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

酒徒

歷史軍事

 我想,五千年浩瀚歷史中,重重天威下,總有壹兩個男人站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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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擊鼓(9)

家園 by 酒徒

2018-8-28 17:47

  過了陽武之後,李旭命令船隊加快行進速度。從此地到黃河口大約有壹百裏左右的水路,因為是順流,所以船隊如果以全速趕路,只需花費壹整天時間便可以走完全程。沿黃河口再向西行,則已經屬於京畿重地,眼下那壹帶的水路旱路相對都比較太平,商戶們不必再為自己的安全而擔憂。
  羅士信沒有聽從旭子的命令留在陽武看守輜重,而是執拗地跟在了他身邊。“在城裏等上壹整天,悶也把我給悶死。還不如陪妳在河道兩邊看看風景。”羅士信壹邊用鞭梢敲打著馬鐙,壹邊陪著笑臉說道。
  “大熱天,妳不怕曬中了暑就跟著!”李旭知道對方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笑著回答。
  “妳還甭說,這天真有些悶得荒!”羅士信摘下鐵盔,沖自己脖子裏邊扇涼風。但他這樣做顯然是徒勞,六月的風又熱又濕,抓壹把空氣幾乎都能擰出水來。
  “見鬼了,河邊也能這麽熱!”他無可奈何地帶正頭盔,嘟囔著抱怨。
  “放著坐在衙門裏乘涼的福妳不享,現在後悔了吧?”李旭笑著回了他壹句。擡起頭四下張望,發現遠處的天邊有幾團黑雲在滾。
  壹場暴雨正在醞釀,這的確不是個行軍的好天氣。此刻,匆匆殺過來的瓦崗群豪也覺得苦不堪言。由於要把情報在路上傳遞花費的時間趕回來,所以在做出截殺護船騎兵的決定後,他們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向陽武附近趕。對於徐茂功壹手訓練出來的瓦崗內軍而言,這種強度的迂回轉進還不至於將他們累趴下。但對於缺乏訓練的外軍各營,炎熱的天氣和崎嶇的路途簡直要了人的命。偏偏為了掩飾己方的行跡,他們還不能過於靠近城市。而在起伏不平的鄉間小路上急行軍,比起在筆直寬闊的官道上來,又不知道堅苦了多少倍。
  “奶奶的,這狗娘養的天氣。再這麽走下去,不用跟官軍廝殺,咱們自己就把自己熱死了!”王當仁壹邊在馬背上晃蕩,壹邊將最後壹件短褐向下扯。此刻他身上的鎧甲,頭上的鐵盔都扔給了馬背後徒步行軍的親兵,卻仍然熱得順著腦門子淌油汗。
  “兄弟,悠這點兒,別太丟人了!”行在王當仁身邊的李公逸實在看不下去,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提醒。
  “怎麽丟人了,反正這兩萬多弟兄都是爺們兒!誰還沒看過……”王當仁不服氣,豎起眼睛反駁。話說了壹半,卻見渾身衣甲齊整的李公逸正扭著頭向斜前方瞅。王當仁順著李公逸的目光看去,他看見自己的斜前方有三千瓦崗內軍精銳正在埋頭趕路。無論將領還是士卒,每個人都將皮甲整齊地裹在身上,仿佛根本不覺得周圍的天氣炎熱。
  三千士卒,行軍時的聲勢卻比王、李二人所部兩萬兵馬還威武。雙方的差距是如此之明顯,如果不是大夥肩膀上都扛著兵器,很容易令人想到人數少的壹夥剛打了勝仗凱旋,人數多的壹夥則是他們抓到的俘虜。
  “也不怕捂出痱子來!”小聲嘀咕了壹句後,王當仁不得不重新拉正短褐。目光在親兵背上皮甲和鐵盔之間反復逡巡,他終是鼓不起將所有披掛穿戴齊整的勇氣。“內軍就是和咱們外軍不壹樣”片刻之後,王當仁不得不在心裏哀嘆,“也怪不得徐茂功老想著把大夥重新整訓,人家那樣子才是真正能成大事的!”
