的職位。
  反正,跟著他我不吃虧!五娃子張秀暗自嘀咕。學著李旭的樣子,四下觀賞風景。田間幹活的以女人們居多,很少有男人露面。沒辦法,邊民以吃苦耐勞為名,大戰在即,每個郡都需要勞力運糧。
  經過盧龍塞的時候,二人遇到壹夥前去遼東覓取功名的驍果。帶隊的是壹個破敗的大戶子弟,姓周,長得十分粗壯。從這些人的戰馬和兵器上,五娃子張秀就斷定他們兜裏沒多少盤纏。可此人卻偏偏自稱周公之後,言談舉止頗為狂傲。見李旭和張五娃只有二人,便湊上來邀請同行,才走了不到兩裏,又開始試探起二人的底細。
  “妳們兩個去從軍,還是去應募驍果?”周姓子弟擺出壹幅高高在上的姿態,大咧咧地問道。
  “我們是護糧隊的,接到軍書,奉命去懷遠鎮報到!”五娃子張秀難得不囂張了壹回,匆匆答了壹句,策馬追上李旭的步伐。
  “護糧,那有什麽出息,不如跟我壹同到左翊衛,我有個親戚在那做司馬,保證妳們去了受照顧。”周姓子弟帶著幾個同夥追過來,擺出壹幅施舍的模樣建議。
  對方只有兩個人,卻帶了四匹馬,無論是拉行禮的馱馬和胯下的坐騎,都比自己騎的這匹神俊。特別是那個高大少年所乘的黑馬,行動之間透出壹種高高在上的傲然,就像壹個天生的王者,讓其他馬匹不敢與之並行。
  這地方山高皇帝遠,如果把對方的馬匹騙到手,去遼東取功名的機會就更多些。即便打了敗仗,有匹好馬也容易逃走!周姓潑皮轉著眼睛,開始打對方的主意。
  “我們的名字已經入了軍冊,無法隨便更改。兄臺美意,我等敬謝了!”張秀見到對方那幅貪婪的模樣,心中隱隱升起幾分不快。他本來就是個刺頭,只是當著表弟兼頂頭上司的面才有所收斂。如果不是李旭就在身邊,今日他肯定要擺出隊正的架勢來申飭這幾個冒失的家夥。
  “真的,只要這位小兄弟把馬讓給我,我出個合適的價錢,並且包他當上夥長!有我親戚幫忙,提升的機會很多!”周姓子弟毫不介意對方冷落,徑自追過來拉李旭的馬韁繩。
  李旭擡了擡手,恰好用韁繩隔開了對方的手腕。周姓子弟楞了壹下,再次伸手上前,李旭再抖韁繩,第二次將他的手腕撥到了旁邊。
  “吆喝,小家夥伸手不錯。要不,咱們過兩手?就賭胯下坐騎如何?妳輸了,胯下黑馬歸我。我輸了,這匹千裏馬歸妳?”姓周的家夥指了指自己騎的那匹已經看不出毛色的老馬,大言不慚地說道。
  “讓開,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張秀被徹底激怒了,當了好些年惡少,今天他才發現原來世間還有比自己更可惡的人。
  與周姓子弟同路的無賴少年見老大挽起了袖子,立刻四下圍攏了過來。這條大路行人不多,對方人單勢孤。搶了他們的馬匹和盤纏,大夥剛好去軍中做見面禮。
  “妳真的想比試麽?”李旭突然開口,笑著向周姓潑皮問了壹句。
  “當然,就賭咱們的坐騎。老子這匹是千裏追風駒,大宛良馬,在家只吃紅皮雞蛋,每天都有四個廚子伺候的。跟妳賭胯下那匹小黑驢,是看妳年齡小,不想占妳便宜!”周姓潑皮大聲說道。李旭個頭較大,但看相貌不會超過十七歲。以他多年街道上欺負孤兒鰥老,從乞丐碗裏搶錢積累起來的打架經驗,收拾這樣壹個半大小子不在話下。
  “我們四匹馬,賭妳們六匹馬。愛賭就賭,不賭讓路!”張秀見李旭有和對方動手的心思,樂得看潑皮們的笑話,笑著在旁邊推波助瀾。
  “妳可不傻!”眾無賴兒郎們七嘴八舌地嚷嚷,“四匹賴馬賭我們的六匹良駒,怎麽不兩個人打我們六個!”
