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6章 王座

　　作為壹次暗殺，鐵玲瓏的前期準備還是非常成功的。
　　龍王從璧玉城出發的第二天，她就逃出龍王府，裝成少年奴仆，混進壹支前往逍遙海的商隊，多日來，她壹直就躲在龍王附近，從來沒有被發現。
　　在石國，她仍默默潛伏著，期間前往王宮踩過點，對公主的起居有了初步了解。
　　她的想法是，如果龍王娶不到公主，她也就無需現身。
　　龍王與上官飛各獲壹半票數的那壹天，她知道，龍王肯定會是最後勝利者，所以，她決定動手。
　　暗殺本該是輕而易舉，可是撲在公主身前的人竟然是許煙微，這讓她大吃壹驚，不得已撤回狹刀，可就耽擱了這麽壹小會，守在外面的關商沖了進來。
　　兩人從屋裏打到屋外，鐵玲瓏不是關商的對手，成為俘虜。
　　關商認得這個小姑娘，可她怎麽也想不到，當初鼓動鐵玲瓏殺公主的人竟然會是曉月堂禦眾師荷女。
　　關商將鐵玲瓏藏起來，向公主謊報說刺客跑了，可心中還是疑惑不解，搞不清龍王的用意，還是許煙微善解人意，也了解鐵玲瓏的性格，“她肯定又是背著龍王偷偷行事，全怪我，教給她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鐵玲瓏第二次擅自行動了，上壹次她和初南屏混進金鵬堡，就曾經讓龍王非常被動。
　　顧慎為不能再原諒她，無論她的行為是否出於好意，對龍王都是壹種損害。
　　“我不殺妳。”顧慎為沒有憤怒，也沒有責備，但是語氣堅定，不容置疑，“我也不能原諒妳，從現在開始，妳不再是龍王的貼身護衛，不再是大雪山軍中的人。”
　　鐵玲瓏驚訝地看著龍王，她知道自己會受到斥責與懲罰，可沒想到會是這麽嚴重。
　　顧慎為的話還沒有說完，停頓壹會繼續道：“回疏勒國找妳哥哥去，他會告訴妳仇人是誰，妳現在的武功完全可以報仇雪恨了。不要再出現我面前，除非妳覺得自己的刀法比我更好。”
　　“龍王。”鐵玲瓏的綠眼睛裏噙滿淚水，“我知道錯了，可我是為妳好，妳心裏……”
　　“那就不要再為我好。”顧慎為打斷她的話，“我需要的是服從命令的士兵，不要自以為是的小丫頭。出去。”
　　鐵玲瓏咬著嘴唇，在悲憤與乞求之間搖擺不定，向龍王告饒是沒用的，他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她揚起頭，轉身出去，忍住大哭壹場的沖動。
　　顧慎為看著林小山和二十多名大雪山劍客，“鐵玲瓏不再是大雪山的人，今後再見到她，要當敵人對待，有私下通敵者，斬。”
　　眾人躬身稱是，誰也不敢出言相勸，他們也不記得龍王聽過誰的勸。
　　鐵玲瓏在城中亂走，沒有目標，也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心裏憋著壹股氣，無比懷念自己的狹刀，她現在兩手空空，像是被拔去爪牙的小獅子。
　　夜色裏，壹名女子擋在前路，鐵玲瓏似乎早知道她會出現，淚水終於奪眶而去，“龍王不要我了，攆我回疏勒。”
　　荷女走近，看著她流淚，“龍王也曾經將我攆走，可是妳看，我又回到他的身邊，得到他的信任。”
　　鐵玲瓏擡起頭，荷女的眼神像煙壹樣朦朧，深處似乎有星光在閃動，令她迷醉，心生崇拜，在龍王面前，在任何人面前，她都沒有出賣荷女，“妳是怎麽做到的？”
　　“因為我練成了絕世武功，能與龍王比肩，他需要我，我能幫他做大事。”
　　“可我太笨，練不成絕世武功，妳給我的藥丸……我也沒吃。”
　　荷女嫣然壹笑，“藥丸只是輔助，真正的絕世武功，還是需要勤學苦練。”
　　“我能勤學苦練，我什麽苦都能吃。”鐵玲瓏眼中閃著堅毅的光芒。
　　荷女沒有馬上指點迷津，而是看著小姑娘，似乎要將她的身體看穿，直視最深處的魂魄，然後俯身低語幾句，接著從懷中掏出壹件彎月形的玉片，“拿著它，去我說的那個地方，那裏有數不盡的苦頭，等妳忍受之後，就會學成絕世武功。”
　　鐵玲瓏並非沒有猶豫，可是荷女讓她不自覺地心生信任，龍王的冷酷激起她的決心，於是接過彎月玉片，緊緊握在手裏，“可龍王還是要娶公主。”
　　“不會的，交給我好了。”荷女面帶微笑，話語輕柔，卻跟龍王壹樣不容置疑。
　　就在這同壹時刻，終於掌握實權的石國國王，正連續不斷地下達著命令，追捕楊氏余黨。