  走到正午十分,幾匹快馬迎著隊伍跑近。從騎手矯健的身影上,大夥認出來人是哨探總統領謝映登。在無數雙眼睛的註視下,謝映登穿過隊伍之間專門為傳令兵留出來的空隙,直奔中軍。緊接著,李密所在的中軍處便響起了號角聲,命令全軍停下來休息。
  軍情發生了變化,壹瞬間,每個有經驗的將領都做出了正確判斷。他們隨著號角聲趕往中軍,到達的時候,剛好看見房彥藻再次將羊皮地圖於李密腳下展開。
  “趕往黃河口?難道他發現了我們的行動麽?”李密盯著地圖上燙出來的山川河流,話語裏帶著難以隱藏的遺憾。
  “應該不是,據咱們安插在郡兵中的細作冒死送出的消息,此刻張須陀正向陽武城趕。官軍的輜重也都卸在了陽武城。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原來就沒打算直接前往滎陽!”謝映登抹了壹把臉上的泥土和汗水,喘息著回答。
  官軍沒打算前往滎陽!這個消息嚇得眾人皆吸了壹口冷氣。官軍的謀劃很明顯,他們將輜重卸在陽武,定然是打算經由陽武、胙城直撲瓦崗。壹旦各路豪傑各自散回本寨,瓦崗軍就必須僅憑萬余內軍和前來進剿的官兵做壹次生死對決。
  “好在咱們埋伏落空後沒各自散去!”李密搖了搖頭,說道。此番歪打正著,讓他對自己的運氣又多了幾分信心,說話的聲音也漸漸高了起來,“徐統領呢,他和王伯當所部到了什麽位置?”
  “徐統領和王將軍二人得到消息後,已經轉頭直接撲向陽武,這是他給您留的信!”謝映登喘勻了氣,又從貼胸的衣袋中掏出壹封被汗水打軟了的信封,雙手捧到了李密身邊。
  為了不讓徐茂功與李旭兄弟相殘,大夥在制定作戰計劃時,刻意讓他和王伯當二人承擔了阻攔張須陀的任務。參照原計劃,此刻二人所部兵馬應該迂回前往陽武和圃田之間,將張須陀擋在運河西岸。但眼下官軍的動向已經變了,瓦崗群雄的行動計劃也必須隨之做大幅度修改。
  “陽武?”李密心裏亂亂的,帶著幾分不滿拆開徐茂功的信。情報上雖然說明了官軍的輜重都運進了陽武城,但義軍缺乏攻城所必須的器械,根本不可能快速將城市攻破。況且張須陀隨時還會趕過去,徐茂功和王伯當二人在這當口上急著去攻城,分明是前去送死。
  “官軍護送壹批商船趕往黃河口,原武乃其所必經。密公見信,可速趕往原武截殺之。眼下官軍輜重盡在陽武城內,我部佯攻,張須陀定不敢棄而不顧。軍情緊急,請恕茂功自作主張……”
  徐茂功在信中,以非常謙虛的口吻向李密建議。“傳令三軍,全速趕奔陽武!”放下信後,李密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報仇的機會近在咫尺,他覺得渾身的血都開始沸騰,聲音也隨著開始發顫。
  “嗚——嗚——嗚”催命般的號角聲在群山間響起,剛剛喘過壹口氣來的嘍啰兵們聽到角聲,不得不拔腿向西北方狂奔。“奶奶的,這叫什麽事兒啊?”又跑了半個時辰後,訓練有素的瓦崗內軍中也有人開始不滿了,壹邊趕路,壹邊小聲抱怨,“明明狗屁不通,卻非跟咱們徐當家搶軍師位置,搶過去了,他又不懂怎麽指揮,還得讓徐軍師幫他拿主意!”
  “就是,當官的動動嘴,咱們跑斷腿!”有人氣喘籲籲地附和。當年在徐茂功的指揮下,眾人也經常急行軍。但目的性和節奏性都很清晰,從來不會發生這種半途中改弦易轍的行為。
  “留著些力氣等著打仗!”策馬往來巡視的程知節聽見了隊伍中的不滿聲,豎起眼睛來呵斥。弟兄們吐了吐舌頭,努力邁動雙腿跟上大隊人馬的速度。程知節則待麾下所有弟兄的情緒重新安穩後,才打馬跑向了隊伍最前方。
  隊伍最前方是年青將領們的喜歡紮堆的位置,除了瓦崗軍嫡系之外,還有許多前來投奔的豪傑也聚集在那。壹邊策馬急行壹邊聊天是他們的最愛,這樣做可以讓人輕易地忘記天氣的炎熱。
