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暗夜之王

　　唐寅將剛到手的宗卷，交到朱浩手上，他對於讞獄之事不是很了解，就算在朱四登基壹事上出過力，但上來就讓他承擔這樣重大的事務，唐寅也壹陣頭疼。
　　我就是個以詩畫聞名天下的散人，妳居然上來就讓我間接執掌大明詔獄？這不是開玩笑嗎？
　　朱浩正埋頭看宗卷。
　　駱安近前道：“朱先生，陛下之意是要敲山震虎，但不希望案情擴大化，免得繼位之初引來朝野人人自危，人心不穩。”
　　朱浩搖頭：“既然要敲山震虎，那就不能有所顧慮，反而是要拿出種壹往無前，不管牽涉到誰都要查，且必須要壹查到底的氣勢來。”
　　“這……會不會太過冒險？”駱安現在雖然只是錦衣衛千戶，但皇命指定他來掌管北鎮撫司刑獄，可惜他剛進京城壹切還沒安頓好，現在只是掛了個名頭，甚至連手下都還沒認全呢。
　　朱浩坐下來，將宗卷放到壹邊，眾人皆站而唯獨他坐著，給人壹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朱浩笑著問道：“妳們看我現在的舉動，有何意見？”
　　說著，朱浩將二郎腿翹到桌上，頗有點目中無人的架勢。
　　但即便如此，駱安和陸松以及跟過來的興王府儀衛司的將士也沒什麽反應，他們都是武將，朱浩現在已不是普通少年郎，馬上就是進士，朱浩在他們面前再裝腔作勢也不覺得如何。
　　唐寅皺眉：“妳是故意的吧？讓人生厭，眼不見為凈！”
　　還是唐寅直接。
　　看到朱浩拽得跟二五八萬壹樣，自然要抨擊壹下這個名義上的弟子。
　　朱浩笑道：“就是這樣，妳表現得越囂張，別人越會覺得妳驕縱跋扈，心中斷定妳沒什麽真本事，我們的目的就是讓潛在的對手覺得，新皇身邊人急功近利，想壹蹴而就，讓他們心生偏見，慢慢就會懈怠。等他們有所反應時，我們將權力收緊，到時做事便可滴水不漏……”
　　駱安和陸松相視壹眼，都沒聽懂朱浩的話。
　　唐寅皺眉：“妳的意思是，剛開始時，越偏激越好？”
　　“這是自然。”
　　朱浩道，“否則陛下今日在朝堂上的作為，該作何解釋？朝堂上如此激進，卻在查案時束手束腳，講什麽不把案情擴大？做人做事就要保持本我，給對手種下激進的印象，就要把這股印象徹底貫徹下去！”
　　駱安稍微聽懂了壹點，卻依然壹臉迷茫。
　　相反陸松有點文化，屬於儒將，略壹思索後點頭：“也就是說，我們最開始激進的目的，是為拿回權力，等獲得東廠和錦衣衛相匹配的權力後，再步步為營，慢慢變得謹慎……朱先生，是這意思吧？”
　　“嗯。”
　　朱浩點頭，“大差不差。”
　　駱安問道：“那從誰開始查起？”
　　朱浩站起來，翻開第壹頁：“就從江彬開始吧……他之前掌控東廠和錦衣衛，如今兩司中他的親信手下不計其數，就算之前楊閣老主持朝政，曾力主拿下壹批，卻沒動其根本，現在就要把這些人治罪，趁機換上我們的人。”
　　唐寅搖頭：“太冒進了。”
　　朱浩笑道：“就是要冒進……放心吧，我們冒進的結果，會讓人覺得，這是楊閣老利用新皇登基，想有所作為，這股恨意不會轉嫁到我們身上。
　　“不信走著瞧，把東廠和錦衣衛內部整肅壹番後，就將內侍的張忠、張銳和於經等人下獄，擴大壹下規模，而後就是西北軍中，諸如馬昂，哦對了，如今京營還有個許泰，雖然在擒拿江彬的事情上有功，但也不能輕易放過……”
　　朱浩越說越多。
　　陸松和駱安聽了，覺得朱浩是要將整個京城和九邊軍政體系給翻個底朝天，認為朱浩這麽大刀闊斧擴大讞獄，簡直是在玩火。
　　可還是那個問題，就算他們覺得不妥，也沒法提出發對意見。
　　登基第壹天，根基不穩，朱四對朱浩可說是寄托了最高的期望和信任，他們不聽朱浩的聽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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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陸松便入宮，將朱浩的計劃全盤告知朱四。
　　朱四此時剛見過張太後，想求見自己的祖母邵太妃卻不得，朱四平時不怎麽樣，這時候卻體現出極度的孝順，本身他少年喪父又沒兄弟，會有壹種孤獨感，親情成為他最重要的羈絆。
　　再加上朱浩跟他說了，只有嚴守孝道，才能讓楊廷和等手持權柄的文官找不到他的破綻，久而久之，朱四自己也不知道這孝道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裝出來的。
　　“朱浩說得對，既然要幹，就不能有所顧忌。”
　　朱四聽到回稟後，拳頭握緊。
　　初來乍到，身邊最值得信任的，除了袁宗臯和麾下壹眾存在感不強的王府長史司屬官，就是王府儀衛司壹群武夫，連朱四都覺得，這會兒聽朱浩的準沒錯。