　　龍王則帶著大雪山劍客登上城頭，遙望數裏之外的金鵬堡營地，那裏仍然保持著安靜，不走，也不采取行動。
　　安靜得不同尋常。
　　夜幕低垂，城裏的居民早早熄燈，卻很少有人入睡，豎起耳朵，似乎能聽到王宮裏的聲音。
　　國王有點累了，他的身體狀況不足以支撐長時間的思考與處理大量政務，可他不想休息，仍然坐在大殿內的王座之上，懷裏緊緊抱著禦璽。
　　這張王座此前他只坐過壹次，就是登基的那天，此後，大殿就被關閉，壹切事務都在丞相府和王宮議廳事進行。
　　鞠氏終於重掌王權。
　　他不記得自己這壹天下達了多少道命令，其中許多都是瑣碎的小事，在他的要求下，宮中的奴仆們正拎著壹桶桶的清水，將丞相常待的地方徹底清洗壹遍，侍衛們則解下配刀，別在腰帶裏。
　　看到自己的命令被迅速執行，感覺非常奇特，他好像突然變成巨人，身體漸漸膨脹，連空蕩蕩的大殿都快要容納不下。
　　就是這種感覺，令國王壹直坐在王座上，將所有人都遣出大殿，“全是我壹個人的。”他喃喃自語，感動得幾乎要流出淚來。
　　龍王帶著幾個人走進昏暗的大殿，偌大的房間裏，只點著寥寥數只蠟燭，沒有國王的命令，誰也不敢進來添些光明。
　　國王望著這個腰間別著刀劍的男人，將懷中的禦璽抱得更緊了，心裏突然生出壹股沖破頭頂的怒火，他剛剛頒布過旨意，未經宣召與通報，任何人不準入內，可是在王宮裏，龍王不屬於“任何人”之列。
　　龍王手下的二百余名兇神惡煞似的刀客，仍是城中最強大的力量，王家軍隊人數不足，軍心渙散，根本不足抵擋強敵。
　　而且，龍王有能力隨時殺死他。
　　國王的憤怒化成恐懼，偷偷地將禦璽藏在衣內，張開雙臂，“啊，龍王，石國的救主，我的左右手，我們成功了，妳是來領取丞相之職的嗎？”
　　“沒錯，這是我們之間的協議。”顧慎為停住腳步，與國王相隔二十余步，從對方的甜言蜜語當中聽出了隱藏的嫉恨。
　　“對對，能與龍王共享石國，是我的榮幸，我只是覺得丞相之職委屈了龍王。”國王的心狂跳不已，他在試探龍王的反應。
　　“我無意擔任石國丞相。”龍王的話讓國王心中壹喜，可他的話還沒有完，“這位才是丞相的不二人選。”
　　鐘衡從龍王身後走出來，向國王躬身施禮，“陛下，希望我能比楊兜更讓您滿意。”
　　“滿意，十分滿意。”國王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權力的味道如此鮮美，壹旦嘗過，欲罷不能，可是他缺少獨享的力量，必須與更強大的人物妥協，“希望中原不會介意失去壹名偉大的將軍。”
　　顧慎為不想與國王討論中原的問題，於是改換話題，“陛下打算怎麽處理楊氏家族？”
　　楊氏家族極為龐大，男男女女有壹百多人，如果真能獨掌大權，國王希望將他們全都殺光，但他總算還保留著壹點清醒，“我正等龍王過來壹起商量，楊氏大逆不道，非得嚴加懲處不行。”
　　“我的建議是將楊氏所有人貶為平民，主要成員驅逐出石國，其他人自由選擇去向。”
　　龍王的建議基本上就意味著最終決定，可國王還是忍不住提出異議，“就這樣？起碼要將首惡楊兜梟首示眾，還有他的幾個兒子，也都不是好人。”
　　“楊氏掌控石國多年，根基深廣，與西域各國，尤其是逍遙海幾國，都有復雜的姻親關系，誅殺楊氏壹族，會讓石國陷入孤立，甚至可能惹來聯軍的報復。留他壹命，讓他逃亡，既能安撫各國，又能就此判斷出誰是敵人誰是友邦。”
　　國王臉有點紅，龍王給他上了壹課，讓他非常不自在，“就按龍王的意思辦吧。”他說，熱情冷卻，連懷中的禦璽也失去不少的吸引力。
　　顧慎為向殿外走去，心裏思考著怎麽才能將璧玉城西境的大軍帶到這裏來，站穩腳跟，擴大勢力，在王宮門口，正好撞見幾名劍客押進來壹名求見龍王的客人。
　　上官鴻沒有逃往城外的營地，他知道那裏壹點都不安全。
　　“恭喜龍王。”離著老遠，上官鴻就大聲叫道。
　　“妳來做什麽？”顧慎為皺著眉頭問道。
　　“龍王忘啦，張先生放在我身上的秘密，嘿嘿，我說過，壹旦公主選定駙馬，我就會將秘密交出來。”
　　顧慎為沒有忘，可壹直沒有太放在心上，張楫故弄玄虛無非就是為了保住上官鴻的小命，顧慎為覺得自己已經看透教書先生的詭計。
　　所以，接過上官鴻遞過來的錦囊時，他壹點也沒想到，裏面真的會藏著逆轉乾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