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1章 拖延

　　木老頭與野馬有過壹段近似於師徒的關系，也是最簡單的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在這個過程中，彼此都沒有增加多少好感。
　　“咦，野馬？妳還活著哪？怎麽少了壹條胳膊？不用說，肯定是龍王下的手，沒辦法，誰讓妳招惹他呢？來，向龍王賠禮道歉，龍王肯原諒妳，我就把妳收歸門下，傳妳壹套獨臂刀法，砍人跟殺豬壹樣，這兩樣都能讓妳賴以為生。”
　　野馬不會說話，所以他的回答是拔出狹刀，他失去的只是左臂，拿刀的右手還在。
　　木老頭混不在意，沖著已經退到者速將軍身邊的葉不落說：“接著，妳的刀。”
　　短刀風馳電掣般飛向者速，葉不落急忙躥出，護在將軍馬前，伸手去抓自己的短刀。
　　木老頭的底線是不殺人，讓他老老實實地還刀，實在是有點太為難了，葉不落身形甫動，木老頭也跟著躥了過去，動作比葉不落還快。
　　輕功本來就是他玉清派的絕技之壹，縱然功力下降，仍然強過普通的江湖高手。
　　葉不落抓個了空，不僅如此，他再次僵立不動，壹只手伸在前面，好像在挽留什麽。
　　木老頭拎著刀在葉不落身前晃來晃去，對場地中等他比武的野馬不理不睬。
　　者速將軍嚇了壹跳，驅馬後退，壹隊衛兵沖到他前面。
　　“好姑娘說了，讓我給妳解穴，別人解的不算數，沒辦法，我只能再點妳壹次，誰要是插手，我就接著點。”木老頭不在意者速的退卻，非要實現上官如的命令。
　　葉不落臉上的第壹陣紅暈尚未消退，又壹股鮮血湧上頭頂，“木老魔，我……”
　　“我知道妳恨我。”木老頭不緊不慢，圍著葉不落繞了壹圈，“年輕人，等妳到我這麽大數歲的時候，就會明白壹個道理，認清形勢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當然，妳的武功差了壹點，能不能像我這麽長壽，實在很難說，不如妳退隱江湖吧，養群雞鴨，聚幾個老婆，豈不美哉……”
　　木老頭嘮叨起沒完，既不解穴，也不跟野馬比武，野馬握著刀，默默地等著，好像也被點中了穴道。
　　“木老魔，妳是害怕了吧？”乃杭族人中有聲音傳出來。
　　“聽說妳從前自稱天不怕地不怕，現在怎麽跟個江湖老騙子壹樣？不會功力減弱，膽量也跟著被狗吃了吧？”另壹個聲音幫腔。
　　“誰？出來。”木老頭用刀指著成群的乃杭騎兵，壹臉的不服氣。
　　但那兩個人的確捅破了窗戶紙，大家都從木老頭的行為中看出拖延與懼怕的意思。
　　對野馬，木老頭從未傾囊傳授，幾項絕技都秘而不教，可相處的時間久了，野馬對他了若指掌，連破綻都猜到了八九分，竟然能解開他的七轉七竅定心指，木老頭的確有點不自信。
　　乃杭族人七嘴八舌地指斥木老頭是懦夫，木老頭拄著短刀，挨個反擊，竟然沒怎麽落下風，拖延時間不敢比武的跡象卻越來越明顯。
　　北庭人最瞧不起這種行徑，要不是此前答應過單打獨鬥，這時就會有壹群人上前圍攻。
　　者速將軍沖龍王喊道：“這就是龍軍士兵嗎？怪不得人家都說入海坡之戰，龍王全靠女人打贏對手。”
　　顧慎為擡頭看了看天邊，太陽快要升起了，“木老頭，閉上嘴巴，接著比武。”
　　木老頭剛想反駁，猛然想起自己已經宣稱是龍王麾下士兵，必須接受命令，嘴巴張合幾次，緊緊閉上，將短刀小心地塞進葉不落的手掌裏，讓刀尖沖下，然後隨手在他身上壹點，立刻退出數步。
　　葉不落連番受辱，氣血上湧，立刻調轉刀身，使出全部功力追上去，下定決心要在眾人面前殺死木老頭。
　　他還是沒學會認清形勢。
　　兩人再次上演妳跑我追的遊戲，只是角色顛倒，變成木老頭跑，葉不落追。
　　木老頭閉上嘴巴，不能再用語言挑釁，就在輕功上刺激對手，總是保持著三四步的優勢，像只彈跳的皮球，飛來躥去，看似毫無章法，卻從不靠近野馬。
　　這又是壹種拖延時間的戰術。
　　者速後悔派葉不落出戰了，早知如此，就該開始就派出野馬，“葉不落，退回來！”
　　將軍語氣嚴厲，葉不落口稱遵命，可在他的眼中，自己的刀離木老頭只差壹兩寸，只需要壹丁點時間，就能報得受辱之仇挽回顏面，於是決定再追兩三步，然後是四五步……
　　葉不落覺得時間極為短暫，算不上抗命，完全不知道者速將軍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並且向野馬發出暗示。