　　陸松道：“但臣認為，如此恐怕會引起壹些……不太好的後果。”
　　陸松只能間接提醒，連話都不太敢說得太直接，他不能表現出對朱浩言聽計從的樣子，作為朱四的臣子，陸松要斟酌壹下平時對朱浩的態度，尤其是在朱四面前，他得表現出對其他人的疏離，到底他是朱厚熜的臣子，而不是朱浩的臣子。
　　雖然在心中，他完全願意聽從朱浩的命令。
　　朱四道：“我知道妳說的是什麽意思，是怕楊閣老他們覺得朕太年輕，不過朕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難道當上皇帝後還得任人宰割？那當這個皇帝還有何意思？他們要是不願意，大可上奏勸諫，讓我收手不要將事態擴大。”
　　陸松突然想到朱浩的話，提醒道：“陛下，之前朱先生說過，若是陛下真要將案子擴大化，估計文臣反對的意見不會太強烈，他們或許巴不得陛下如此做。”
　　“妳看，我就說嘛。”
　　朱四在陸松面前，還是沒把自己當皇帝看待，自稱上都沒改變，“朱浩跟我的看法完全壹致，那就按照朱浩的意思去做，大不了他們看不慣，將我趕下臺，那我就回去繼續當我的興王，他們能奈我何？”
　　說到這裏，朱四非常得意，好像這個皇位得來太輕松，根本就不需要珍惜似的。
　　陸松卻知道皇帝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上午還沒正式登基的時候，朱四那叫壹個緊張，現在妳知道自己已登基，清楚只要自己沒有太大的過失就不會被廢，妳也無需擔心兵變的問題，因為現在軍權已從奸佞手上，轉移到了楊廷和手上。
　　楊廷和要廢妳，只能走正常途徑，不會發動軍事政變。
　　而妳懲治正德朝的奸佞，本來就符合文官集團的利益，再加上之前朝堂上都說了，就算擴大到再大的地步，文官只會上疏勸諫而不會直接拿妳開刀……
　　想到這裏。
　　陸松心中暗嘆：“這位朱先生給陛下所定三把火中的第壹把火，可說是非常準確，既拿到權力，又震懾人心，文官有意見卻不能發作，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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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朱浩並沒有出錦衣衛治所，也就是大明門西側的官署衙所內。
　　說衙所也不準確，這附近的宅子基本都被錦衣衛買了下來，所以現在朱浩跟唐寅其實是在與衙所連通的壹棟民院書房內認真查閱卷宗，涉及到江彬案的證詞和物證很多，整理出來的只有壹本，但與其有利益牽扯的官員的證據，則有幾十箱那麽多。
　　“過去壹個月裏，能查的，基本都被刑部查了個底兒朝天……如今東廠和錦衣衛內部清洗很嚴重，全處於待機狀態，算得上是百廢待興。”朱浩搖搖頭說道。
　　唐寅看了半宿，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了，他把自己覺得有用的線索稍微整理後送到朱浩手上，“就這樣妳還要拿東廠和錦衣衛開刀？就怕楊閣老知道後會出手阻攔！”
　　朱浩道：“不是我要拿誰開刀，不過是重振錦衣衛的職權，難道連這個楊閣老也要幹涉？他幹脆上奏取消東廠和錦衣衛得了，看看是他不得人心，還是我。”
　　唐寅皺眉：“妳還挺執著的……真覺得現在壹切都定下來了？不會出現反復？”
　　朱浩笑道：“我本來就是個冒進之人，再說了，現在出手的是陛下，我出計策，執行的是錦衣衛朱指揮使，哦對了，還有提督東廠的魏彬。
　　“妳放心吧，事情鬧大後，魏彬第壹個背鍋，到時誰都會覺得是他想借新皇的力量，獨攬大權，下壹個被朝臣參劾的就是他。”
　　“下壹個？”
　　唐寅有些懵，隨即問道，“第壹個是誰？”
　　“第壹個當然是吏部王尚書，我說唐先生，之前我跟妳說過，妳是不是左耳進右耳出，全都忘了？”
　　朱浩很感慨，唐寅顯然沒把他的話當回事。
　　唐寅沒好氣地道：“妳上次提出來，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誰曾料到半年後會是如此狀況？妳平時說的話多了，我記妳哪壹句？”
　　師徒二人壹本正經吵起來。
　　爭論了壹會兒，唐寅打個哈欠，起身就要去休息。
　　朱浩笑道：“我也要回去休息了，明天我想讓駱千戶帶我去看看江彬，哦，還有下獄已久的錢寧，看看這兩個歷史名人，從他們身上吸取壹點教訓。”
　　唐寅眉頭深鎖：“見他們作甚？不怕泄露妳身份？妳現在只是個貢士，以後在朝為官，不怕被那些閣老大臣針對？”
　　“我怕。”朱浩繼續笑著，“所以讓先生跟我壹起去，妳走在前面，這樣就沒人留意到我了！”
　　唐寅翻了個白眼，徑直往臥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