  見程知節趕過來,眾人趕緊給他空出壹個空檔。在軍旅中,武藝高的人總是能輕易地博得人們的尊敬。況且程知節生來性子隨和,說起笑話來也妙語如珠。但今天,他顯然沒有太多跟大夥扯皮聊天的興趣。隨便向眾人點了點頭後,即開始沈默不語。
  “程將軍好像不太高興?”有人發現了程咬金神態不對,關切地問。
  “我在想咱們正要做的事兒?官兵保護商船,咱們沖上去截殺。這回官是官,賊是賊,倒也各盡其職!”程知節嘆了口氣,苦笑著回答。
  “咱們不是為了長遠打算麽?百姓們雖然……”遊騎將軍項釗好言開解,話說到壹半,他自己也覺得有些汗顏,回頭看了看中軍方向,低聲說道:“反正咱們這回主要目的不是打劫,交戰時,妳命令大夥別亂殺無辜便是!”
  “仗打起來,還由得著咱們麽?”程知節冷笑幾聲,繼續搖頭。
  “倒也是!”項釗訕訕地說了壹句,把目光轉向了遠方。殺紅了眼的人不會分辯官兵與百姓的差別,況且有那麽大壹批財物在面前,瓦崗軍沒理由不取。
  “唉!”單雄信嘆了口氣,也是滿臉郁悶。眼下的瓦崗軍與原來的那支瓦崗軍已經大相徑庭。原來那支瓦崗軍沒有正規的旗號官制,看起來像賊,卻很少騷擾普通百姓。現在的瓦崗軍編制比官軍還齊整,行為也和軍紀也迅速向官軍靠攏。對王當仁、郝孝德、李公逸等新加入者而言,此刻他們麾下部屬的行為已經比原來收斂了太多。但與當年那支瓦崗軍相比,這支兵馬的軍紀在整體上卻是急轉之下。
  “這事兒大夥不能怪密公,林子大了,肯定什麽鳥都出。密公得壹點點勸著大夥改,不能壹下子把所有人逼走!”另壹個豪傑張遷笑著湊上前,低聲說道。
  “老程我怎麽敢怪無密公,老程只是覺得這樣跟李仲堅打,比較沒面子而已!”程知節笑著搖頭。
  “密公為人很大度,財寶都給大家分,自己壹點都不留。不像咱們翟大當家,喜歡守著財寶過日子!”見程知節說得言不由衷,張遷想了想,又道。瓦崗軍原班將領中有壹半人不喜歡李密,但也有壹半人相信李密是童謠裏的真命天子,希望能跟在他身後建立壹番基業。所以私底下,大夥對李密的議論很多,爭執得也壹直比較激烈。
  “咱翟大當家可是連大權都舍得交給別人,又何況是些身外之物!”單雄信與程知節的觀點大同小異,也對李密不是很有好感。
  “但密公能容人啊,那天程將軍當面奚落他,他都非但沒有生氣,而且知錯能改!”張遷也很固執,對自己的看法堅持到底。
  “是啊,這點比俺老程強。老程小時候跟人打架,只有打不過人家時,才會好漢不吃眼前虧。”程知節又笑,拿不相幹的事情來岔開話題,“只是老程這種謙虛不長久,等哪天打得贏了,立刻跟他翻臉!”
  眾人拿這滿嘴跑舌頭的家夥顯然沒辦法,只好不再繼續爭論。“想不到有人還能打得過程將軍?不知道他是哪位英雄?”說笑了壹會兒,濮陽營頭領杜才幹追問。
  “我也記不得了,我從小跟人打架打到大。輸得沒壹百次也有九十次!”程知節回答。仔細想了想,他又換了個頗為正式的口氣跟眾人打招呼,“待會兒兩軍交手時,若遇到李仲堅,妳們誰也別跟他硬碰。交給我和雄信,這個點子有些紮手。”
  他和單雄信二人的武藝在瓦崗軍中數壹數二,此刻叮囑其他將領別急於立功,已經是很明顯地對敵將心存忌憚了。眾將領紛紛感謝他的好心,同時也有人不甚服氣。“那個姓李的不又不是什麽名師之徒,真有傳說中那麽厲害麽?”項釗從遠方的天際間轉回頭來,追問。
  “此人的武藝的確沒受過什麽高人指點”程知節難得認真了壹回,鄭重地回答,“我聽徐軍師說,此人十四歲之前沒練過武。但從十四歲後就被逼著拿刀跟人拼命,這麽多年來,從遼東壹直打到河南,大小百余戰,無數好手名將戰死了,他卻好端端地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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