　　野馬向右前方斜斜走出幾步，頭顱微垂，目光盯著腳前的土地，好像對十幾步以外的兩人壹點都不感興趣，當他出手的時候，最有心理準備的人也吃了壹驚。
　　距離太遠，野馬沖擊的方向也不對，落腳點明明空無壹人，離木老頭和葉不落都差著好幾尺。
　　木老頭雜亂的輕功步法，只有野馬能看出脈絡，早已計算準確，知道自己必不會撲空。
　　砰的壹聲，被撞上的不是木老頭，而是葉不落，野馬遵守單打獨鬥的約定，先要讓自己人離場，既然者速將軍已經動怒，他也不再留情。
　　葉不落像是受到最強勁巨弩的彈射，整個人豎著飛出，橫著落地，又發出砰的壹聲悶響，葉不落到底還是隕落了，他要是還能活下來，所有人都會感到意外。
　　眾人當中，顧慎為的吃驚更多壹些，野馬的功力明顯比去年強了壹大截，除了無道神功，他想不出還有什麽功法能讓如此之快地提升內勁。
　　“哎，人不是我殺的……”木老頭替自己辯解了壹句，隨後閉上嘴巴，使出十成功力躲避野馬，速度奇快，只留下壹連串身影，好像壹片矮小的煙霧。
　　他真的害怕野馬，所以不在乎前輩與魔頭的身份地位，壹心只想堅持到天亮，他要活下去。
　　野馬的輕功比葉不落好得多，與木老頭不相上下，手握狹刀，步步緊逼，兜到第二圈的時候，大家都明白，木老頭逃不了多久，很快就得在被動挨刀與主動反擊之間做出選擇，哪壹樣都不是野馬的對手。
　　別人都被場上的形勢吸引，顧慎為只關註野馬的武功，這名半舌獨臂的青年，不僅內功大幅上升，輕功與刀法也發生了巨大變化，比從前更厲害。
　　野馬還沒有出刀，但是套路已經與殺手不同，沒有壹味地追求從側後方出擊，好幾次他打算繞到前方，與木老頭正面比拼。
　　短短壹年多的時間，他從哪學來這麽多第壹流的武功？
　　顧慎為扭身沖上官飛耳語數句，上官飛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後點點頭，大聲說道：“野馬、木老頭，妳們兩個也算是有過師徒情份，沒什麽深仇大恨，犯不著非打個妳死我活吧？我知道，去年妳們本來是壹塊行動，木老頭被捉，野馬不離不棄，跟隨壹路，想找機會救人，可是他被龍王砍掉手臂，木老頭沒有替他報仇，反而向龍王效忠……”
　　上官飛以勸架的口氣，將木老頭與野馬的關系說了出來。
　　此前，木老頭壹直都是野馬身邊的隱形人，除了獨步王等少數人，再沒人知道他的存在與真實身份。
　　顧慎為猜想，投靠北庭乃杭族的野馬，十有八九隱藏了這段關系。
　　木老頭見到野馬之後說了壹堆詢問的話，顯示兩人很熟，可他說話沒幾個人當真，都以為那是拖延時間、挑撥離間的詭計，直到上官飛開口，大家才知道，原來這兩人頗有淵源。
　　野馬開不了口，讓他失去了辯解的機會。
　　木老頭馬上明白上官飛的意圖，“對啊對啊，我的小野馬，當時妳給我做飯洗衣，我教妳為人處事，咱們多融洽啊，怎麽……”
　　木老頭壹時大意，忘了自己功力受損之後，輕功也會減弱，還想跟從前壹樣邊跑邊說，如果對手是葉不落，倒是沒什麽影響，可野馬此時的輕功已經不弱於他。
　　野馬出刀了，雖然只是壹刀，顧慎為卻看出來，這絕不是金鵬刀法。
　　木老頭好像對這壹套刀法很熟，千鈞壹發之際，竟然堪堪躲過，左臂被劃出壹道口子，他再也不敢托大，閉嘴狂奔，心中詛咒太陽，希望它能馬上升到正當空。
　　從前他害怕陽光，壹到白天就得躲在背囊裏，自從在香積之國破功之後，這個毛病沒有了，此時此刻，陽光就是生命。
　　木老頭說不了話，上官飛替他說，“哎呀，好險，木老頭，快謝謝野馬，他念著從前的情誼，讓了妳壹刀。”
　　者速開始疑惑了，用本族語言說了壹通，明顯是在訓斥野馬。
　　在認真聽將軍說話和全心全意追逐木老頭之間，可沒有兩全之道。
　　木老頭幾個跳躍，退到龍王身邊，躥上自己坐騎的背上，伸手壹指，“天亮了，比武結束。”
　　野馬好像沒聽見，如影隨形般地追了上來。
　　顧慎為拔出五峰刀，他的警惕從未消減，野馬還在十步之外，他就知道，學得壹身全新武功的野馬，這壹刀的目標不是木老頭，而是龍王。
　　野馬要報斷臂之仇，還有兩人從金鵬堡雕木院就種下的對立與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