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6章 下山

　　周懷玉第壹個沖出山神廟，發現自己的反應過於迅速了，急忙站定，左顧右盼，厲聲喝道：“龍王，出來吧，咱們再比壹場。”
　　廟中的人全都跑了出來，許多人已經吸進毒氣，東倒西歪，甚至彎腰幹嘔，狀況好些的人臉色也都變了。
　　“龍王和十方教怎麽會知道咱們在這裏聚會？”有人問。
　　“是不是跟著馬車來的？”
　　幾名護車者異口同聲反駁，“不可能，我們仔細搜過，車內車外、車上車下都沒有人。”
　　原先等在山下的引路人也證明，“沒有跟蹤者，今天月圓，我們看得清清楚楚。”
　　鄧春吸進壹口毒氣，感覺喉嚨發癢，急慌慌地插口道：“說這些幹嘛？誰有解毒藥，先拿出來救命。”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各派都有壹兩種解毒藥，或是滋補丹丸，紛紛掏出來，自己先吃壹枚，然後互相贈送，嵩山、泰山、少林等門派曾與十方教發生過多次戰鬥，因此三派弟子拿出來的解藥最受歡迎。
　　腿腳不抖了，嘴裏也不嘔吐了，眾人憂心漸除，怒意驟升，三五成群，四處尋找敵蹤。
　　周懷玉望著廟內綠油油的燈光，兀自心有余悸，心想還好自己人尚未成為公認的領袖，否則的話，中敵人聲東擊西之計的責任，就要落在自己頭上了，眼見其他人也跟自己壹樣缺少江湖經驗，他有點含糊了，對身邊幾人說：“敵人有備而來，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暫退，龍王既然與十方教勾結，各派尊長和官府再也不能置身事外，還是由他們領頭為好。”
　　幾人深以為然，分散開來，勸說眾人下山。
　　屠龍會重新聚集，有人反對就此下山，吵吵嚷嚷地非要找十方教打壹場，得不到支持，聲音弱下去了。
　　周懷玉查點人數，四十五人都在，只有壹個麻煩，玉清派四具屍體還停在廟內，就這麽丟下可不符合江湖道義，左芒也斷斷不肯，他最早示警，大家都欠他壹個人情。
　　幾名與玉清派關系較好的弟子自願幫忙，在左芒的帶領下，以布條掩住鼻口，屏住呼吸，沖進山神廟，迅速擡出屍體，重新裝在車上。
　　鄧春也是幫忙者之壹，放下屍體，看著廟裏的綠光，十分惱怒，隨手擲出兩枚銅錢，正中廟內油燈。
　　綠光熄滅，眾人叫好，沒壹會，正常的火焰卻燃燒起來，眼看著就要席卷整個山神廟，眾人忙護著馬車往山下走，心裏都覺得有點不是滋味：聚會虎頭蛇尾，連新名稱都沒決定，就被敵人逼得倉皇下山，日後傳揚出去，準會受到恥笑。
　　因此，當他們看到路邊的壹棵老樹下坐著壹個怪人時，誰也沒有害怕，反而興奮起來。
　　怪人盤膝坐在壹塊傾斜的大青石上，四十左右年紀，面色白晰，胡須垂胸，相貌頗為儒雅，可他不僅大半夜出現在無人居住的山上，而且手裏捧著壹卷書，正津津有味地翻看。
　　就算江湖經驗再少，各派弟子也知道此人蹊蹺。
　　有人猜出怪人來歷，向周懷玉耳語，周懷玉向前兩步，“我道是誰有此雅興月下讀書，原來是十方教功果菩薩南宮壞。”
　　十方教教主以下，入教之後都另取新名，其中八位不同職位的菩薩，名字都是復姓加壹個不甚吉利的單字。
　　南宮壞伸出右手食指，示意眾人禁聲，看完壹頁之後才放下書卷，擡起頭來說：“嗯，四十五頭，壹個不少，很好。”
　　被稱為“頭”，四十五人都不幹了，人人都想搶這個功勞，齊刷刷地向前邁出壹步，還是鄧春更快壹些，縱身躍起，這回拔出了長劍，大喝道：“妖魔，納命來！”
　　南宮壞早有準備，四肢不動，平平地向身後樹林飛去，好像身後連著條繩索，與此同時，手中書卷擋在身前，接顧春壹劍。
　　書卷遇劍而碎，噴出壹股淡粉色的煙霧，剎那間將鄧春吞沒。
　　鄧春心中也有三分警惕，急忙變招，長劍在石上壹點，借力向後躍出，落回眾人面前，臉色鐵青，再看南宮壞，已經進入樹林不見蹤影。
　　周懷玉暗自埋怨鄧春魯莽，嘴上卻說：“鄧師兄沒事吧？十方教擅用毒藥，再見他們可要小心。妖人想將咱們引入樹林，大家不要上當。”
　　大家應允，剛要繼續下山，壹人發現了異常，“鄧師兄，妳的衣裳……”
　　鄧春低頭觀瞧，左袖變成淡粉色，與南宮壞書卷中噴出來的煙霧壹個顏色，他伸手去掃，只見寒光壹閃，壹柄長劍穿袖而過，將沾了顏色的布割掉。
　　“周懷玉……”鄧春怒喝，旁邊的人勸道：“鄧師兄休怒，周師兄壹番好意，煙霧裏必有毒藥，不可觸碰。”
