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太歲頭上動土
錦衣狀元 by 天子
2023-11-5 17:28
知府衙門派人,帶著三百多號雇請來的本地力夫和工匠,浩浩蕩蕩跑去開礦了。
隊伍出城後就吸引了本地官紳的註意,隨即壹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傳到嶽亭安耳中。
此番來給嶽亭安傳信的,是劉家下壹代接班人劉誠,二人年歲其實差不多,只是劉誠上面還有老壹輩當家,這邊嶽亭安已是壹家之主。
“那個新知府可真是膽大包天,居然帶人去砸錦衣衛的場子……就在錦衣衛的礦山旁邊開礦……他怎麽想的?”
嶽亭安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之色。
之前對朱浩很輕視,現在卻發現,這位新知府比他想象中還要剛,專薅老虎的胡子,還是明目張膽那種。
就算妳要薅,是不是也要等老虎瞇眼後?這麽直接硬上,不怕死嗎?錦衣衛要找妳壹個知府的麻煩,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劉誠道:“我倒覺得,錦衣衛不敢把這位新知府怎麽著……先前錦衣衛剛來永平府開礦時,本地知府衙門照樣找人去鬧事,結果還不是風平浪靜,最後逼著朝廷換了個知府來?”
“不壹樣。”
嶽亭安搖頭道,“那時候,當今天子手上無權無勢,任人宰割,妳再看看現在,朝中已不知有多少人暗中投靠了皇帝,錦衣衛只要真想報復,隨隨便便就能把壹個知府拿下!咱還是離他遠點。”
劉誠急道:“可要是真被知府衙門把礦給開成了,那咱們的損失可就大了!”
嶽亭安瞪了劉誠壹眼:“現在朝中兩虎相爭,妳壹介平頭百姓,還想太歲頭上動土?無論是新皇,還是楊中堂,哪壹邊是妳開罪得起的?至少我們得等他們鬥出個結果來再說,否則後患無窮!”
劉誠苦笑道:“就怕時間來不及……錦衣衛得勢,咱壹點好處都沒有,咱不站在知府衙門壹邊也要站啊。要是陛下再換個新知府來,咱本地這些大戶,還能有好日子過?”
嶽亭安道:“那也不能現在就跟新知府聯手,我就不信那些禦史言官不上表參劾他!若是有人來問,就說府衙是自行開礦,咱沒借出過名義。”
劉誠道:“那就是說,咱兩不相幫?”
“嗯。”
嶽亭安點頭,“哪邊都不站,最後讓他們狗咬狗!”
……
……
楊廷和派朱浩去永平府的目的,是聯合本地官紳對付錦衣衛的開礦行為。
但永平府地方官紳卻不想惹事,主要是他們先前被張璁給整怕了。
張璁到了永平府後,知道指望不了朝廷的支持,因為大禮議,他早就列入吏部升遷黑名單中,想要出頭,只有把事進壹步做絕,所以張璁當上知府後就在錦衣衛支持下,專拿地方官紳開刀,沒事就讓府衙的官差去惹事,令本地官紳重新田畝丈量,攤派苛捐雜稅,再到打壓鋪面進貨和銷售渠道。
甚至於,有的官紳還因為壹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被知府衙門拿下到官府法辦,丟人現眼。
壹套組合拳下來,地方官紳徹底沒了脾氣,連同之前去礦場鬧事的人都消停下來。
現在朱浩來了,本地官紳和百姓算是看出來了,這些當官的惹不起,所以就算眼紅錦衣衛開礦的收入,他們也不敢隨意摻和。
知府衙門開礦之事,如火如荼進行。
錦衣衛的礦場,開在壹片名叫鷂子山的地方,鷂子山南邊,就是錦衣衛的成片鐵礦礦場,這次知府衙門直接在鷂子山的西邊開礦,三百多號人壓根兒就沒什麽經驗,直接帶著家夥事就去“刨”地。
消息很快傳到京城。
余承勛在翰林院得悉情況,便去找楊慎,結果花了壹天多時間,才算見到楊慎本人。
進入初夏,余承勛已很少見到楊慎。
楊慎這個翰林院侍講,現在基本都不到翰林院應卯,余承勛也不知道楊慎現在到底在外面忙些什麽。
“……用修,妳最近很忙嗎?看妳這氣色,好像不太好啊。”余承勛見面後,先對大舅子的身體表示關切。
楊慎嘆道:“還不是因為毛部堂的病情……最近他情況很不好,怕是……沒幾天日子了……”
楊慎所說的“毛部堂”,就是卸任禮部尚書壹個多月的毛澄,毛澄因病卸任,本來說是要回故鄉養病,結果病情持續惡化沒走成,壹直留在京師休養,誰知現在已快要到彌留境地。
歷史上毛澄病故,就是在嘉靖二年的閏四月。
余承勛道:“那……可有請名醫問診?”
楊慎搖頭:“從太醫到地方上有名望的醫生,全都看過了,藥石無靈……以毛老部堂之意,就算是死也要回歸故鄉,不想漂泊異鄉做壹個孤魂野鬼,怎麽都要落葉歸根,朝廷已安排舟楫,送他回鄉。”
“這……又何必呢?”
