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賜封學候

　　方文笑了笑，凝視著陳凱之道：“這並不是因為我在妳面前轉了性子，而是因為……”方文笑得有點滲人：“而是因為，老夫很看好妳。”
　　這話聽著，怎麽很容易引起歧義呢？
　　陳凱之心裏惡寒，便哈哈壹笑，掩飾過去：“再會了。”
　　他匆匆騎了自己的馬，轉身而去。
　　陳凱之回了飛魚峰，次日壹早，卻突然有人來。
　　到了歲末，似乎登門的人不少，不過這壹次，來的卻是張忠。
　　張忠手持的，乃是學旨，他身體看起來很羸弱，此次依舊來頒學旨，沿途上耽擱了不少，陳凱之將他迎上山，張忠已是氣喘籲籲，臉色顯得有點發白，幾乎要死了壹般，如拉風箱壹般的喘著粗氣道：“陳凱之，接學旨。”
　　陳凱之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而然，也就在他面前沒什麽客氣，張忠打開了學旨，宣讀之後。
　　陳凱之方才知道，那被吾才師叔所拒絕的學候，竟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陳凱之不免心裏五味雜陳，三十萬兩銀子丟了出去，吾才師叔的錢，作為師侄的，理論而言，似乎也可將其視為自己的錢吧，嗯……好像沒有繼承權，可不管如何，自己心裏總還是有點主人翁精神的，現在……
　　陳凱之總算是松了口氣，至少肥水沒有流入外人田。
　　陳凱之憋紅著臉，本想拒絕的，至少學壹下吾才師叔，只是……他汗顏，自己終究臉皮還不夠厚啊。
　　這句話終究沒有出口，卻是將學旨接了下來。
　　張忠終於緩過勁來了，笑吟吟地道：“陳學候，恭喜。”
　　陳凱之卻道：“聖公的身子可好？”
　　張忠立即道；“多虧了妳的藥，而今已經大好了，聖公命我，特來感謝。”
　　只怕感謝談不上吧，多半是張忠在此借題發揮。
　　陳凱之笑了笑道：“我看妳身子不好，這壹路跋涉，多有勞累，不妨在此休息休息。”
　　隨即，陳凱之便命人給張忠安排了臥房，讓他暫時歇下。
　　而後他才下了山，因為張忠的耽擱，天色已經不早了，他匆匆的趕到了待詔房，這新任的侍讀見他來遲，也沒有多說什麽，而是道：“速速入宮待詔去。”
　　陳凱之點頭，急匆匆的自崇文門入宮，回到闊別已經的宮中待詔房，有壹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他坐下後，過不多時，便有個宦官來道：“太後與內閣諸公議政，請人去筆錄。”
　　眾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壹個個躍躍欲試的樣子。
　　翰林相當於秘書，這翰林院待詔房，本質就是宮中的秘書處，有人給皇帝講學，需要有人記錄，宮中有什麽政務活動，也需有待詔翰林參加，壹方面是記錄存檔，將來修寫實錄時，需要借用這些資料，另壹方面，待詔翰林的職責是隨時備詢，也即是說，若是太後想不起什麽事，或者需要問壹些問題，待詔翰林必須做到對答如流。
　　正因為如此，翰林必須要求做到知識淵博，而且對於往來的公文、聖旨，大抵心裏要有印象，否則若是答不上來，就是失職了。
　　因此，但凡是這種活動，都是壹些老翰林負責的，他們對京裏的事都了如指掌，對政務也精通，甚至是各州、各府的任免，也都牢記在心，所以壹個老侍講，已是預備起身要動身了。
　　可那宦官卻又道：“不過娘娘有吩咐，問翰林修撰陳凱之是否在當值，若是在，請他速去。”
　　那老侍講面色壹呆，有些尷尬，陳凱之就更加尷尬了，前些日子，雖是向太後表明了心跡，可木秀於林，有時候很危險的呀，太後這般“厚愛”，這不免讓自己得罪人了啊。
　　陳凱之便笑吟吟地道：“也好，劉侍講身子不好，下官便代他去。”
　　他故意這麽壹說，算是留了那位老侍講的體面，接著才動身，隨這小宦官壹路至文樓。
　　文樓看上去不起眼，卻是中樞機要之地，作為待詔翰林，卻需謹防出什麽差錯，陳凱之大抵知道宮中的規矩，躡手躡腳地提著筆墨到了文樓。
　　這顯然是壹次小範圍的會議，太後還沒有到，可其他人卻都到齊了，除了觀政的幾個王爺，趙王、梁王還有北海郡王三人，接著便是幾個內閣大學士，還有幾個尚書了，翰林吳大學士也參加了。