　　鄧春忍氣吞聲，不得不感謝周懷玉的救命之恩，眾人卻都佩服崆峒派的劍法，心想白天若是比刀劍，周懷玉未必會敗給龍王。
　　眾人二次準備起程，拉車的馬卻不肯走了，無論鞭子如何抽打，只是動動四蹄，壹步也不肯向前邁出，趕車人不耐煩，狠狠抽了壹鞭，那馬撲通倒下，竟然口葉白沫，死了。
　　車廂隨之傾覆，玉清派左芒急忙跑過去，將車中四具屍體搬出來，尋個幹凈的地方放下，心中直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該驚動遺體，直接送往玉清派在城外的落腳點好了。
　　眾人圍著屍體，將龍王和十方教痛罵壹頓，然後有人出主意，拆了車廂，分出四塊木板，擡著屍體下山。
　　剛轉壹個彎，前方路上又出現壹個怪人，身穿短褐布衣，手裏握著壹根釣竿，正在空蕩蕩的路面上“釣魚”。
　　這回沒人搶先，立刻分散開來，三面包圍。
　　周懷玉又得到身邊人指點，上前說：“功德菩薩皇甫傷，十方教不遠千裏來至京城，是要比賽誰跑得更快嗎？就沒有壹個人敢留下來比壹場。”
　　皇甫傷堅起三人高的細長釣竿，手裏拈住壹只巴掌大的精鋼魚鉤，“後輩休說大話，妳們的下山路到頭了。”
　　左芒急於報答眾人擡送遺體的人情，將木板交給別派弟子，大聲道：“周師兄，讓我收拾這名妖人，給大家開路。”說罷，拔出單刀，向皇甫傷道：“閣下既出狂言，就由……”話未說完，喉中壹甜，吐出壹口血來。
　　皇甫傷大笑，“爾等乳臭未幹的後生小子，竟然敢建什麽屠龍會，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今生今世，妳們都別想活著下山。”
　　就在他說話間，擡屍體的幾個人先後吐出血來，紛紛撒手，屍體滾落路邊，左芒看著心疼，也得先顧自己，急忙吞下本門解藥，又從嵩山派弟子手中接過藥丸吞下。
　　皇甫傷揮動魚竿，鋼鉤飛起，落在數丈之外，砰地壹聲巨響，路面炸起成片煙霧，遮斷了下山道路，周懷玉等人後退，誰也管不了路邊的屍體了。
　　此前幾人包抄皇甫傷，這時在煙霧另壹頭發聲喊，壹同攻向敵人。
　　喊聲歇止，煙霧也漸漸消散，明亮的月光下，皇甫傷仍然站在原處，六七名各派弟子卻都倒下了。
　　“哈哈，小子們，知道我十方教的厲害了吧，下跪磕頭，從此效忠慈氏教主，或可饒妳們壹命。”
　　周懷玉向自己人說：“妖人使毒，不必跟他講規矩，大家有什麽殺招，盡管招呼。”
　　立刻有人掏出暗器，尚未發招，卻見剛剛倒下的壹名弟子突然站了起來，茫然四顧，眼神發呆，地上兵器也不揀，朝屠龍會眾人沒頭沒腦地奔來，腳步笨拙，沒有半點章法。
　　這人的師兄剛要上前迎接，周懷玉想起壹件事來，“當心，分身菩薩丹。”
　　分身菩薩丹是十方教標誌性邪術之壹，江湖中無人不知，於是紛紛避讓，只有他的師兄不忍，攔在路上，“師弟，是我。”
　　這人已經分不清敵我，揮拳向師兄打去，師兄無奈，只得還招，希望點中穴道救師弟壹命。
　　砰的又是壹聲響，這人爆炸了，血肉橫飛，反應再快的人，身上也沾了幾滴，他的師兄更是濺了滿身滿臉，整個人嚇得呆住了。
　　“不好，有毒。”隨著這壹聲提醒，師兄突然慘叫，臉上手上鼓起無數血泡，極為恐怖。
　　眾人全都恐慌起來，急忙脫掉沾有血跡的外衣，不管什麽藥都往嘴裏塞、往手上塗，饒是如此，仍有許多人皮膚起疹。
　　壹片慌亂之中，誰也沒有註意到四周又多了幾名怪人，與皇甫傷壹共六人，分守不同方位。
　　“白佛出世，黃邪當避。”六人齊聲誦出八個字，隨後各自出招，只見山路上煙霧彌漫，將各派弟子籠罩其中。
　　煙霧尚未散去，站立在樹梢上的南宮壞說：“名門弟子不過如此，比官軍還好對付。”
　　皇甫傷收起魚鉤，“可不是，教主神機妙算，此番深入虎穴，必成大功。”
　　六人自吹自擂，煙霧悄悄散去，山路上躺滿了人，生死不知。
　　“四十五頭，壹個不少。”南宮壞數了壹遍，皺眉說道：“執法菩薩為何不到？”
　　“他壹時大意，中了壹掌，這時不知躲在哪裏療傷呢。”
　　“不必等他，咱們恭請教主法身吧。”
　　六人齊聲發出古怪的吟聲，聲音不大，傳得卻遠，皇甫傷突然止聲，“等等，屍體少了壹個。”
　　“什麽屍體？”
　　“玉清派的四具屍體，只剩三具了。”
　　呼的壹聲，從樹林中飛出壹顆頭顱，補足了屍體的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