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算無遺策

　　陳凱之現在的表情，可謂是目瞪口呆。
　　可這個時候的吾才師叔，卻像是那打開閘門的洪水般，壹股腦的將心裏的苦逼發泄出來。
　　此時，他臉上露出了幾許的氣憤之色，繼續道：“那大燕皇帝的底細，老夫早就摸清楚了，他的內帑裏，還剩下十幾萬兩，國庫裏的錢糧，也大多是入不敷出，這群窮鬼，天天就知道打仗，賦稅不足大陳的壹半，可兵馬的開支，卻是大陳的壹半以上。他們的王公貴族，個個只喜歡好刀和好馬，不喜綾羅綢緞。”
　　方吾才壹臉理直氣壯地訴著苦。
　　“跟這些窮鬼在壹起，師叔很難受，那大燕的皇帝請老夫留在宮中用膳，竟只是四菜壹湯，老夫壹日都忍受不了了，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老夫受不得這些只曉得嗷嗷叫的窮酸，好了……”
　　他斂衽，然後壹下子又恢復了風淡雲輕的樣子，悠悠然地道：“現在妳明白了吧，他們太窮了，窮得老夫都不好意思下手了，所以……老夫得先讓他們養壹養，給點時間攢壹點錢糧，不能殺雞取卵啊。”
　　陳凱之簡直不知道對此還能發表什麽意見了，最後憋出了壹句：“師叔，我陳凱之誰都不服，就服妳。”
　　方吾才卻是不由壹笑，道：“妳又錯了，人哪，都是血肉之軀，都要食五谷，他再高高在上，或是再如何厲害，那也還是人，是人，就有弱點，是人，就有他的不好的壹面，之所以妳會生出佩服的心理，只是人各有所長罷了，老夫有老夫的長處，妳只看到了老夫的光輝之處，心裏便有了頂禮膜拜之心，而壹旦妳生了崇拜之心，就是老夫從妳這兒搞點銀子花的時候了，所以，師叔再教妳壹個道理，這世上，沒有聖賢，世上也沒有什麽人，值得妳頂禮膜拜，妳要做的，是善於發掘別人的長處和短處，利用短處去擊敗別人，利用他們的長處，來為自己所用，所謂天下是棋局，萬物皆棋子，妳的心裏，也要壹盤棋，妳是下棋的主人，用這樣的眼光去看待事物，那麽，凱之，妳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了。”
　　陳凱之心中壹凜，清澈的眼眸瞇了瞇，很是好奇地看著方吾才，徐徐問道：“師叔，我也是棋子？”
　　“妳當然是。”方吾才淡淡道。
　　陳凱之想了想，不由嘆口氣：“下次我也試試在心裏下棋。”
　　“慢慢學著吧，不過現在，師叔倒是正好給妳壹個現學的機會。”
　　“什麽？”陳凱之壹楞，想著方吾才這又有什麽嗖主意了，因此他格外認真地看著方吾才。
　　方吾才面對陳凱之審視的目光，輕輕地別開臉，淡淡道：“在來的時候，老夫雇了壹頂轎子，上山時，跟他們說了，讓他們等著，待會兒有人下來付賬，凱之啊，表現妳孝心的時候到了，師叔還要去拜會兄長，告辭啦。”
　　方吾才大手壹揮，只留下壹臉無語的陳凱之，已是飄然而去。
　　陳凱之咬牙切齒，對他背影道：“從妳庫裏的銀子扣！”
　　方吾才卻依舊走得不徐不疾，也不回頭，卻是淡淡道：“好啊，有本事，妳就促成東胡人和大陳媾和，不然北燕的火器買賣，妳就別想繼續了。”
　　火器……
　　陳凱之不以為然，北燕人憑什麽就聽妳的？這火器，北燕人買定了。
　　且慢著，東胡人和大陳媾和……
　　陳凱之壹呆，這是怎麽回事，東胡人來了？
　　正在陳凱之震驚之中，卻在這時，劉賢氣喘籲籲地尋來找陳凱之：“公子，公子，太後請妳入宮，趕緊，要趕緊的，欽使就在山下。”
　　陳凱之猛地回神，太後召見，自然不能耽擱，於是匆匆下山。
　　在這山下，還真的見到了壹頂轎子，只是……這轎子哪裏是平常的轎子，這是十六人擡的大轎啊，難怪師叔連鄭王府的車馬都不坐了。
　　陳凱之只得上前付了賬，遠處，幾個宦官正焦灼地等待著，見了陳凱之，便匆匆上前道：“陳將軍，快，入宮……”
　　“出了什麽事？”陳凱之不由好奇地問道。
　　“東胡使者，巴圖王子，想要見公子。”
　　東胡人？
　　陳凱之身軀壹震，壹下子，陳凱之便明白了。
　　現在開春了，而燕軍東部有倭寇，在南部，又被陳軍擊敗，喪權辱國，此時的東胡人，怎麽可能按捺的住這蠢蠢欲動呢？他們勢必要南下。
　　只是……他們想要南下攻燕，也不是壹次兩次了，燕人守住了城塞，東胡人極少能占到便宜。現在胡人分裂，實力已經大不如前，所以這個時候，當他們得知燕陳的戰事，自然而然會毫不猶豫的派出使者，希望能和陳人壹道徹底滅燕。