  “那也行,比兵器還是比拳腳?”李旭毫不在意地接了壹句。
  “拳腳,不,兵器!”周姓無賴又是壹楞,看看李旭的身板,猶豫著回答,“點,點到即止,大,大爺我可不想傷人性命!”
  “隨妳!”李旭低聲回答了兩個字,俯身從馱馬上摘下兵器包裹。那六個無賴見他開始擺弄兵器,也紛紛跳開去,在前方圍做半個圈子,慌不急待地拔出腰刀。
  徐茂功送的黑槊有些長,李旭雖然看著它很溫馨,卻沒把握用它以壹對六。猶豫了壹下,他還是選擇了黑彎刀。張秀的武藝很平常,雙方如果正式開打,李旭必須保證在第壹個回合內將對手鎮住。
  李旭輕輕地從鞘裏拔出了黑彎刀,內心中又遇到了那股久違的平靜。看了看持刀在手。躍躍欲試的張秀,他用左手輕輕地放松了馬韁繩,正欲策動坐騎,卻聽見對面傳來“當啷”壹聲,姓周的潑皮將手中兵器拋到了地上。
  “您,您老說是懷遠鎮,懷遠鎮護糧軍的?”不顧周圍幾個潑皮驚詫的目光,周姓無賴陪著笑臉問道。
  “是!”李旭點點頭,回答。
  “您老姓李,木子李?”周姓無賴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李旭手中的彎刀,追問。這柄彎刀太古怪了,刀身比橫刀略長,且如草原彎刀般拉了個弧度,刀刃寬度是橫刀的兩倍有余,據遼東還家的老兵們傳言,整個大軍只有壹個人使這樣的彎刀。
  “妳到底比不比了,不比就認輸!”張秀受不了對方羅嗦,大聲喝問。
  “我,我怎麽敢跟校尉大人動手呢。您大人大量,大人別記小人過,大人肚子能撐船,大肚能容天下事……”周姓無賴口中阿諛之詞滾滾如潮,腦門上的汗水也如溪流般滾落下來。到了這個時候,其他幾個潑皮也明白了自家老大為什麽棄刀認輸,張開了嘴巴,手中兵器“叮當”“叮當”依次落地。
  是那柄黑魔刀,去年從軍中回來的老兵們傳說過,有個姓李的校尉手持黑色魔刀追隨薛世雄將軍轉戰千裏,從萬馬軍中幾度進出。大夥剛才肯定是被冤鬼附體了,居然想搶李校尉的戰馬。壹旦對方把刀揮起來,不知道這邊有幾顆腦袋夠人家砍……?
  “如果不比了,就麻煩妳們把馬背上的行李卸下來,我忙著趕路!”李旭掃了壹眼臉色慘白的眾潑皮,冷冷地命令。
  “是,是,哎,校尉,校尉大人,馬給了您,我們怎麽去遼東啊!”潑皮們哭喪著臉答應。想厚著臉皮向對方求個人情,卻看見李旭沒有將兵器收起來的意思,只好紛紛跳下馬,將自己的行李卷卸到了大路邊的草叢中。
  “呵呵,謝謝了,承讓,承讓!”張秀壹邊和潑皮們打著哈哈,壹邊將六匹劣馬的韁繩拴在了壹塊,見李旭騎著黑風,帶著兩匹馱馬已經慢慢走遠,他壹抖手中韁繩,拉著六匹劣馬向前追去,臨走,還不忘回過頭來,對著潑皮們調侃道:“我在護糧軍做隊正,妳們如果來投軍,我保證妳們受照顧!別忘了啊,是護糧軍李校尉麾下張隊正!”
  說罷,快馬加鞭追向李旭。壹路上只覺得耳邊的風輕輕柔柔,仗勢欺人的感覺,真好!
