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能忍了

　　“啊，妳兄長是誰？”
　　陳凱之道：“不能說，說了他要生氣的，我就在門前等，妳不必招待我。”
　　將小馬紮子在門廊壹側放下，書拿出來，借著那門前廊下的燈籠光線，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那龜奴見了，又好氣又好笑，細細壹想，瞧人家這樣體面，又是讀書人，而且似乎他的兄弟還在裏頭銷金，也就不好趕人了。
　　夜幕降臨下來，沿江兩岸，已是張燈結彩，青樓楚館，騷人詞客，雜沓其中，投贈楹聯，障壁為滿，壹擲千金，歡聲笑語，伴隨那琵琶和琴聲，直上九霄。
　　坐在門廊壹側的陳凱之卻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任他喧嘩和強顏歡笑，只心裏默記住詩經中的內容，沈醉其中。
　　陳凱之就是如此，混社會的時候，便比誰都能混，可壹旦學習和工作，也絕不受外界影響。
　　也有上門來的賓客，見壹個少年低頭看書，驚了。
　　臥草，神了啊，故意走到少年的身後，還以為是什麽小黃書呢，誰料入目的卻是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
　　看得人眼睛都直了，進了這歌樓時，便喚龜奴道：“這少年是誰，竟在這裏看詩經。”
　　龜奴便諂笑著道：“我也不知，要不小人打聽壹下？”
　　恩客便笑罵：“打聽做什麽，只是好奇罷了。”便也不再過問。
　　陳凱之只沈醉在他的小天地裏，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上進的重要性，讀書既然可以成就自己，那麽就該刻苦地讀書，人有了本領，才是在這個世上真正的立身之本，別看平時他嘻嘻哈哈的，可是該下苦功的時候，卻是絕不肯含糊。
　　等到歌樓裏曲終人散，恩客漸散，龜奴打了哈哈，長街多了幾分清冷，陳凱之才感覺到困意襲來，才回到破屋之中睡了。
　　次日，陳凱之便要去學裏，到了縣學，卻已有許多同學了，遠處卻聽到聲音：“張公子竟也來縣學？”
　　“他乃是大戶，家裏自有名師教導，何須來縣學裏讀書？”
　　“據說是昨日輸給了壹個不知名的小子，心裏不忿呢。”
　　陳凱之聽了這些閑言碎語，倒也不在乎，這課堂就在明倫堂，陳凱之果然看到張如玉已高坐在第壹排的首位了，正與幾個同學說笑。
　　見了陳凱之來，張如玉只不屑地看他壹眼，陳凱之當作沒看見，被狗瞪了壹眼，難道還瞪回去？
　　只是陳凱之是初來乍到，顯然這些學生也不願理他，他隨便尋了個空位，隔坐正是壹個胖子，正蒙著頭打著呼嚕，哎呀，這壹看就是個學渣嘛，難怪沒有人肯和他坐壹起。
　　接著梆子聲起來，便有先生來了，來的卻不是方先生。
　　陳凱之壹點兒也不意外，方先生這樣的大儒，是不可能日常來授課的，壹個月能來上幾天課，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不過自己是他的關門弟子，倒是很有機會去請他私下裏上上課。
　　想到這裏，陳凱之打起了精神，好好讀書，方才能成大器，連書都讀不過，還怎麽腐朽糜爛？
　　這先生先唱了名，得知張如玉來了，似乎對他印象不錯，朝他微笑點頭，等點到了陳凱之的名字，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壹眼：“妳便是昨日有幸成為方先生關門弟子的陳凱之吧。”
　　陳凱之起身，朝這先生壹揖：“正是。”
　　先生便捋須，含笑道：“很好，後生可畏，好生讀書。噢，今日教授的乃是《詩經》。”
　　陳凱之彬彬有禮地謝過，這先生說罷，便開始講授起來。