　　這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可陳凱之沒有想到，而沒有想到的原因，並不是他沒有分析出這利害關系，而是因為……他的思想，有盲區。
　　呼……這師叔，居然連這都料到了。
　　陳凱之心有佩服，二話不說，便立即啟程進宮去。
　　……
　　陳凱之前腳剛走，後腳，燕使張昌就已到了。
　　他嗅到了壹點風聲，這方先生，不會從大燕逃回來的吧，莫非他蒙蔽了大燕皇帝陛下？
　　當然，張昌雖有這樣的猜測，卻不敢說，因為從燕國內部的消息來看，這件事，似乎忌諱莫深，而現在，方先生竟找他上飛魚峰，這令他壹頭霧水。
　　這姓方的，想做什麽？
　　方吾才壹回來就要見他，這方吾才究竟打著什麽算盤。
　　張昌心裏慌慌的，想不通原因，可是很快他到了山腳下，便有人下山來：“請，方先生在山上等著大人。”
　　張昌壹臉疑慮，等他上山，到了書齋，剛剛在小廳裏坐下，可左等右等，卻不見方吾才來，直到最後，方吾才才姍姍來遲。
　　他見了張昌，第壹句話便是：“老夫不辭而別，陛下無礙吧。”
　　“啊……”張昌以為方吾才壹定會想方設法隱瞞自己溜回來的事，又或者在自己質疑之下，不斷的搪塞，可萬萬想不到，他第壹句話就是告訴自己，他不辭而別。
　　張昌臉色怪異起來，只好幹笑。
　　方吾才則是嘆口氣道：“老夫料到了壹件事，這才急急的趕回來，雖是東胡人要內附，可東胡人在臨死之前，總會掙紮，他們壹定會派出使節前來洛陽，與大陳密談滅燕之事，這關乎著大燕的國運，老夫後知後覺，竟差壹點算漏了這壹步，而今事關到大燕皇帝危亡，老夫不得已，只好先行趕回，為的便是為陛下解決這個障礙。”
　　“胡人……來了洛陽？為何老夫不知情？”張昌派駐在這裏，既是負責交涉，某種程度，也是為了打探大陳的情報。
　　方吾才冷笑，反問著張昌：“胡人的使節到了，會告訴妳們燕人嗎？”
　　“這……”張昌壹副猶豫的樣子。
　　他不敢盡信，滿腹懷疑，壹雙眼眸微瞇著，細細的打量著方吾才，生怕他騙自己。
　　方吾才道：“老夫這裏有壹封幾日之前就已經修好的書信，只是其他人，老夫並不放心，老夫在燕京的時候，大燕皇帝經常提起妳，對妳還算信任，妳選個可靠之人，將這封信送去給皇帝陛下吧，告訴陛下，老夫絕不允許陳人與胡人媾和！”
　　他取出了壹封書信，張昌接過，見這信箋上滿是褶皺，顯然不是新寫的，於是連忙小心地收好。
　　此時，只聽方吾才道：“好了，妳可以走了，在這裏與妳見面，只是因為這兒靜謐，而那陳凱之，必定是想不到老夫在這裏與妳密會，會談這些，這叫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好啦，該說的都已說了，妳做妳的事，其他的事，老夫自有妙策。”
　　張昌點點頭，覺得這樣也好，他覺得方吾才這個人太復雜了，復雜到他根本摸不清路數，既然如此，自己何必要在乎他是什麽人呢？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心思罷了，他只負責傳遞書信即可。
　　於是他長身而起：“先生，告辭。”
　　方吾才朝他壹笑道：“妳在洛陽，可要小心了。”
　　“什麽？”張昌壹呆，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好端端的，方吾才怎麽說出這話？
　　方吾才搖搖頭，神色淡淡地說道：“沒什麽，只是讓妳小心而已。”
　　張昌苦笑不得，作揖，告辭而去。
　　……
　　陳凱之匆匆趕到了洛陽宮，心裏滿是疑惑，莫非當真是東胡人來了？
　　可東胡人若是來了，自己壹個輔國將軍，壹方的節度使，東胡人要談的，肯定是外交大事，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為什麽要讓自己來見駕呢？
　　他想不明白，不過此時卻不敢怠慢，火速的入了宮，腳步匆匆的趕到文樓。
　　在這裏，卻只有寥寥幾人，除了太後，便是趙王、鄭王和梁王，除此之外，便是姚文治，便連陳壹壽等人也沒有來。
　　當然，最引人註目的，便是壹個胡人了。
　　陳凱之眼眸，便發現這胡人正好奇的打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