余承勛苦笑著搖搖頭。
毛澄作為大禮議的關鍵人物,在嘉靖初年穩住了朝堂局勢,皇帝有關興獻帝祭祀禮數上的爭取,在他那兒都沒落什麽好,壹切就在於毛澄堅持住了底線,沒有讓皇帝進壹步拿大禮議做文章。
朱四登基後,對毛澄頗為忌憚。
現在毛澄退下來,其實對朱四來說,朝中少了壹個強勁的對手,最近要不是朱浩在外地當知府,估計朱四早就要跟朱浩商議再次發動大禮議,向朝臣發難了。
“對了用修,剛收到永平府的消息,說是敬道派人去開礦了,就在錦衣衛開的礦山旁。居然毗鄰開礦……想來是要觸怒錦衣衛,讓對方出手傷人。”
余承勛說到這兒,不由笑了起來。
很可樂的事。
本來讓朱浩去永平府破壞錦衣衛開礦,是壹件很為難的事情,誰都覺得朱浩不死也要脫層皮。
但現在朱浩反其道而行之,不主動去錦衣衛的礦場鬧事,而是在礦場旁自己新開了壹個礦,硬逼著錦衣衛動手搞破壞……要是錦衣衛真出手了,那性質就完全不同。
錦衣衛與地方百姓爭利,派人擾亂地方秩序,為非作歹,草菅人命……
各種參劾的說辭不用刻意編排,就有壹大堆現成的罪狀套上去。
言官上奏就那麽個模版,所有事都可以往裏面裝。
楊慎聞言心情頗為不錯,笑道:“我就說嘛,敬道行事不可能無的放矢,他開礦必有目的,本只覺得他是要給錦衣衛壹個與民爭利的惡名,卻未曾想……這招挺好啊。”
余承勛道:“就怕錦衣衛那邊不肯就範。”
楊慎笑道:“敬道既謀劃走出這壹步,想來早就做好全盤考量,錦衣衛能開鐵礦,那敬道為何不可?只要這邊產出鐵,錦衣衛必定不會坐視不理,若是他們敢對敬道不利,那就有得說了。”
余承勛問道:“是否要提醒敬道,讓他小心壹點,錦衣衛做事未必會擺到明面上,若是暗地裏加害的話……”
楊慎道:“現在錦衣衛那邊還沒出手,恐怕敬道反而會著急,妳我都應該清楚,只有錦衣衛動手才會落下把柄!至於敬道,他應該不會有危險,知府衙門可不是壹般的地方,自保應該綽綽有余。”
“嗯。”
余承勛其實不太接受楊慎的說法。
這意思是,讓朱浩去幹損害錦衣衛利益的事,逼錦衣衛對朱浩出手,楊慎明知道朱浩有危險卻不加以提醒,等於是拿朱浩為誘餌。
人家給妳做事,不但拿人當槍使,還準備犧牲別人來成就妳的事業?有沒有必要如此過分?
“此事要通知父親,不過家父對於朱浩做事的手法並不在意,要的只是個結果。看來敬道在永平府當知府,已開始走上正道!”
楊慎突然想到什麽,憤憤不平道,“妳去跟用敘,把事情說明,問他作何感想!用敘最近行事太過激進,怎麽勸都不聽,先前要不是我及時阻止,他或就要去找敬道的麻煩,或許會壞大事!”
余承勛嘆道:“用敘剛考上進士,做事沒什麽經驗,多提點壹下就好了。”
楊慎冷笑不已:“他能聽得進去嗎?就要用實際的例子來教訓他,若他不服,就讓他來見我!最近妳沒別的事,少與我相見,家父……在朝或不長久了!”
楊慎還是對妹夫透露了壹件事,那就是楊廷和自知在朝時日無多,最近也在安排離朝後的事。
這等於是對余承勛解釋了,為何他最近會這麽忙。
就是隱身幕後幫楊廷和操持壹切。
……
……
永平府,知府衙門。
蔣山同和牟大誌這天過來再次向朱浩匯報開礦進展。
“……五天下來,地面平整了,山上所有樹木均砍伐壹空,樹木用來建房子,已經修了兩三棟木屋。掘地三尺,有的地方果然發現鐵礦石,只是要煉鐵有點困難,工具不足,先前撥付的三千兩銀子……已所剩無幾……”
蔣山同和牟大誌來找朱浩,主要就壹個目的。
伸手要錢。
三千兩,把三百多號人拉到礦山幹五天,就說沒錢了。
這耗費的效率有點高。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三百號人就算管吃管住,五天下來能花多少?必然多半都被人克扣了。
此時朱浩人在屏風後,不時能聽到他的咳嗽聲。
“不夠就加點,再調撥兩千兩……咳咳……省著點花,本官又不是開銀礦的……咳咳……妳們再去跟本地大戶打個招呼,看看他們是否願意合夥!挖礦真是燒錢啊。”
朱浩出手好像沒先前那麽大方了,似乎也覺得自己成了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