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8章 解藥

　　荷女站穩腳步，示意韓芬不必緊張，沒有直接走到野馬面前，而是朝向右手邊的大批曉月堂弟子，目光平靜地在每個人臉上壹壹掃過，用罕見的輕緩聲音說：“凝血定腦丸的解藥配方已經有了。”
　　對數十名幸存的得意樓弟子來說，凝血定腦丸是壹個陌生而無意義的詞匯，占據人數壹半以上的曉月堂弟子卻無不驚喜萬分，就連野馬也暫時收斂殺氣，轉身聽荷女說話。
　　曉月堂擅長秘術與丹藥，就連鞏固弟子的忠誠也離不開這兩樣，凝血定腦丸便是其中最重要的工具，該藥由數十種奇花異草和壹塊活人血肉混制而成，服食者必須定期領受解藥，以此為要挾，堂主能夠長久控制弟子們的行為，不用擔心她們的背叛。
　　因此，當數十年來唯壹背叛發生的時候，韓無仙也就完全沒有防備。
　　荷女囚禁了堂主，在很短的時間就找出解藥配方，利用韓無仙的血肉制出壹批，由此順利掌控了大多數弟子。
　　這種掌控的力度自然比韓無仙還要脆弱，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與猜忌，荷女甚至不肯繼承堂主的位置，並向全體弟子承諾，她會找出徹底的解藥，讓所有人不用再擔心凝血定腦丸的威脅。
　　荷女自己也服食過凝血定腦丸，因此她的承諾得到許多人的相信，當她說“解藥配方已經有了”，曉月堂弟子都明白她指的不是定期解藥，而是永久解藥。
　　沒人喜歡被操控的感覺，即使處於半瘋狀態、對死亡毫無畏懼的曉月堂弟子，也向往自由自在。
　　可現在的禦眾師會給他們永久解藥嗎？
　　荷女與曉月堂弟子從來就沒有建立起牢固的互信關系，每到遇到危機的時候，她的第壹反應都是躲避本門弟子，這樣做是有道理的，正是她開創了囚禁堂主的先例，難保不會有人模仿。
　　在這之前，那些從小就在曉月堂受訓的弟子們，無論如何也不敢違逆堂主的命令，更不用說反叛。
　　荷女看著這群她依賴卻不信任的人，緩緩吐出幾個人名：“韓芝、韓落、韓芒、韓茼。”
　　沒人應聲，弟子們互相看看，有人說：“她們四個都死了。”
　　“想必也是這樣，她們更喜歡制藥而不是武功，估計壹開始就死在妳們的劍下，解藥配方就是她們發現的。”
　　知道配方的人竟然被殺死了，眾弟子面面相覷，有人後悔，有人以為禦眾師是在用這種諷刺的方式報復大家，也有幾個聰明人，立刻走出人群，跪在荷女面前，壹句話也不說，這幾個人提醒了所有人，於是曉月堂弟子成片跪下。
　　其中壹些人是在韓無仙被囚禁之後加入曉月堂的，為了顯示壹視同仁，荷女也讓她們服食了凝血定腦丸。
　　得意樓弟子們不明所以，很快也跟著壹塊跪下。
　　沒人開口，哀求不是曉月堂弟子的習慣。
　　韓芬是最後壹個跪下的，顯然沒明白其中的用意，別人都低著頭，只有她擡頭仰望禦眾師，眼神裏滿是喜悅與崇敬。
　　上官鴻用下跪表明他是荷女的部下。
　　只有龍王、木老頭、上官飛與那名天山宗護衛立而不跪。
　　野馬瞇著眼睛，也沒有跪，他服食過凝血定腦丸，也曾經在荷女面前曲膝，現在他卻不跪。
　　十幾名得意樓弟子重新站起，退到野馬身後。
　　對這明顯的不恭與分裂，荷女視而不見，向下跪的人群說：“除了我，還有壹個人知道配方，就在妳們當中，所以想要解藥的話，最好不要再死人。”
　　“是。”弟子們齊聲應道。
　　“壹旦活捉韓無仙，這個人就會站出來，向所有人公開配方。”
　　“是。”
　　荷女終於轉身，對野馬說：“即使殺死我，妳也會得到解藥。”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說，每個人都明白她的意思，野馬若是在曉月堂繼續大開殺戒，很可能殺死的就是救命者。
　　野馬面無表情，好像是唯壹沒聽懂荷女意思的人，手中長劍在面前劃過壹條弧線，示意龍王與荷女壹塊出招。
　　顧慎為搖搖頭，“不行，妳的劍法還沒有高到那種程度，妳得努力擊敗禦眾師，接下來才是我，然後妳或許可以同時迎戰我們兩人。”
　　野馬手中的劍又劃過壹次，他對自己的劍法充滿信心。
　　木老頭知道又該自己說話了，“龍王，我覺得妳還是跟荷女刀劍合璧比較好，妳倆的武功既相克又相生，威力大了不只兩倍。我瞧荷女有傷在身，恐怕壹個人接不了野馬的劍。”