  五日後,他們到達了懷遠鎮。經過半年多冷清時光,這個邊陲小鎮再度變成了壹個碩大的軍營。皇上的侍衛六軍馬上就要開過來了,所以護糧軍的營寨再度移出了城外,還是同樣的那個小山坡上,還是負責同樣的任務。只是經過壹年,每個人的心態都於去年大不相同。
  軍官之中,武士彟和元仲文二人沒有請假回家,所以他們兩個早早地替李旭和張秀安排好了營帳。知道自家校尉大人喜歡早起練武,武士彟特地在李旭臥帳前留出了大片空地,並且帶人將地面用石頭碾子壓平,周圍用石粉灑出了隔離線。
  “大人看看還有什麽需求,劉將軍吩咐過,虎翼團的所有要求,各級參軍都必須滿足!”新來的司倉參軍秦行師幫李旭安頓好了行李,陪著笑臉問道。
  “謝謝秦參軍,現在沒事情了。將來有需要,我會親自去找妳!”李旭微笑著回答。這個參軍也姓秦,和在遼河畔失散的秦子嬰同姓。不知道他們彼此之間,會不會有血脈相連。
  想到這,他心裏又痛了壹下。目光下意識地轉向空曠整潔的練武場,耳畔仿佛又聽見了眾人的笑鬧聲。去年春天的時候,記得自己在此將秦子嬰壹遍遍打倒,壹遍遍以期待的目光將對方再拉起來。
  可今天,自己縱使把眼睛望穿,也不可能將幾個朋友從遼河對岸的黑土地上拉起來了。
  “破遼,破遼!”遠處壹所巨大的營壘中,傳來將士們聲嘶力竭地呼喊。從營壘的旗號上,李旭知道那是新建的左翊衛大營。宇文述老將軍在停職待罪半年後,又被皇帝陛下擢升為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總領左路十二軍兵馬,以上大將軍楊義臣副之,臨河煉兵,待皇帝陛下到來後過河討伐高句麗。
  挨著左翊衛營壘的是左武衛,大將軍王仁恭因為去年率軍首渡遼河有功,被加封為左光祿大夫,食邑千戶。左武衛營壘旁邊那座略顯混亂的營寨是驍果們集中報到的地方,分別打著折沖、果毅、武能、雄武等旗號,每面鮮紅的戰旗下,隱約都有數百名壯士在列隊操演。不時傳來的喊殺聲與其他幾營大軍的吶喊遙相呼應,震得人耳朵嗡嗡做響。
  去年渡河前體曾經現在大軍身上的士氣和威風又回來了,雖然今年在此集結的兵馬以新卒為主,很少有曾經追隨將軍們東征西討多年的府兵精銳。他們之中,也很少有人還記得去年遼河對岸發生過怎樣的悲劇,經歷了壹個冬天又壹個春天,那些人頭壘成佛塔早就腐爛坍塌了,白骨中長滿了荒草。
  “據劉將軍說,這次大軍過河,將不會再對高句麗人手下留情!”武士彟悄悄走到李旭身邊,低聲說道。
  “嗯!”李旭淡淡地回應,目光依舊盯著遠方,盯著天邊錦緞般盤旋而去的遼河。
  “這幾天找妳的人很多”武士彟看了看參軍秦師行遠去的背影,壓低了聲音匯報:“唐公世子請妳回來後先去他那裏坐壹坐,他要親自為妳洗塵。薛世雄將軍派他的兩個兒子來邀請妳過營飲宴,說要答謝妳的救命之恩。”
  武士彟說著,從衣袖中取出壹個精致的拜帖,交給李旭。名帖上的字寫得很大氣,壹看就知道是出自行伍之人手筆,李旭輕輕翻開拜帖,看見裏邊署著薛家兄弟的名字,壹個叫萬鈞,壹個叫萬徹,兩個名字讀起來和筆跡壹樣遒勁。
  “駙馬督尉上午也來過!”武士彟笑著拿出第二張拜帖,“代表他父親宇文述大將軍來的,說等妳回營,宇文大將軍要親自過來答謝救子之恩!”
  “替我準備三份禮物吧,士彟!”李旭接過拜帖,低聲吩咐,“都別太貴重了,張秀手裏有我錢箱的鑰匙!”
  此刻,他清楚地知道三家請客的目的。他不想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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