　　陳凱之認真細聽，詩經中的內容是死的，每壹個時代，都有壹種解讀，大可以說是官方的思想，所以陳凱之必須了解。等那先生講授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離坐，讓學生們開始自學。
　　說來也怪，先生壹走，坐在壹旁的同桌便流著哈喇子醒了，壹臉虛胖，卻像是壹副腎虧的模樣，陳凱之只看他壹眼，便曉得這胖小子十有八九，是“黑網吧”的常客，啊，不，是不可描述場所裏通宵達旦的常客。
　　“妳是誰？”這胖小子對陳凱之頗為警惕。
　　陳凱之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陳凱之總是喜歡用自己溫柔的笑容去感化別人：“我叫陳凱之，敢問同學高姓大名。”
　　“噢。”胖小子很輕描淡寫的點點頭，對陳凱之似是沒什麽興趣：“叫我楊傑就可以。”
　　新同學，新同桌，就是新氣象，陳凱之便道：“楊同窗，妳好，噢，敢問這四書……楊同桌有嗎？能否借我看看。”
　　只學了五經，沒有四書可不成，陳凱之非要問問不可。
　　聽到四書，陳凱之發現無數的目光如電壹般朝自己看來。
　　怎麽？臉上有花？哥們我愛好學習，莫非感動了妳們這些學渣。
　　楊傑聽了，竟是突然對陳凱之來了興趣，小眼睛瞇成壹條縫：“妳沒學過四書？”
　　陳凱之決定謙虛壹把，學而時習之肯定是知道，可都只限於上壹世教科書裏的幾篇文章，距離真正的爛熟於心，還差得遠了。
　　陳凱之道：“是這樣的，我從前沒有學過。”
　　頓時，壹陣哄笑聲傳來，陳凱之壹頭霧水。
　　那張如玉本只是看著陳凱之冷笑，壹聽陳凱之說沒學過四書，立即大笑起來：“妳連四書都不曾學過，還敢來縣學讀書？這四書，從蒙學就開始學的，哈哈……原來是個空有幾分小聰明，卻不學無術的草包。”
　　眾人起初還以為，陳凱之是何方神聖，現在壹見陳凱之自己露了底，也都放肆笑起來。
　　陳凱之明白了，原來這四書，相當於小學生的內容，是基礎，可是縣學屬於初中的課程。難怪被這些人嘲笑了。
　　不過不打緊，沒學就沒學，陳凱之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倒也不畏他們嘲笑。
　　誰料這楊傑壹聽，頓時心花怒放的樣子，方才還懶洋洋，壹副欠奉的樣子，卻是壹下子拉住陳凱之的手，不肯放開：“兄臺叫陳凱之，好極了，看來妳我是同道之人啊，哈哈，我也沒學，學他個鳥，老子家裏有錢。妳我都是不學無術，看來，也算是有緣人，難怪能同桌而座，妳瞧瞧這些書呆子，老子沒壹個瞧得起，陳賢弟，不要看什麽勞什子書了，我實話和妳說，少壯不努力，現在想要奮起直追也難了，待會兒我讓妳見識好東西。”
　　陳凱之頓時感覺到無數人嘲弄的眼神了，這眼神既是對自己的，也是對楊傑的。
　　明白了，這家夥是個出了名的學渣，家裏有錢，混進來讀書的。
　　心裏很震撼啊，這才來上課第壹天，就交了壹個壞朋友，這樣下去可怎生了得。
　　陳凱之朝他壹笑道：“楊兄，我看妳雙目無神，料來，只怕還沒睡夠吧，妳繼續睡，到時候再溝通。”
　　楊傑笑了：“這倒是，昨兒那翠煙樓的娘子，太來勁兒了，我先睡了啊。”腦袋壹耷，竟真的打起了呼嚕。
　　陳凱之只能壹聲嘆息。
　　倒是放學之後，陳凱之急著要走，張如玉像是故意要堵著他似的，高聲道：“陳凱之，妳既連四書都沒有學，不妨如此，我教妳論語吧。”
　　語氣之中，滿滿的嘲諷。
　　論語是四書中最基礎的學問，很多人入學時就需要背個滾瓜爛熟了，言外之意是，就諷刺妳陳凱之不學無術。
　　張如玉是世家公子，大家既然知道張如玉和新來的同窗不對付，少年人也都愛起哄，於是紛紛哄笑起來。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啊。
　　陳凱之不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