　　“這點傷不耽誤我出招。”荷女拔出長劍，凝神端詳，伸左手在劍身上輕輕壹彈，“若沒有這點自信，怎麽能練死人經呢？”
　　“沒錯。”顧慎為仍然不肯上場。
　　野馬回身殺死壹名得意樓弟子，剩下的十幾人完全呆住了，眼睜睜看著同伴倒下，沒有壹人逃開。
　　野馬第三次用劍劃出弧線，再邀龍王出戰。
　　顧慎為尋思了壹會，問荷女：“禦眾師意下如何？”
　　“嗯，妳我聯手的確能讓問題更簡單壹些，不過我壹直想看死人經練到極致的效果，野馬要是就這麽死了，我的願望怕是達不到了。”
　　“如果妳我手下留情，野馬或許還有提升的可能。”
　　“那……就有勞龍王與我聯手了，妳我都不要使出全力。”
　　“如此最好。”
　　兩人壹問壹答，倒像是野馬必敗無疑，木老頭沒忘記自己的職責，馬上問道：“死人經不是有攻無守，每壹招都得全力施展嗎？妳們兩個怎麽能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只是壹種願望，關鍵要看野馬有沒有這個本事，他的劍法若是跟我想象得壹樣強，我們不留情也是留情。”荷女解釋道，看著野馬，似乎對他的劍法還有些懷疑。
　　木老頭最清楚不過，壹切都是激將之法，於是哈哈笑道：“小野馬，妳可得努力了，人家瞧不起妳呢，連著兩名對手妳都沒殺死，這次無論如何不要再犯錯誤了。”
　　野馬沒有被激怒，他曾經中過計，現在不會，龍王與荷女聯手將是他迄今所遇到的最強大對手，殺死他們，很可能就會超越滅生之境，真正進入他堅信存在的全新境界。
　　眾生可滅，龍王與荷女不過區區兩條普通生命，有什麽可看重的？野馬的信念越發堅定。
　　顧慎為拔出五峰刀，與荷女壹左壹右站立，殺生與己死，相克相生的兩種練法。
　　龍王自信滿滿，身上卻沒有殺氣，好像壹點不將野馬看在眼裏。
　　荷女垂眼看著自己的劍，臉上壹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好像更沒將這次決鬥當回事。
　　野馬不壹樣，對方的輕蔑沒有激起他的怒氣，卻讓他的殺氣更加熾烈。
　　就連木老頭也開始有點懷疑龍王的戰術能否成功，武功高到要自殺？這種話要是由別人說出來，他會嗤之以鼻，即使是龍王，也有可能自信過頭。
　　死人經對信念的需要達到貪婪的程度，或許太過自大的人不是野馬，而是龍王。
　　木老頭後退兩步，萬壹事情跟想象得不壹樣，他還來得及沖進人群，打落墻上的火把，混亂之中，沒人比他更擅長逃命。
　　不只壹個人像木老頭那樣心懷忐忑，韓菱壯起膽子說：“野馬，記得解藥……”
　　當著荷女的面，韓菱不敢說得太直白，她想表達的意思是禦眾師的話不可全信，永久解藥的配方大概是真有了，可是聲稱壹位知情者藏在眾人當中，活捉韓無仙才會露面，這沒準是騙人的，目的是鼓動眾人在她死後繼續與舊堂主為敵。
　　荷女與大部分曉月堂弟子之間的信任就是這麽少，她壹旦露出重傷的跡象，就變得更少了。
　　野馬沒做出任何反應，突然就出招了。
　　廳內的圍觀者共有壹百五十七人，除了對死人經壹無所知武功又最差的韓芬，每個人都看清了野馬的招式，也都知道自己必定躲不過這壹劍。
　　木老頭與上官鴻尤其深受震動，他們剛剛在野馬劍下死裏逃生，卻感到無論如何也接不住此時的招式。
　　吸取前兩次的教訓之後，野馬的劍法更強大更嚴謹，他要確保自己能擊破龍王的壹切怪招。
　　他隱約感到壹絲奇異的快感，似乎終於走到了滅生之劍的盡頭，只需再輕輕邁出壹步就能進入另壹個更高的境界，這壹劍必然擊中，必然殺死，無可置疑。
　　龍王眼中猛然精光壹閃，雙手握刀迎向石破天驚的壹劍。
　　木老頭啊的壹聲，因為他馬上看出來，龍王使的不是死人經劍法。
　　緊接著他又啊了壹聲，因為荷女竟然沒有出手。
　　荷女握著劍，原地不動，好像已經沒有力氣出招，又像是不願意插手，總之甘願當壹名不動手的看客。
　　野馬的劍也沒有刺向她，他的劍隨時可以變招，可是荷女不動，他也不會主動攻擊。
　　無需韓菱提醒，野馬也明白壹個道理：在拿到解藥配方之前殺死荷女是不明智的。
　　因此，他那柄以壹敵二的劍，以壹敵二的全部力量、全部信念，都集中在龍王壹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