　　陳凱之心裏謹慎，這顯然不是廷議，廷議參加的人雖然多，文武百官俱都參加，可越是那樣的廷議，就越是討論不出什麽結果來，恰恰是這種小圈子關起門來議論，才決定了大陳的大政方針。
　　陳凱之落座，盡力的使人不註意到自己。
　　陳正道的眼睛卻是撇了陳凱之壹眼，這陳凱之雖是被方先生稱之為貴人，可陳正道心裏依舊是極不喜這個家夥，現在看他姍姍來遲，便忍不住笑呵呵地道：“今日倒是很有趣，我等來得最早，反而要等壹個修撰。”
　　他這不經意的話，看似無心，卻是讓這文樓裏的人都沈默了片刻。
　　吳學士是最為尷尬的，他是翰林大學士，這北海郡王的話裏頭，頗有幾分指責他管教無方的意思。
　　於是吳學士忙道：“陳修撰乃是新翰林，第壹次來此待詔，只怕多有生疏，還請殿下見諒。”
　　他算是給陳凱之頂了雷。
　　可陳凱之壹聽，心裏卻想，壞事了，陳正道這個人的性子，歷來是乖張得很，跟他以前也有過私怨，太後讓他觀政的本意，是離間宗室，可這家夥見人就咬啊，這倒還罷了，最可怕的卻是，若他指責兩句，只要不搭理他，事情也就過去了，這家夥的脾氣是壹陣陣的，偏偏吳學士下意識的對自己的下屬進行袒護，這便容易挑起他的火氣了。
　　只見陳正道果真不依不饒地繼續道：“即便是初來乍到，那也不可如此，這朝廷，難道壹點規矩都沒有了嗎？即便是本王入朝觀政，尚且每日早起，不敢有分毫的差池，怎麽壹個修撰就可以如此了呢？”
　　到了這個份上，陳凱之知道自己不得不出來解釋了。
　　坐在這裏的人，都是大陳朝至關重要的人物，每壹個人都是獨當壹面，所以即便有人愛護陳凱之，可此時，也不便說什麽。
　　陳凱之便道：“下官來遲，實在萬死，下官不敢解釋，不過也請郡王殿下恕罪，下官再不敢了。”
　　他直接認錯，不過他這壹句“下官不敢解釋”，卻很抓人心，陳正道瞇著眼，嘲諷地勾起壹笑，道：“妳還想解釋？這倒是奇了，本王倒是很想聽聽看，妳陳凱之如何的解釋，來，妳來告訴本王，是出了什麽事，比入值宮中還要要緊的啊？”
　　眾人都看向陳凱之，這件事，陳凱之錯了就是錯了。
　　宮中的事，理論上而言，便是天上下了刀子，都不能怠慢的，所謂事有輕重緩急，這陳凱之還是太年輕了，辦事不牢靠啊。
　　便連那對陳凱之素來多有偏袒的陳壹壽，也是忍不住地瞪了陳凱之壹眼，錯了就乖乖的認錯，認錯便認錯吧，偏偏要在話裏埋釘子。
　　陳凱之很是淡定，則是徐徐道：“是這樣的，今日壹早，有故友來訪。”
　　“什麽朋友？這樣重要？”陳正道很不客氣。
　　陳凱之便道：“這朋友，倒也沒什麽打緊，不過他來辦的事，卻是讓下官不得不耽擱。”
　　“好，那妳來說說，辦的什麽事，且要看看，這事兒莫非比天還大？”陳正道似笑非笑地看著陳凱之，眼中全是輕蔑之色。
　　許多人便在心裏暗暗的搖頭，都覺得陳凱之這壹次明明錯了，還非要解釋，太年輕了啊，人太年輕，便不曉得輕重了。
　　連方才為陳凱之頂雷的吳學士，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了，認錯就好了，何必說這麽多話？這種事，越說越錯，人家是入朝觀政的郡王，想要找妳的毛病，還不是輕而易舉的？
　　陳凱之則是慢悠悠地道：“這個……說來慚愧，也不知為何，這聖公對下官多有錯愛，竟是下了學旨讓下官的這位朋友送了學旨來代為轉達，是以，才耽擱了。”
　　“……”
　　衍聖公府。
　　聖公錯愛。
　　學旨。
　　眾人的腦子裏捉住了這幾個重要的字眼，俱都看著陳凱之，壹時無言。
　　陳正道瞪大眼睛，下意識地問道：“學旨，什麽學旨？”
　　陳凱之恭恭敬敬地道：“下官慚愧，不過是賜封下官學候的學旨罷了。”
　　學候……
　　此時，陳正道的臉色壹下子的鐵青下來，尷尬得厲害。
　　是很尷尬啊。
　　學候……這學候可不是學子，衍聖公府賜封的每壹個學候，可都是名噪壹時的人物，他們不只是要有才學，還需有足夠的家世，道德上也需無可挑剔。
　　上壹次，衍聖公府要賜方先生為學候，這已是讓人震驚了，因為誰也不知道方先生的底細，可這壹賜封，大家便曉得，方先生壹定不是壹個壹般人。結果，方先生卻將這學旨拒絕了。
　　而現在……這陳凱之，何德何能，竟得以賜了學候呢？